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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港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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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10 10:24:4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渔港码头
苗子



周福住在金光镇一个叫做卫东的地方,山岭脚下搭盖着很多破旧不堪的砖瓦房子,而住在这里的人多半都是些码头工。
   金光镇的南端有一个宽阔的码头,码头对面是墩儿岛。墩儿岛与码头中间是一湾可供船只停泊避风的渔港,浪波浮动,金光滚滚。金光镇应了那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老话,镇上的大多数人也都是以海为生
在码头上可以看见这样一种场景,一群身强力壮的码头工,在火热毒辣的日头底下像蚂蚁搬家似地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从停靠在码头海面的渔船一直排到码头岸上的一辆卡车的车厢。码头工要从刚刚回港的渔船卸下一托一托的鱼,一托也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塑料盒,码头工不爱叫塑料盒,他们习惯用当地的白话叫“托”。码头工相貌不一,神态各异,但无一例外皆是黝黑发亮的肤色,宛如一块块黑炭,在烈日底下暴晒,汗水沤得难受,他们就干脆剥脱了上衣,光着膀子,露出浑身结实健壮的肌肉。
码头工这个职业并无固定的作息时间,春夏秋冬,白天黑夜,只要第一时间接到电话,就得马上起身赶往码头。当然,一年一次的封海期间除外。封海期一般在夏季的六到八月份,码头工便趁着这段时间赶紧调整,以备下一个开海季的到来,因为开海季一到,就意味着进入了最为繁忙的一段时间,届时,他们将会像农忙时节的耕牛。
初来乍到的周福人生地不熟,经码头工吴阿四介绍他到码头老板手底下卸托,一晃三年过去了,周福已经变成了一个熟练灵活的卸托老手。吴阿四住在周福的隔壁,三十出头的年纪,留着浓密的长发和一撮胡须,剑眉星目,古铜色的皮肤,长得又极魁梧健壮,男子气概十足,美中不足的是至今仍未婚娶。
由于周福和吴阿四住得比较近,干活常在一搭,收工又有伴一起回家,有时吴阿四孤家寡人懒得生火做饭,就径直走进周福家里一屁股墩坐在餐桌前,宛如凳子上粘了胶水人也变成了木雕石像,直咧着嘴憨里憨气地傻笑。
周福就知道吴阿四是想来蹭饭喝酒了,他转过头兴高采烈地喊六岁的儿子阿宝:“还不赶紧给你阿四叔叔拿一套碗筷来!”
阿宝跑得飞快,像一只麻利的老鼠,自打吴阿四进门开始,他的脸上便洋溢着一抹宛如暖阳般的笑容。阿宝打心底里喜欢这个说话幽默的阿四叔叔,碰上阿四叔叔休息的时候,阿四叔叔还会带着他钻进卫东层林密布的山岭里玩耍,像野人一样快活有趣。
阿宝主动给吴阿四倒上金光镇当地生产的地道米酒,吴阿四用厚厚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阿宝的脑袋和颜悦色地说:“不用这么满,够了,够了,不然等下我就揪你的小牛牛。”
阿宝羞涩地笑着,一头扑进吴阿四的怀里,吴阿四就搂着阿宝跟周福喝起酒来。两人喝着香辣醇厚的米酒,脸面通红地东拉西扯,勾肩搭背。时间一长,周福和吴阿四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情意,关系也非同一般,情如手足。





每当码头有渔船回港来活,老板先是通知吴阿四,吴阿四再走过隔壁猛烈地拍打着周福家的木门砰砰直响,声调粗厚地在门外喊:“大哥,有工做啦!起身开工了!”
