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

张春荣

      一直想写写爷爷，可总是尚未提笔，那种难以名状的酸楚就扑面而来，只好一次次作罢。可是，对爷爷那种发自内心的怀念和愧疚，却是今生再也抹不去的痛，久久萦绕于心。
      现在笔下的爷爷，不是娘家这边的爷爷，而是爱人的爷爷。或许在很多人看来，爷爷脾气不是很好。但在我眼里，爷爷是这个世上最慈祥的爷爷，最值得让人尊敬和善待的爷爷。
      婚后，我和爱人每月肯定会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爷爷总是掐算着我们回去的日子，提前买来肉或排骨，早早让奶奶炖好，只待我们回家大快朵颐。结婚四天，老家大待客，他家所谓的长老，当着我娘家所有亲人的面，说什么如果我敢对老人不好就如何如何。从小父母的言传身教和我所受的教育，早已经让我懂得百善孝为先，但我最讨厌一切还没开始别人就拿条条框框提前给我定调子约束我。庆幸的是，善良的爷爷奶奶从未如此，在我看来，爷爷奶奶早已经把我当成了亲孙女，而不是孙媳妇。正是爷爷奶奶的大度善良，让我从心里尊敬二位老人，从心里亲近他们，思念他们。
      很多不会处事的人，从饭桌上就能看出对待自己家人和新进门媳妇的区别，但爷爷奶奶从来不会这样。婚后一年多，我的儿子出生了。孩子三个月后，天稍微暖和了，我们带着孩子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当爷爷奶奶看到重孙子时，激动得难以言表。到了吃饭时间，已经八十岁的爷爷见我抱着孩子不能吃饭，竟然提出让我先吃饭他哄孩子。我说什么也不答应，坚持让爷爷先吃饭。爷爷匆匆扒拉几口饭菜后，言明自己吃饱了，一定从我手里接过孩子孩子，然后就那样一直就抱在自己怀里。说真的，爷爷对我和孩子的厚爱，让爱人都羡慕，他说从小爷爷都很少这么宠他。
      如果说原来还觉得爷爷奶奶对我好是因为爱屋及我，那现在爷爷此举真的让我发自内心的感动，因为我知道，爷爷绝不只是只因为喜欢重孙子，他是担心我吃饭晚了怕我饿更怕饭菜凉了对身体不好。那一刻，我感动得无以复加，从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孝顺爷爷奶奶。
      自从有了重孙子，爷爷更是盼望着我们经常回家。爷爷喜欢玩儿梭胡，几乎每天都去。可是只要我们回家，爷爷一定会全天候陪着我们，不舍离开半步。孩子会走后，只要去，爷爷就会牵着他的小手去村外小卖部买零食。儿子从小就是淘气包，就连走路都狗蹦子似的上蹿下跳，所以爷爷总是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小手，生怕磕着碰着。一老一小手牵着手，慢慢走在街上，在爷爷看来是最幸福的美事，是村里一道最靓丽的风景。
      那年过节，饭菜刚刚端上桌子，大家都还没有上桌，儿子就迫不及待伸手去抓，我急忙拦下并打了一下他的小手。他哇地一声哭起来，听到哭声的爷爷赶紧走进屋，问他重孙子咋哭了。我说不听话抓饭挨打了。爷爷一听我打孩子，突然掉了脸儿，一边心疼地抱过孩子，一边数落我，说不要当着他的面儿打孩子。那是爷爷唯一的一次和我发脾气，从那以后，我再没当着爷爷面儿管孩子，因为我知道，爷爷是从心眼里宠这个宝贝重孙子。
      2000年春末夏初，奶奶病了。我和爱人每天骑车二十多里路回老家陪着爷爷奶奶。医生诊断后，说奶奶病情危重，只怕熬不过去。万般无奈的爷爷，听了医生的话，沉默片刻，把我喊到了跟前，说到，我谁也不信，就信你的，你告诉爷爷，你奶奶这次是不是真的挺不过去了。我知道，爷爷心里什么都明白，他这样问我，除了那份对我发自内心的信任外，更是对奶奶万般的不舍。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违心地安慰着爷爷，却不敢正视他老人家的眼睛。我怕我一个不慎，会更加加重爷爷的不安。我希望这善意的谎言能暂时让爷爷心里好受点儿。
      奶奶到底没有熬过去，伤心欲绝的爷爷一遍遍诉说着奶奶清苦的一生，让人好不心酸！可是，爷爷就是爷爷，伤心之余，却依然担心我们因思念奶奶伤了身子，尤其对我。娘家的奶奶因为从小不在身边，说实话，我对她没多深的感情，她老人家走时，我尚且年幼，当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想念。可是这个奶奶不同，她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有奶奶的幸福。看着奶奶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痛彻心扉。到了开饭时间，想到奶奶再也不会陪我们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再次忍不住泪流满面。爷爷一看饭桌上没有我的身影，赶紧进屋找，一遍遍劝我，别伤心了，你对得起你奶奶。然后，爷爷亲自拉着我的手，把我拽到了饭桌上，一定要亲眼看着我吃饭才放心。发丧奶奶的三天里，亲朋好友都有上百人，每到用餐时间，爷爷谁都不管，却一定会里里外外地找我，直到亲眼看着我吃完才踏实。这就是我的爷爷，待我比亲孙子孙女还亲的爷爷，叫我如何不想您！
