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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 作者:雪月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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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18 16:11:4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舅

                                                                              雪月大川

农历十月初一的天气稍稍有些寒意,山间青翠的松树间布满了坟头,坟头上压满了黄纸。按照当地的习俗,今天是上坟的日子。
“王书记,农机大院施工‘大搅和’不让干,弟兄四个拿着棍棒在现场阻挠,非要让老季见他!”村委委员刘德正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汇报着。
“什么原因?”王和文冷静的问道。
因为自从组织选派他到刘家寨任书记以来这样的事不止第一次了。而村委委员最终所提到的老季,也就是“大搅和”要见的人便是刘家寨的村委会主任--季开来。
“问他什么原因也不说,就是要见老季!”刘德正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王和文挂了电话,转过身来问一起在坟地防火值班的支部委员刘永业:“‘大搅和’是谁?”
“怎么了王书记?”刘永业一听王和文提起“大搅和”便知道又出乱头子事了,由心而发的笑容堆了一脸,一口洁白的牙齿在初冬的阳光下格外显眼。
王和文盯着刘永业,他知道这灿烂的笑容的里定蕴含着丰富的“内容”。
“‘大搅和’叫刘永旺,弟兄四个,是咱村委委员刘德正他大舅。”还没等王和文接话,刘永业便滔滔不绝起来,“这个人四邻不搭腔,地邻不过话,动不动就出来闹个事,他的外甥,也就是咱的村委委员刘德正对此意见很大,可是也拿他没办法。”
怪不得刘德正也称他为“大搅和”,世上哪有这样称呼自己舅舅的。王和文心里琢磨着,不由得笑了笑。
“没有事王书记,你不用管他,他主要是跟季开来有矛盾。”刘永业顿了顿,望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一起来防火值班的季开来的舅哥,然后用他那稍有点结巴的口气低声的说道:“一个是当年村里组织修桥,‘大搅和’在干活时从桥上掉了下来,把腰摔坏了,季开来连去看也没去看他,医药费也没有个话;二是‘大搅和’跟村里有一户有财产纠纷,季开来给对方出了个证明,让‘大搅和’输了官司;再一个是‘大搅和’一直想办‘低保户’季开来没给办。”
说完刘永业低了低头,挑着眉毛,往上翻了翻白眼偷偷地看了看王和文的反应。
王和文也隐隐的听说过支部委员刘永业与季开来之间也不是那么的愉快,所以在他心里有些话也只能听一半扔一半。
就在这时王和文的电话又响了起来。电话是季开来打来的。
“喂?季主任!”
“王书记,我听刘德正跟我说刘永旺哥四个在农机大院施工现场阻挠施工,这样的事不能惯他们毛病!刘德正也是个熊包,什么事都解决不了,遇着难事就往后躲,没有一丝担当。王书记我在外面有点事回不去,不行怎么办?您过去看看吧。”季开来语气不紧不慢但透着一股狠劲儿。
“你忙吧。”王和文轻描淡写的挂了电话。
他知道,季开来一是逃避矛盾,二是想看看他这个选派书记这两把刷子。这件事处理好了是应该的,处理不好群众都看着呢。王和文认为,选派书记代表的不仅仅是个人形象,更是组织形象。这件事必须稳妥的处理好才行。
季开来放下电话,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他习惯性地咬了咬牙,从嗓子眼里狠狠挤出了一句话:“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选派书记究竟有什么能耐!”
自从因违纪被免了书记,季开来的心里就憋着一股火,尤其是这个选派书记的上任,更是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一切工作讲规矩、讲程序、讲民主,让他感到特别的不自在。
中午头的太阳暖暖的,照的大地一片金光,那山间一坡一坡的杂草地,还有挂在枝头或落在地上的树叶,都以自己的方式变幻成各种颜色回报太阳。
王和文到了施工现场,却是空无一人。他看了看已经挖好的基槽,却是不见施工设备的影子。他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刘德正的号码。
“刘德正,我在施工现场,怎么没有人?”王和文正声问道。
“书记,机器设备撤了,不干了,他们都回家吃饭了。走的时候‘大搅和’扬言季开来不来坚决不让干。”刘德正回答道。
“你叫他马上来现场!我在这等着他,有什么问题现场解决!”王和文厉声喝道。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现场永远是第一说服力,脱离了现场与调查研究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冬季的河堤垂柳丝丝,柳叶遍地,微风吹来,叶子相互争抢追逐着奔向远方,仿佛要迫不及待的前往迎接久违的春天。