“哎,知道了。”周福在屋里响起回应,一副还未睡醒的懒懒腔调,立即起身穿衣蹬裤,出到门外拧开水龙头,掬着一捧清水胡乱地洗了把脸,连牙也来不及刷,推着自行车便匆匆忙忙出门了。
码头的活一旦忙起来,人就像个陀螺不停地旋转,脚不着地,也不觉得疲累和饥饿。周福和吴阿四像发疯了一样,一个站在码头的石台阶上,一个站在渔船甲板上,手中接过一托又一托三四十斤重的鱼,又快速递给下一个码头工。
卸完渔船船舱里面最后的一托鱼,码头老板拍着手招呼码头工们过去排队领取快餐。周福和吴阿四在码头工里面吃饭是个例外,大嫂会带着阿宝拎着两盒热腾腾的饭菜来到码头看望周福,顺便给吴阿四也装上一份。每次吴阿四从大嫂手中毕恭毕敬地接过装有饭菜的饭盒,他总是下意识地把手在塑料的围裙衣裤上面擦了又擦,感激不尽地说:“谢谢大嫂,大嫂真好!”然后赶紧跑到一边打开饭盒津津有味地吃嚼着。
码头工黑五这时就会不知不觉停下手中的筷子,露出一脸羡慕的表情恶狠狠地骂道:“你狗日的,吴阿四命是真他娘的好!”他猥琐地开着玩笑说:“吴阿四,你要不直接搬过去跟你大哥一起住得了,又能省掉一份房租,还能吃上你大嫂煮的热乎。”
黑五话里有话逗引得码头工们嘎嘎大笑。
吴阿四心头咯噔了一下,脸红燥热,浑身上下的血一下子都喷涌到头顶了一样,他赶紧把脸埋在饭盒里,低头顾着吃饭,大脑一片空白,可饭好像吃着吃着味道全然变了一样,又好像味道长了腿会跑,怎么吃都吃不回刚才的味道了,他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像撞见了鬼一样,把魂丢了。





有渔船回港的日子码头工们几乎没有一天是空闲的,连休息都是错乱的,他们经常深夜归家,劳累困乏的身体一沾枕头便呼呼大睡,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胡思乱想,胡思乱想的人一般都神经敏感,那都是闲人才惯出来的毛病。
“大哥。又要开工了。”吴阿四接到老板电话之后使劲拍打着周福家的木门万分火急地喊道。
“哎,来了来了。”周福拖着长长的声音应答着,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屋顶的青瓦片,然后一个鲤鱼打挺,憋足一口气,猛坐起来,好像他不这样就起不来一样。
大海正在酣睡,黑夜笼罩之下的码头灯光四射,依旧是一片忙碌奔走的身影晃动,周福和吴阿四两个人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赶来,给码头老板打过招呼之后,赶紧加入卸托的队伍里。
“今晚有三条渔船回港,辛苦大家了!”码头老板像宣布任务一样喊道。码头工们心知肚明,渔船回港越多,活就越多,钱挣得也就越多。
“估计又得卸到四五点。”码头工刘长晃动着脑袋漫不经心地说:“累倒不要紧,是困,人家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们这是一逢开海季,是鸡狗都不如啊!”他摇着头叹着气,大发感慨:“我只能把赌注押在我那个儿子身上了,三年以后考上个大学,甭走老子的老路就行咯,我现在卸托就卸得值当。”
刘长的这一番话让正在一旁卸托的周福愣怔了好一会儿,一种格外强烈的共鸣感油然而生,阿宝明年就够岁上小学了,小孩子一读书,他肩上的负担也就会随之加重,而且时间又快,十年八年的初中高中就读完。他跟刘长的想法其实是不谋而合的,或者说跟更多有子女的码头工们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就是希望儿子将来有朝一日能有个其他的出路稳定谋生,别书读着读着他娘的最后又读回到这个码头上来卸托。
卸托的队伍紧张而有序,码头工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就像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手里的托迅速传递给下一个码头工。他们满头大汗,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穿着水靴走起路上嘎吱作响。卸完一条渔船,他们就蹲在码头边上休息,喝水聊天,抽烟解闷,等着下一条渔船回港。
“墩儿岛的人都睡醒一觉咯,我们狗日的还在这卸托。”黑五嘴里叼着烟跑到阴暗的墙根角落里声音很响地撒尿,说着打趣的话逗引得码头工们发出像鸭子一样嘎嘎的笑声以示赞同。
海面被夜色遮盖着,像盖上一张黑色的被子,黑漆漆的一片,有雾从海面潮起,弥漫升腾,五彩斑斓的渔火像眼睛一样一闪一闪地眨巴着,海浪轻轻拍打码头石台阶的声音像哄小孩子睡觉时背后那张富有节奏的手掌。码头到处是一片紧张吆喝声,热烈的交谈声,机器的轰鸣声,冰条被推进装有铁齿滚筒的机器撞击粉碎,碎冰就像子弹一样四处迸溅,回港渔船清晰的船笛声就像浑厚响亮的男高音极具穿透力,引起整个金光镇和所有码头工们的注意。
码头工们伸着长长的脖子跑到码头边上眺望着远处的海面,然后下意识把烟头放到脚上用力地踩灭,用一种像极了即将上战场的口气,无比亢奋地说:“渔船回来了,狗日的,准备开工!”