      发丧奶奶时，因为公爹早已经去世，我和爱人就代替婆婆妈全盘参与处理奶奶的后事。看着老妈伤心欲绝，我忍不住从心里心疼她，因为我知道，老妈在伤心奶奶离去的同时，肯定又想起走了的公爹。所以我提出，既然由我和爱人出头，就不要让老妈再出头了。可是，虽然淳朴却又多事的亲戚们不干了，她们说老妈是长子长媳，必须按规矩来。果不其然，一番折腾，老妈顶不住了，几欲晕厥。看着老妈这样，心疼不已，压抑许久的我突然爆发了。爷爷在院里听到我激烈地哭喊，一边骂着一边往屋里闯：哪又惹我孙子媳妇了，我打他王八犊子！亲戚们都太熟知爷爷的暴脾气，一听爷爷这话，胆战心惊，赶紧小声求我：宝贝呀，你别闹了，你爷爷要是觉得你受了委屈，肯定不干啊！说着，爷爷已经进了屋，见我又是满脸泪水，又气又心疼，说道：别哭了，你对得起你奶奶，告诉我，哪惹你了，我打他去！再不满意，我也知道轻重缓急，既然爷爷都出头了，估计也没人再敢为难老妈了，所以我赶紧告诉爷爷，啥事都没有。
      2002年冬天，我和爱人回去看爷爷。爷爷坐在炕上，一脸病容。我着急地问爷爷怎么了，爷爷突然难受了，哽咽着说恐怕过不了年了。我说去医院，爷爷却说啥也不去，说死也死在家里。怎么劝也拗不过爷爷，无奈我们回到了县城，根据爷爷描述的病情，从药店里给爷爷买了三盒脑心舒，让弟弟当晚给爷爷带了回去。知道爷爷已经几天不好好吃饭，第二天我做了可以补气血的八宝粥，给爷爷送回了老家。没想到，爷爷竟破天荒吃了不少，让我心里多少有了些许安慰。第三天，我给爷爷包了饺子送回老家，没想到爷爷竟能下炕走动了。爷爷开心地告诉我，吃了我带回去的药，已经好多了。正是因为这次用药，让爷爷后来逢人便说，我孙子媳妇媳妇可厉害了，不但会教书，还会治病。其实我哪有那么神，不过是碰巧罢了。
      我多希望，爷爷这样健健康康的，可以多陪我们几年，让我们有机会多尽尽心。可是，老天总爱开玩笑，一场非典，让我们痛失深爱我们的爷爷，孙欲养而亲不待。那年三月，我去山西出差。回来第二天，电视报道北方第一例非典在我出差的那个城市发现了。从那天开始，我被通知一个月内不许离开单位，必须每天量体温上报。怕万一携带病菌殃及无辜，爱人我俩都被严禁离校。很快，非典在北方蔓延，不止我们单位，全县所有村镇都开始排查发烧人员，有疑似情况随时上报。一个月刚满，学校开始封校，我们被统一安排到校内住宿，家属院都不能回。大街小巷充斥着紧张的情绪，人们几乎谈非色变。习惯我们经常回家的爷爷，一看我们突然久久没有回去，极度的思念和担忧把爷爷压垮了，心智几近混乱，逢人便问：我孙子和孙子媳妇啥时候回来？
      那个下午，我正在上课，爱人突然来找我，说爷爷病重。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我和爱人赶紧去找校长请假，想回去看看爷爷。可是校长只允许爱人回去，怎么也不答应我走，因为按当时情况的确不允许我离校。我苦苦哀求，涕泪横流，发誓看一眼爷爷就回来，绝不耽搁。校长心软了，他说小张你把我感动了，要是你亲爷爷还可以理解，你的爷公公你居然这么上心，哪怕犯错误，我也给你破例了。但是今晚你必须回来。我千恩万谢，和爱人匆匆返回。没想到，回家看到的，是再也不会回应我们一声的爷爷。
      爷爷就这样走了，每每想起，心里都忍不住地心痛愧疚。我总在想，如果我不出差去山西，就不会被隔离，我就可以按时去看爷爷。如果我们能按时回去，爷爷是不是就可能不会离开我们？可是，人生没有返程，任我千呼万唤，爷爷却再也不会回来。但愿天堂没有非典，但愿爷爷从此开开心心，爷爷，您听到了么？(2019.3.9晚泣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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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华丽的词藻，满怀深情娓娓道来，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对爷爷的深深思念和不舍，情节很感人，好文！

此情感人，斯人如见。

天朗气清 发表于 2019-3-11 11:31
没有华丽的词藻，满怀深情娓娓道来，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对爷爷的深深思念和不舍，情节很感人，好文！ ...

谢谢老师鼓励

黄海文学 发表于 2019-3-26 16:35
此情感人，斯人如见。

谢谢您的鼓励，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