王和文望着基坑对面的一处围成一圈的残垣断壁,里面长满了杂草灌木,房屋早已坍塌的不见踪影。基坑的另一面便是九曲河了,因为雨水少,上游又修了拦河坝,这一段河里的水很少,却是长满了芦苇杂草。
就在王和文转身望向河道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闪进了他的眼帘,那清瘦的身影背后,刘德正正骑着电动三轮小摩托奔来。
“大舅!”还没等来人张口,王和文便高声的喊道。
这让来人和刘德正不由得愣了一下。
王和文把手伸向刘德正的大舅— ‘大搅和’刘永旺。
刘永旺的手像是栓了皮筋似的,极不情愿的伸了过来与王和文的手握在了一起。王和文很用力,刘永旺很松散,王和文扯着刘永旺的手抖了抖膀子,这时刘永旺的手才变得有力起来。
那是一双劳动人民的双手,像树杈、像瓦砾、像干涸的泥土、又像冰凌,透着一股寒冷的力量,想让人迫不及待的去温暖他……
“大舅,什么事?”王和文面带微笑,态度和蔼。
“别叫我大舅,什么大舅!”刘永旺面相如刀,一双被岁月侵蚀的双眼,已经变得浑浊,略略发灰的眼球透出一股倔强的眼神。一双上眼皮略微浮肿像支了两把伞一般,黑细的眉毛末端蹿出几根长长的杂毛。半透明的棕色皮肤上布满了色斑。
“我跟德正在一起共事,怎么跟着叫声舅也叫不得了?”王和文笑着说到。
只见刘永旺脚尖一踮,大手一挥,指向基坑边上的残垣断壁的围墙,使尽了吃奶的劲儿吼道:“告诉你王书记!这是我们家的老宅!一百多年了!宅基南至河中心!”刘永旺边说着边把手向基坑南边的河道指去。
王和文瞅了瞅,这基坑就在刘永旺所说的老宅与九曲河之间,那老宅围墙的外沿离河中心至少也有30米远。说宅基地到河中心那自然是没有道理的事。
就在这时其他的三个舅舅也溜溜达达的到了河边,一个蹲在柳树下,一个站在不远处,一个坐在桥栏杆上。
还没等王和文搭话,刘永旺话语突然像机枪一样的突突开来,没有嚼烂的一丝胡萝卜也从牙缝里溅到嘴角。
“还有这两颗柳树!”刘永旺指着地上的两根树桩子青筋暴露:“一棵一万块钱!”
“刘德正!”王和文抓住了话茬:“这两棵柳树是怎么回事?之前你不是说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刘德正支支吾吾。
“是谁的?”王和文追问道。
“是二舅的,商量好了,二舅说一棵树给300块钱,帮他褪了枝子送回去就行。”
“树呢!”王和文紧追不放。
“送二舅家了。”刘德正小声的说道。
“怎么?大舅跟二舅在这两棵树的产权上有纠纷吗?”王和文冲着刘德正严肃的问道。
刘德正没有作声,这时站在不远处的二舅却悄声的离开了。
“我不管!反正我这个房子一百多年了,宅基南至河中心,你们现在把它挖了要包赔我的损失!”大舅刘永旺一看柳树的问题上被王和文玩了个惹火烧身,占不到什么便宜,为了避免跟老二发生冲突,赶忙转移了话题。
围观的人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
“大舅,你说的一百多年了是国民党时候的事吧?”王和文面带微笑不慌不忙的调侃着,引来大家的一阵哄笑。“咱们国家1952年搞土改把全国的土地都理顺了一遍,咱们这儿1992年又办了房产证,要以最后一次确权为准!您说您的宅基地南至河中心,那我问你当年修河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提这件事,现在开始提这件事?”刘永旺被王和文书记问的一时间哑口无言。王和文看了看三舅和四舅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每一户的房产证上的四至都标的很明确,一般的表述都是什么‘东至本户勒角,西与某某合山’之类的,哪有南至河中心的说法。”王和文说到这里,围观的群众不由得点着头,嘀嘀咕咕的议论着,因为大家自己的房产证上基本都是像王和文书记说的那样写着呢。
听到这里,刘永旺又来了不讲理的:“我不管!这处宅基地给我50万什么事都没有!要不不用想干活!”
王和文听到这里,声音不高却很坚定的说到:“一分钱也没有!”围观的群众又是一番哄笑。
“反正50万少一分钱也不行!”刘永旺提高了嗓门吆喝着。
“一分钱也没有!”王和文口气幽默的又说了一遍。大家又是一阵哄笑。王和文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必须咬得死死的,一点缝隙都不能留,一点希望都不能给。用老百姓的话叫做:给他个“死猫食”!就是告知对方提出的要求根本没有可能达到的意思。
在大家的哄笑中三舅也悄悄的离开了。
“我要上法院去告!”大舅刘永旺大喊起来。
“行!我支持!”王和文语气硬起来,“我给你找律师!法院怎么判咱怎么办!”
“我不用你找律师!我不相信我告不赢!我的宅基南到河中心!我不相信你们挖成这个样子没人管!”这时的刘永旺的底气变得明显的有些不足。
“那你就去告,法院怎么判咱就怎么办!大舅。”王和文又重复了一遍,“但是不管走到哪里咱手里要有证据,这样大舅,你把房产证拿出来,如果上面写着你的宅基地到河中心,那就是村里做的不对!我马上开会研究给你包赔损失!你不能没有证据光凭嘴说,这样让大家伙都为难,你说是不是?”