码头回港的渔船每天都多得数不胜数,码头工们完全没有过囫囵的作息时间,繁重劳累的工作使得他们练就了随时就能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的本领,又养成了只要一听到电话铃声响起就立刻打起万分精神的习惯,像一群随时待命的战士。
忙忙碌碌中时间又将近过去三个多月有余,那天收工较早,傍晚时分落日照得海面一片火红。周福和吴阿四到菜市场买了点新鲜的蔬菜,再加上从码头卸托过程中拿的七八条棍子鱼,晚饭将就着对付喝两口。
“阿四,你介绍我到码头卸托一晃也做了三年多,我也算是在码头站稳脚跟了,虽然码头的工作苦累费力,但好在我把这个家撑起来了。”周福三杯酒下肚,脸红得像西红柿,他搭着吴阿四的肩膀掏心窝子,言辞诚恳,情真意切。
“哎,大哥,你是个好男人,我得向你学习,说起来我真是自愧不如。”吴阿四朝着周福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说。
“你小子也是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托媒婆给你说个女人了。”周福依靠着吴阿四,摇摇晃晃地像坐船,他咂着嘴,咀嚼着青菜,腮帮子鼓鼓的。
“没有这么容易的咯,女人也得挑会过日子的啊!别到时候娶一个女人过来把我这点家底都折腾没了。再说了,我是在码头跟臭鱼烂虾打交道的,浑身臭烘烘的,又有哪个女人瞎了眼愿意跟我一搭过日子啊?大哥,你说我讲的在不在理?”吴阿四摇晃着脑袋,不停地挥舞着手,酒气冲天地说。
“在理,但这个事情比较棘手,得早点打算。”周福抹了抹嘴巴,拍打着吴阿四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吴阿四沉默不语,呷了一口辣喉的米酒,眯着眼睛只留出一条缝隙,酒精让他的脸和脖子红彤彤的像一只火鸡。
“你看看你大哥我,这个小兔崽子准备都要读小学咯,时间过得真他娘的快啊!一眨眼似的,就像变戏法,阿宝个子都长到我腰了。”周福瞧着阿宝,满脸欣慰地感慨道。
“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跟大嫂的感情那么好,又有一个阿宝那么大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们没来这里住之前,码头那帮家伙老是拿我说笑,说我是光棍汉没人疼。自从你跟嫂子来了之后,我也体会到了什么是有人疼的感觉。”吴阿四受到了周福诚恳的情绪感染,也发自肺腑,感人至深地说。
“你是我兄弟,也就是阿宝他叔,阿宝跟你相处得感情也好,我们其实已经把你当一家人了。”周福红着眼,酒精涌上喉咙他打了个嗝,注视着吴阿四认真地说,他主动举起酒杯。
“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互相帮衬,来,干了!”吴阿四拍着胸脯豪爽地说,然后举起酒杯碰了一下,一仰脖喝光了杯中的米酒,喉结像一座山头滑动了一下。
“有你这句话,你大哥我就算是赶明儿死了,也放心了!”周福也一仰脖把米酒喝了。连周福也没有想到,他像个算命先生一样准,一语成谶,直接预算了他人生突遭意外离世的结局。





天亮鸡啼破晓时分,当周福的尸体被吴阿四慌里慌张背回到门外的时候,仅仅才过去一个晚上。大嫂整个人瘫软得像被人抽去了骨头,发疯般扑到周福被海水浸泡发白的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声嘶力竭,悲痛万分。
吴阿四浑身湿漉漉地直往地下滴水,他嘴唇乌青,冷得瑟瑟发抖,哆嗦着说:“后半夜里风大······”他一边说一边悲恸地哭嚎。
