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衫儿 亢流渚

      我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这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故事。
        秋雨夜，一盏昏黄的油灯，照着昏黄的窑洞，照着两张昏黄的中年夫妻的脸。突然，一阵儿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把昏黄的油灯火苗吓的一阵哆嗦，把父母的心揪的一阵疼痛。
      母亲把干瘪的奶头凑到孩子嘴边。孩子惊喜地用小嘴儿一下子逮住，并使劲儿地吸吮，过了一小会儿，孩子吐出奶头，又哇地哭了起来。
     女人一边无声地抹着眼泪，一边摇晃着孩子，一边嘴里不停哼着童谣。孩子仍然在哭，他在用哭声向父母述说自己的饥饿。男人把吸了半锅的旱烟磕倒到地下，用脚拧灭。对女人说，我出去一趟。说罢，也不等女人说话。决然打开屋门，走进秋雨里，走进黑夜里，走进心中那一抹明亮里。
       男人顾不上浑身湿透的冰冷，顾不上天黑路滑的泥泞。他仗着对地理的熟悉，摸摸索索趔趄着虚弱的身子，朝离家最近的那块儿红薯地摸去。心想，等扒出红薯来，回到家里，熬上一碗红薯汤，老婆喝了，就会下奶了，儿子也就不饿了。这样想着，就好像平添了无穷的力量和胆量。
       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男人的心却越来越明亮。因为他知道，爬上身前这个高高的田堰，就可以扒弄到红薯了。雨中田堰上的草就像淋了油一样光滑，田堰也像噩梦一样的虚空。男人试了几次都无法攀爬上去。他累的气喘吁吁，累的手脚疲软。
     脑海浮现出老婆无助地目光，耳旁响起儿子嗷嗷待哺的哭声。他突然又有了力气，在攀爬了不知多少次后，他终于成功了。
      爬上田堰，他用手摸到了瘦薄的红薯叶，就像摸到金山银山一样的狂喜。他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累也忘记了害怕。急忙用双手顺着红薯秧找到根部，用十指使劲挖出泥土，凭感觉找到还没完全长成的红薯。他怕放到地上看不到，便脱下身上湿透的粗布衫子铺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挖出来的红薯放到布衫上。一块儿，两块儿，三块儿……陡然，一声霹雳，接着一道闪电。霎时，天地一片明亮，亮如白昼。他的心却陡然一片黑暗。
       ‘’谁？好大胆，敢偷红薯！‘’
        一声熟悉的厉喝从不远处的草庵子里传来。他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出来，不出来我可不客气了。‘’又一道闪电，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草庵子里拱出来，向男人这边走来。
      第一次做贼，心虚害怕，加上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男人懵了，他慌不择路地转身逃跑，却忘了身后高陡的田堰，一下了摔了下去。
       男人顿感膝盖那里一阵剧疼。不能让逮住 ， 千万不能让逮住。男人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粗布衫子还有粗布衫子上的三块儿红薯。一路瘸着腿连骨碌带爬地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
       看到丈夫赤着脊梁一身泥水腿上浸着血的狼狈样子。女人立马明白了咋回事。
       ‘’以后别干傻事了。‘’女人边用毛巾为男人擦拭着泥水边说，‘’没被逮住就好。‘’
       这时候，男人的膝盖肿起来了，明晃晃的象扣了个碗。女人端来一碗开水，说，赶紧喝了吧，暖暖身子，别感冒了。突然，男人想起自己的粗布衫子忘在红薯地里了。那可是罪证呀，不行   得赶紧去拿回来。但他马上发现，自己的腿脚抬不起来了。脸上立即冒出豆大的汗珠来。女人说，你躺下歇歇吧，在哪块儿地？我去拿回来。
       伺候男人躺下，女人多披了件粗布靛青色大襟布衫。打开门准备跨出去时，她一下子愣住了。借着昏黄的灯光，她看到门坎边放着男人的粗布衫子。她急忙弯腰拿起粗布衫子时，十几块儿红薯掉到了地上。
        当女人把布衫和红薯拿给男人看时，男人的眼睛湿润了。
        第二天早上，下了一夜的雨停了。当村口大槐树上的上工钟声响起来时，男人慌了，女人也慌了。不出工是要扣工分的，早饭和中午饭也就没有份了。更可怕的是，如果让人知道自己的腿是偷庄稼跌伤的，轻者挨斗挨批，重者是要被关起来的。在男人女人恐慌不已绝望不已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里传出队长的声音：昨晚，我们队里出现了偷盗庄稼的恶劣事件，学安在和我一起追赶偷盗犯的时，跌倒摔伤了。我们应该向他学习。一定要保护好集体财产不受损失。
        入夜，队长来到了男人的家。
        男人：我的事让你费心了。
        队长：都怨我，我要不喊就啥事也没了。
        学安：你咋知道是我？
        队长：一看布衫儿上被火烧掉的半截袖子，我还不知道？
        三月三那天，队里的粮仓因为看守人吸烟不注意着火了。在灭火抢救粮食时，男人的补布衫儿袖子被火苗吞噬了半截。
        那个男人是我爹。队长后来成了的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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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很感人，只是稍显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