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人”李东浩

                           “倔人”李东浩（小小说）

                                文/田承友

妻子葛梅把离婚协议放在丈夫李东浩面前时，李东浩着实被吓了一跳。葛梅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你签字吧。李东浩瞥了一眼离婚协议，像陌生人一样看着葛梅，说，离婚这种话不过是嘴上说说，怎么还当真了。葛梅把女儿佳佳牵在手里，走向门口，淡淡地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你看一下协议书，考虑好了就签字。
  李东浩上前一步挡在了门口，说，你还在赌气是吧？不过是一件小事儿，至于离婚吗？眼下正是疫情防控的重要时期，你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也就算了，干嘛要拉上女儿的健康。
  葛梅不再说话，一挥手把李东浩扒拉到一边，牵着女儿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女儿佳佳还不忘回过头来跟他挥手，嘴里嚷着，爸爸，爸爸，别忘了过两天来接我。
  李东浩所说的一件小事，不过是他拒绝了李梅的一个请求。
  那天，葛梅跟他说，东浩，我弟弟的孩子想转到你们学校去，看看你能不能跟领导说一下，帮帮这个忙。李东浩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个小学吗，在哪儿上都一样。再说，乡下学生进县城来上学，一般都要被划到三小去，这也是上面的规定。葛梅有点生气，开始发牢骚，说，你大小是个教导处主任，跟领导说一下，这点面子怎么也能给吧。李东浩说，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要说你自己去说。葛梅发火了，说，李东浩，你个窝囊废，我算看透你了。就这么一丁点儿的小事儿你都不肯帮忙，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我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看上了你。
  当天晚上，葛梅就把李东浩的被褥给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接下来的几天，葛梅不但没正看过李东浩一眼，就连不得不说的话，都是写在纸条上由女儿传给他。
  葛梅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李东浩太了解自己的媳妇了，所以在葛梅带着女儿出走的头一天晚上，就主动跟她说，媳妇，我想好了，这个忙我是可以帮的。你跟咱弟说吧，让孩子进三小去上学，星期礼拜天就上咱家来，哪里不明白我负责给他补课。葛梅说，哪个说让你补课了，人家就要进一小上学。你知道你不帮这个忙，我在娘家那头多没面子。反正这件事你掂量着办，不然咱们就离婚。
  葛梅说这话的时候，李东浩还笑了一下，说，多大的事儿啊，还扯上离婚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葛梅就把拟好的离婚协议放在了李东浩的面前。
  李东浩和葛梅是大学同学，属于自由恋爱。大学毕业后他们回到了家乡，葛梅考进镇政府成为了一名妇联干部，李东浩则通过特岗招聘被分到了县城第一小学。结婚后，出于妻子上班方便考虑，李东浩在镇上买了一个平房，而自己平时只好通勤或住校。为这，葛梅曾经自责了很长一段时间，还跟闺蜜说，我家李东浩是一个知道疼媳妇的好男人。
  几年后，女儿佳佳出生了。可是渐渐地李东浩发现妻子变了，变得爱唠叨了。有时葛梅会跟他说，初中同学谁谁谁当上大老板了，高中同学谁谁谁提上正科级了。对于妻子的这些唠叨，李东浩认为是中年女性回归家庭的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所以总是报以一笑却不作任何回答。
  前些日子，葛梅问他，你进校有十多年了吧？听说那个小吴老师都定上副高级职称了，她不是比你晚进校好几年呢吗？李东浩说，那学校还有好几个老教师没定上副高呢。葛梅说，你不能这么比啊，那些老教师都是后勤岗位，你可是在一线，业绩不比小吴老师差啊。李东浩说，这种事情都是领导研究决定的，咱定不上，说明做的还不够呗。葛梅埋怨道，李东浩啊，你真是个死脑筋，做事就不能变通一点。现在想晋职称哪个不给领导送礼，不行咱也托托人找找关系给领导送点啥。李东浩说，要送你去送，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这次葛梅赌气带着女儿离家出走，是暂时躲到闺蜜家去了。前一段时间，葛梅曾跟李东浩说过，闺蜜出国旅游去了，临走时还特意请她吃了一顿饭，顺便托付她帮忙照管一下房子。而眼下正是疫情防控的重要时期，葛梅的闺蜜被隔离在了国外，想必葛梅是打算住在闺蜜家里跟李东浩打一场持久战了。
  葛梅是家里的老大，当初跟李东浩谈恋爱的时候，父亲在接触了李东浩后就曾跟她说过，闺女啊，李东浩这小子人是不错，没啥坏心眼儿，就是性子有点儿轴。我和你妈不反对你嫁给他，可是你们毕竟要白头到老的，你能接受他这个拗脾气吗？葛梅说，接受不了，我就改变他。
  这一次，葛梅是下定决心要改一改李东浩的犟脾气了。再这样下去，以后说不上还会发生什么更让人闹心上火的事情来。躺在闺蜜的床上，她时不时地打开手机看一眼微信，她希望能看到李东浩服软的信息。离婚协议只不过是一种惩治手段，女儿这么可爱，李东浩也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干嘛要离婚呢。
  女儿佳佳的确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她不知道妈妈这是在跟爸爸置气，总是时不时地就抢走妈妈的手机，说，妈妈，我不喜欢这里，我要给爸爸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们回家。
  其实，葛梅心里也非常的纠结。她既怕李东浩不理睬她，又怕他真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她推开女儿的小手，说，佳佳，上客厅看动画片去，别总来烦妈妈，妈妈的心很乱。
  佳佳跑去了客厅，很快又跑了回来，喊道，妈妈，快来看，爸爸在电视里，我看见爸爸了。
  葛梅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拖鞋都没穿就跑进了客厅。电视里正在播放本地新闻，李东浩在校园里接受记者的采访。记者问，李老师，听说这次你把刚开的一个月的工资都捐献了出来。李东浩说，我们学校马上就要进行线上授课了，我捐出一个月的工资，是为我们学校两个困难家庭的学生买手机，不然会影像到他们的学习。记者又问，听学校领导说，你还主动请缨，要去疫情防控一线当志愿者。李东浩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什么主动请缨，我不是年轻吗，还没有线上授课任务。再说，上大学时我曾经参加过社会实践志愿者服务活动，这方面有经验，所以知道单位有这个任务，就跟领导提了请求……
  看到这儿，葛梅顾不上内心的纠结和矜持了，她抓起手机就拨通了李东浩的电话，开口就喊，李东浩，你是不是疯了？你指责我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不顾女儿的健康，你这又是干什么？难道是在报复我吗？你把一个月的工资捐出去我没意见，你是为了你的学生，可你竟然不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张去疫情一线当什么志愿者。你了解过志愿者的工作有多危险吗？你这个人太自私了，老婆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吗……
  李东浩握着手机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只低沉地说了句，离婚协议放在电脑桌上了，就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葛梅抱着女儿急三火四地回了家，她看到那张离婚协议书果然放在电脑桌上。而她预感到的事情真的就发生了，李东浩已经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旁边还标注了一行字：葛梅，如果离婚能带给你幸福，我选择净身出户。我爱佳佳，谢谢你！
  葛梅把离婚协议书拿在手里，眼泪就掉了下来，李东浩的影子开始在她的眼前不停地晃动。此时她心里翻江倒海，其实，丈夫这个人除了做事情死性和脾气有点倔外，哪样都好，最让人欣慰的是对老婆和孩子知疼知热。她这样想着，那张离婚协议在她的手里就被轻轻地撕成了两截。她把撕碎的离婚协议丢进墙角的垃圾桶里，然后走到客厅的沙发前，抱起李东浩被褥，径直向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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