后半夜的天气突然变脸似的,本来码头晚上的海面就涨潮,水面很高,码头的石台阶几乎全部都被淹没了,只剩下码头最上面的五六层石台阶露出来。海面又突然起风,吹刮得渔船摇来晃去,码头工们卸托的速度也不由得放慢了下来。
“哎哟,晚上吃多了臭鱼馊粥。”刘长卸到一半突然闹起了肚子,他从渔船甲板跳到码头的石台阶上,捂着肚子就往停靠在码头空旷一带的那几辆卡车后面跑。
“现在渔船少一个人,谁下来顶一下刘长的位置?”吴阿四提醒道。
“我来吧!我过去找阿四一起,反正卸上码头装车,黑五一个人在上面接完托装快点就可以了,卡车用不着两个人。”周福环顾左右,说着便跳下了卡车,从码头石台阶跳到渔船甲板上,顶替刘长靠近船边的位置。
周福发现刘长这个位置卸托不是特别方便,使不上劲,一只脚站在渔船甲板上,一只脚又站在船边上,他想了想干脆就直接站到了船边的木头上去,他还得意洋洋地说:“刘长怎么这么笨?站那么里面,递托也不方便,前后一只脚,腰根本发不出力,难怪卸得这么慢,还是船边好,挨近码头,手一伸就可以卸托到码头上了。”
“大哥,你当心点,浪大。”吴阿四关心地提醒。
“怕什么,河豚我都敢吃,还怕这点风浪,越怕就越容易来事呢,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嘛,你大哥我要出什么事情,我们可是一家人,你肯定······”周福摇摆着手不以为意地说,可话还没有说完,渔船被大风吹得一阵猛烈地晃动,吴阿四回过头取托的工夫,再转过身来周福就已经扑通一声掉进大海了。码头工们顿时在上面乱成一团,扯着嗓子直喊:“周福掉海了赶紧救人啊!”
码头老板第一时间打电话报警,警察连夜派出快艇在海面打捞搜救,一直打捞到凌晨四点多,快艇才在码头不远处一处避风的拐角,那里停靠着一艘渔船,就在渔船边上发现了周福的尸体。周福的嘴巴张开,手依旧是抬起摇摆的姿势,好像在接着跟吴阿四说前面还没有说完的话。吴阿四哇地一下扯开喉咙难掩悲痛地哭了起来。





大嫂悲痛不已很长了一段时间,她都没能从亡夫的阴影中走脱出来,但阿宝好像是一剂清醒剂。每次只要她一看到阿宝那张稚嫩的脸蛋,那五官神态,就仿佛看到了周福的影子,她就免不了胡思乱想,总觉得周福还没有死,他的血脉还留存在这个世上,还留存在阿宝的身体里面汩汩流淌。她这样一想,又好像天大的悲痛她都可以咬牙坚持着硬挺过去,迈过眼下这道艰难无比的人生沟坎。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随着时日增多,第二年大半年又一晃而过,人就像打了麻药,悲痛渐渐减缓,麻痹了身心,便开始有了起色好转。大嫂找了一份清扫大街的工作,每天早早出门拉扯着阿宝送到学校,然后就沿着金光镇的条条大街认真清扫起来,捡些空瓶子攒着拿到废品收购站卖来换钱以补贴家用。扫大街的工作辛苦是辛苦了点,但好歹也是一份活计,娘俩省吃俭用,勉强还能度日维持,就是这家里一下子没有了男人,顿时变得寸步难行。
吴阿四碰上码头提前收工,也会主动帮忙,他挽起袖子接水劈柴,修理一下刮风下雨吹打拍烂的窗户纸或者屋顶,照看一下阿宝,大嫂去生火做饭。周福死了之后,吴阿四很少再迈进大嫂的家门,一般从门外的水龙头接水到桶里,再提进屋里倒进水缸,这一切他都是快手快脚,快进快出,哪怕是照看阿宝,他也会带着阿宝出到门外的龙眼树底下。吴阿四在码头再也享受不到大嫂送饭照顾的机会了,他更不敢有事没事就跑进大嫂家里蹭饭喝酒,虽然大嫂有时候也叫他进去一起吃饭,但他总觉得大哥死了之后,很多东西都变味了。
对于大嫂,吴阿四打心底里感激不尽,他觉得大嫂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菩萨,心肠又好,面目慈祥,淑惠贤良,还能勤俭持家,他甚至萌生过一个想法,以后找老婆就照着大嫂的模样和品行找,这才是天底下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女人!