见刘永旺默不作声,王和文趁机说道:“德正在村委干,你是当舅舅的,怎么也要支持外甥的工作不是?也算支持支持我的工作嘛。”
“我不管他在不在村委干,公私要分开,我这是私事!”刘永旺红着眼睛吼道。
“让您支持工作是想让工程顺利施工,并不是以牺牲你的利益为代价。”王和文提高了嗓门问刘德正:“刘德正,咱们施工有没有给大舅的财产造成损失?有没有给大舅的生产生活带来影响?如果有我们该包赔损失包赔损失,该整改整改!有没有?”
刘德正没有作声,因为他知道王书记这话是说给大舅听的。况且真的没有给大舅造成任何损失与不便。
“我告诉你王书记,反正这块地是我的!你们挖了就是不行!你们不是能挖吗?我马上找个挖掘机来把它填死!”
听到这里王和文脸一沉,亮出了剑指,点着刘永旺严肃地说道:“大舅!我告诉你!你可以这样做,但是你必须为你这样做的后果负责!”
“反正我是不让干!”刘永旺硬硬的说道。
王和文沉默了少许漫不经心的问刘永旺道:“你这宅基地里的房子呢?”
“早几百辈子都塌了!”刘永旺没有好气的回答。
“大舅,按照规定宅基地房屋灭失,失去居住功能后,房主不进行重建,又长期不居住,村集体可以随时收回宅基地另行分配,只不过是个走不走程序的事。”王和文声音很小,但刘永旺却字字钻心。
“这个你不用说,我知道!我也问过律师!”刘永旺突然间有点蔫,但还是猪头烂了嘴不烂:“反正我是不让干!”
“大舅,你可想明白了,这可是上级帮扶咱村的项目,施工单位也不是咱村的,人家是有工期要求的,如果人家报了警,你可别说到时候村里可管不了你!”
“我不管!”刘永旺语气又硬起来,但是气势已不如前。
四舅坐在河栏杆上,丢荡着两条腿,一双解放鞋外翻着鞋舌,上面布满了灰尘,一套集市上买来的西装,也许是在哪年过年时穿的新衣服,如今已经掉了扣子,五花八门的灰迹遍布前胸,里面粉红与棕色相间的毛衣上斑斑点点的油污已经发黑。他瞪着一只好眼,而另一只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坏掉了,上眼皮紧紧地糊在下眼皮上。他咬了一口手上的青萝卜,一边嚼着一边说:“别的没什么,就是在人家门口挖了个大坑要给个说法。”四舅边说着那萝卜汁跟唾沫星子混在一起边从牙缝里喷射出来。他见老大占不了上风帮开了腔。
“一是没有给你的财产带来损失,二是没有给你的生产生活带来影响,要什么说法?你说吧?”王和文一句话把嘴笨的四舅噎在了那里。
“大舅,你看都12点多了,王书记还没吃饭,快不希说吧,就这样吧。”刘德正趁机给大舅顺了个梯子。
“没有事!今天中午俺家焖的鱼炖豆腐!王书记这么时候了,你也别嫌弃,上俺家吃去!”刘永旺大声邀请。
“大舅,就您这个样谁还敢上您家吃饭去。”王和文面带微笑的调侃着刘永旺,又招来大家的一阵哄笑。
“他妈的季开来!我当初给村里修桥摔坏了腰他连去看看也没去!医药费一声也没吭!我已经起诉了!我让他等着!”刘永旺话锋一转朝着季开来开了火。围观的群众一听他冲着季开来个人去了,生怕沾着事,一时间纷纷的散开了。
“还有那年我打官司,他给开了个证明让法院把我买的房子判给了原告!”刘永旺的情绪越说越激动。
王和文拉了他的手笑了笑说道:“大舅,不早了,回家吃饭吧。您看这都快一点了。我还没吃饭呢。”
“走!王书记,到俺家吃去!”刘永旺心中有气,但还是张罗着。
“不去了大舅,改天我去你家坐坐,咱好好聊聊。”王和文紧紧地握了握刘永旺的手,又跟四舅打了声招呼:“四舅,走了哈?”便上了刘德正的电动小三轮摩托车。
刘德正一加油门电动车拉着王和文跟在大舅的身后走走停停的跑着,大舅在前面扯着个嗓子继续嚷嚷着要阻挠施工。在这个时候他觉得整个村子都是他的。
到了村委大院,王和文下了车,刘德正不好意思地说道:“王书记,真不好意思,我们自己家的事害你现在还没吃饭。”
“没事,今天认了个大舅,不是挺好吗?”王和文嘴里这样说着,其实他心里明白,刘德正不是做不了大舅的工作,只是他也想让大舅出来争一争出出气。不过今天书记讲的在理,也让他心服口服。
三个月后,原村委主任经群众举报,经相关部门核实存在涉黑行为,被依法判处刑罚。
同期,大舅得到了工伤补偿,并按政策享受了“低保”待遇。
春柳依依,雏燕唧唧,农机大院按期完工,所有的农用机械都找到了自己的“家”,在大院里整齐摆放,不再在街头随意乱停。为刘家寨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又增添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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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5 08:37:45 | 显示全部楼层
对话很精彩,人物形象也很鲜明,只是情节上有点平淡。设计的爆炸点太明显,没有了矛盾冲突的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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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5 10:27:3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老师!学习了,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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