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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清风 杨福前 太阳还有一竿子高，但热量似乎一点也没减，一股一股的热浪翻滚着，蒸腾着，地面上的一切似乎都要被烤焦了。 牛老汉艰难地抬头看了看，最后这一垄麦子割了也将近半垄了。放在过去，牛老汉这时会露出骄傲的笑容，哼！这点活，在俺老牛眼里，算个啥！他会像风卷残云一般卷过去，然后蹲在地头上，卷上支旱烟，深吸一口，笑眯眯地、极享受地欣赏着被他撂倒的这一亩多地的麦子。想着明天早起些，趁着麦子潮呼，把它们捆成捆，运到场里去。 但今天，牛老汉的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他觉着自己的力气好像都被这毒辣辣的太阳给蒸发掉了。每一镰下来，都要耗尽他全部的力气，需要再鼓半天劲，才能勉强去割下一镰。面前的这半垄地，似乎是永远也割不到头了。 我这是怎么了？啥时候有过这情况？闹饥荒那年，每顿喝碗稀菜汤，我不照样到南河里挖河筑堤？几十年来，什么活我不赶在别人前面？有什么事让我老牛服过输？ 老伴当年嫁给我后，是多么的自豪和心满意足。她几乎逢人就说，能嫁给老牛，俺这辈子知足了。我从不让她下地干活，在家里收拾收拾就行了，做饭带娃，也不轻快。地里的活，我顶多下一半的力，就没用到过六成。你们看，谁家的庄稼能赶上我的？ 嘿嘿，牛老汉想笑一笑，但只是嘴角动了动，眼睛却觉得有些潮湿。唉，可惜啊！老伴还是个没福的人。她正当年的时候就一病不起，撒手而去。临走前最不放心的还是儿子小华，她拉着老牛的手说，老牛啊，我要走了。走我倒不怕，跟了你这些年，我知足了。我不放心的是小华。你再找一个老伴，也好照顾你爷俩的生活，但一定记住，要找一个对小华好的。 牛老汉慢慢地直起了腰，这半晌了，他还没敢直过腰。直腰容易弯腰难哪，割麦子最怕随便直起腰，直起腰来歇歇舒坦啊，于是便越直越想直，这麦子你就割不动了。 牛老汉把镰刀放下，直起了腰。他觉得大地好像在旋转，他晃了几晃，终于站稳了。他慢慢地向地头那儿走，一步三晃地，他觉得浑身一点劲儿也没有了。 地头那儿是老伴的坟。坟堆得高而圆，一棵柳树为坟遮着阴。牛老汉每年清明节和除夕都带小华来给老伴烧纸圆坟。但这几年小华来不了了，他到北京去了，在北京上完了博士，现在留在北京工作了。这也是牛老汉这几年最骄傲的事，他没负老伴的嘱托。在别人都让孩子辍学出去打工挣钱的时候，牛老汉坚持让小华上学读书，一直读到博士毕业。你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的，有几个后生上过博士？又有几个在北京上班？ 牛老汉在老伴坟前坐下来。他每次来这儿，都要在老伴坟前坐一坐，说说话。这几年给老伴说的最多的，就是儿子小华。他得把儿子的出息向老伴汇报汇报，让老伴高兴高兴。 儿子在北京上班后，非要接牛老汉到北京去享福，牛老汉说什么也不跟着儿子去，他说去哪儿也不如在家里享福。 老伴呀，我和这土坷垃打了一辈子交道，和这庄稼地最亲。儿子让我到北京去享福，我到那儿能干啥？再说，有你在这儿，我哪儿也不能去，我得在这儿守着你呀。 牛老汉觉得乏得很，他想睡一觉，就顺势倒在老伴的坟上。他迷迷糊糊地觉着似乎有一阵清凉，是老伴手里拿着蒲扇，在一旁给他扇着风，他笑眯眯地、无比惬意地端起面前的酒盅，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 第二天，人们发现了牛老汉。他侧躺在老伴的坟上，脸上是很惬意的笑容。人们都说，好像好多年没有见到过含着笑走的人了。 作者：杨福前 单位：山东省实验中学 电话：13954179115 通讯地址：济南市历城区郭店街道三区20号山东省实验中学东校语文组 邮编：250109 邮箱：yangfuqian_1014@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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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27 09:2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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