一天傍晚,吴阿四帮忙照看阿宝,两个人一起在龙眼树下玩闹,他便将阿宝高高举起架在肩头骑大马,阿宝扯着他的耳朵,笑声像铃铛一样清脆。这一幕正巧被大嫂看见了,大嫂站在台阶上用围裙擦手,一脸欣慰地笑着,慢慢的,大嫂便看出神了,她想到了周福,这一幕就像梭镖一下子戳中了一个女人柔软的内心。
吃晚饭的时候,大嫂一边给阿宝夹菜一边说:“阿宝,妈问你个事。”
“问呗。”阿宝翻了翻眼皮直率地说。
“你觉得你阿四叔叔怎么样?”大嫂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发红,她反复观察着阿宝脸上的表情。
“很好啊,阿四叔叔老是跟我一起玩,还给我讲笑话听。”阿宝扒拉着饭天真无邪地说,饭粒掉得到处都是。
“那你喜不喜欢你阿四叔叔?”大嫂的目光注视着阿宝稚嫩的脸蛋,耐心等待着即将从儿子口中说出来的答案。
“喜欢。”阿宝不假思索,欢天喜地地说。
“多吃点,长身体。”大嫂不知不觉又给阿宝多夹了一些菜放到碗里,神情恍惚,若有所思。她陷入了一种既矛盾又复杂的情感当中,这些都是一个女人内心最为隐秘的情感,她考虑的事情太多了,阿宝又还小,日子总不能一直这样子无所依靠下去吧!但她毕竟有一个那么大的儿子,谁又会真正发自内心毫无芥蒂地接受阿宝呢?





大嫂扫大街的时候认识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阿婆十分同情她的遭遇,还主动给她介绍一个在金光镇菜市场卖菜的男人。
大嫂心里很清楚,虽然她跟周福感情和睦,但是生活的艰难现在却是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要想将阿宝养大成人,光靠她自己确实太过于困难了,而且对阿宝又特别的不公平,总不能让他年纪轻轻就一直没有爸爸吧!
当晚大嫂刚刚回到家门口就碰巧遇到吴阿四正推着自行车要赶去码头卸托,吴阿四满头大汗地说:“大嫂下班了,那个柴火我给你劈好了,就码放在门外的沥青厨房棚子里,我就先去码头开工了。”说着便推动自行车正欲要走,结果被大嫂叫住了。
“阿四,你停下几分钟,大嫂有话跟你说。”大嫂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说。
“什么话?”吴阿四一脸狐疑地问。
“你大哥也走了快一年了,还差两个多月,今天扫大街的时候有一位热心的阿婆见我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不容易,就想给我介绍一个男人,那男人是菜市场摆摊卖菜的,快四十了,生活还算过得去,大嫂想听听你对这事的看法。”大嫂腼腆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她拧开了门,看见阿宝正在屋里认真地写作业,她又下意识地把门带了回来,站在门前直揉搓着双手。
“还真是,大哥走了也快满一年了。虽然我跟大哥情谊深厚,但大嫂毕竟是一个女人,而且又拉扯着阿宝,扫大街的活也辛苦,这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如果那个阿婆能帮你的话,你自己又觉得那个男人可以,就在一起凑合过日子呗,这样对你和阿宝也好。”吴阿四推着自行车停到龙眼树底下,摸着下巴,不无顾虑地说:“而且我能帮忙的也不多,家里没个男人确实不行,但是你可得想清楚,你要找一个顾家疼你的好男人,对阿宝好得像亲生的才可以哇。”
“这一点大嫂心里清楚,大嫂现在也有两个想法,要么一个人继续拉扯着阿宝,也不打算再嫁了,日子艰难是艰难了点,要么就委屈一下自己,找个男人,实在不行,大嫂心底里还有一个人可以选。”大嫂也走到龙眼树底下说,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颊通红,用手捋码了一下鬓角的头发,企图掩盖心底正在涌动浮泛的情感。“你先去码头卸托吧,等下码头老板该骂你迟到了,大嫂这事先不着急,再怎么也得等你大哥对年过了。”大嫂心细如发地伸手拍打吴阿四塑胶围裙上面沾着的鱼鳞片,用亲切无比地口吻说:“你呀!跟你大哥一个样,塑胶围裙上面沾着的鱼鳞片都不肯伸手拍掉。”
“行,那我就先去码头了。”吴阿四憨笑着,嘴角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他像骑马一样翻身跳上自行车,猛劲蹬踩起来,腰弯得像一张弓。





活人积攒钱财,死人积攒日子,眨眼的工夫,周福的对年就到了,去年就是这个时候周福在冰冷的海水里离开了人世。
对年当晚,活人是不能睡的,要守夜到天亮,一直等到把纸房子烧了,亲朋好友都一一从火盆上面跨迈过去,意味着周福这个已属阴间的亡人和还在阳世的亲人从此再无任何的瓜葛了,他可以安心地找个好人家投胎托生了。
阿宝在金光镇小学读书,每天晚上放学就背着一个大书包到码头找吴阿四。码头工们远远看见阿宝瘦瘦的身子上面支撑着一个脑袋,走路一摇一晃的,就免不了开玩笑道:“阿四,你干儿子来叫你收工回家了。”
“阿宝,你等阿四叔叔一会,卸完这几托鱼,就骑自行车送你回家啊!”吴阿四也没有理会码头工们开的玩笑,转过身对阿宝温和地说。他知道大哥不在了,大嫂和阿宝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他了,他是能帮则帮,尽力而为,绝不推辞。
“好。”阿宝点着头答应,然后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跑到码头边上的铁墩坐着看海,背影孤独。从码头回卫东的路上,吴阿四骑着自行车载着阿宝,阿宝在自行车后安静得出奇,跟往常叽里呱啦的样子截然相反。
“阿宝,你怎么不说话?”吴阿四好奇地问。
“我想爸爸了。”阿宝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怎么好好的会想爸爸了呢?平常都没见你说过。”吴阿四赶紧问。
“我同桌骂我是个没有爸爸的野孩子,他们说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爸爸,还说我妈妈是扫大街的垃圾婆,他们联合起伙来欺负我,不让其他同学跟我玩。”阿宝委屈不已地哭着说,他把头靠在吴阿四的后背伤心地抽泣起来。
“阿宝,别哭,男子汉,大丈夫。”吴阿四安慰着阿宝。
“有泪不轻弹。”阿宝乖巧地回答,立即止住哭腔,用手擦干眼泪,说:“连我的同桌上语文课都把头凑到我的耳朵悄悄地问我。”
“问你什么呀?”吴阿四用力地瞪踩着自行车疑惑地问。
“问我爸爸是不是淹死了。”阿宝说到这忍不住再次悲伤起来。
“你是怎么回答的?”吴阿四伸过来一只大手,轻轻地抚摸着阿宝的脑袋。
“我很生气,我站起来,当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的面,喊了起来,我说我爸爸没有淹死,你们胡说八道。结果另外一起欺负我的同学就站起来闹哄哄地说,你说你爸爸没有淹死那你就叫他过来开家长会啊!”阿宝哭累了,声音嘶哑,难过地拖拉着长长的哭腔。过了好一会儿,阿宝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阿四叔叔,以前我总是嫌弃我爸爸卸托身上臭鱼腥味,难闻,可是现在我想闻也闻不到了。”
“跟阿四叔叔说你们什么时候开家长会?”吴阿四抬起头,目光如炬,若有所思,自行车穿过人群拥挤的菜市场,他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说:“阿四叔叔假装你爸爸去给你开家长会,这样,同学以后就再也不敢随便欺负你,说你没有爸爸了,这个主意怎么样?”吴阿四只想帮阿宝解决烦恼,其他的事情他也没有多想。
“真的吗?那太好了。”阿宝兴奋地说,马上抹了一把鼻涕,脸上的表情顿时多阴转晴。





阿宝果然没有把学校要召开家长会的消息告诉大嫂。
吴阿四风风火火回家洗了个冷水澡,他换上一套干净清爽的衣服,下面是一条滑料的西装裤,搭配着一条雪白的刺绣衬衫,又用发油精心地把头发往后面捋了捋,整个人一下子跟码头工的身份完全对应不上,倒更像是一个商人。值得一提的是,这套衣服是吴阿四年轻时谈恋爱那会儿,专门为了见一个心仪已久的女孩子买的,后面没想到女孩父母极为反对这段感情,女孩也听从她父母的建议嫁做人妇。这件事情对吴阿四打击很大,从那以后,这套衣服就像一段旧故事一样被他一直压在箱底。
他们像是去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阿宝在自行车后座上得意满足地说:“阿四叔叔,你是没有看见,教室外面那些欺负我的同学看见你坐在我座位上的时候,一个个都傻眼了,像呆头鹅一样一动不动,瞪着大大的眼睛,想起来就好笑。”阿宝发出爽朗清脆的笑声。
自行车缓缓穿过金光镇幽暗的街道,黑夜里洒下一地皎洁的光辉,也洒下阿宝像铃铛般欢乐的笑声,灯影逐一从阿宝身后消失,阿宝的头发微微卷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吴阿四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十分奇妙,对于阿宝,他好像从不排斥,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吴阿四跟阿宝一起站在门外等候着大嫂开门,阿宝高兴地拍打着门板大声喊道:“妈,我和阿四叔叔回来了!”阿宝的脸上仍然残留着难以掩饰的欢喜,眉毛上挑着,笑嘻嘻的。
咯吱一声,门开了,大嫂站在灯光的光影里,她面目平静,淡淡地口吻说:“阿宝你先进去,我和你阿四叔叔有话要说。”阿宝一闪身溜进去了,吴阿四站在门外面对着大嫂,他的心怦怦直跳,像行窃的小偷面对着警察。
吴阿四紧张得无所适从,咧着嘴露出刻意的笑容企图蒙混过关,脸上渗出层层粘腻腻的汗水,他浑身燥热不堪,一点也不擅长撒谎,不自然地说:“大嫂,我今天码头卸托太多,有点累,我就先过去休息了。”
“阿四,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大嫂眼眶通红,盈着汪汪的泪水,她捂着嘴,浑身颤动着说:“刚刚班主任特地打电话过来跟我说,语文课上阿宝跟其他同学发生了矛盾,问我今晚要不要去开家长会。我一听心想什么家长会,阿宝也没有跟我说过。可是你今晚的打扮也太反常了,不用想我都能猜到是你带着阿宝偷偷去开家长会了。果然,我还没有回答班主任到底要不要去开家长会,班主任就在电话那头先跟我说阿宝和他爸爸到了。”
大嫂泪流满面,她觉得能够真正设身处地为阿宝着想的男人,恐怕全天底下也就只有吴阿四了,她哽咽着悲痛地说:“阿宝哪里还有爸爸。”
“大嫂,你听我跟你解释,我担心班里的同学嘲笑阿宝没有爸爸,迫不得已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的。”吴阿四手足无措,思绪混乱,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更不知道大嫂心里在想什么,他反复擦拭着脸上接二连三冒出来的汗珠,神情紧张地说。
大嫂泪眼婆娑地注视着吴阿四,她的眼神中传递着一种热烈而又真挚的信号,目光就像一束闪电穿透他的瞳孔直射心房,她弱弱地叫了一声:“阿四。”
“嗯?”吴阿四憨厚老实地答应着,心里还在后悔不迭,反复纠结,他觉得他肯定犯错了,他就不应该冒充大哥去给阿宝开家长会,完了完了,这下子彻底伤透大嫂的心了,大嫂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做是对她怀有非分之想,是想趁虚而入,我这下真成罪人了。
“今晚别过去了,就在这屋睡下吧!”大嫂主动拉开了木门,那一刻,她什么都想明白了,她眼里泛着晶莹剔透的泪花,惹人心疼,她啜泣了一下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啊?”吴阿四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木头似地呆立在从屋里透出的灯光里。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惊讶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大嫂,脑袋瞬间轰然爆炸,他惊觉于命运的乖张和神秘莫测的人生。





作者简介:苏树苗,笔名:苗子,广西防城港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防城港日报》、《美文青春写作》、《边海文学》、《天堂滩》、《文岭》。
地址:广西防城港市第三中学
姓名:苏树苗
联系方式:15295889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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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22 08:27:2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编辑老师帮忙审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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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22 08:54:29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贵在出新,此文失于俗套,不适合纯文学杂志。建议开头砍掉一半,投《故事会》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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