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客

　　文老师是一名小学语文教师，十多年的教书生涯让他逐渐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起初，出于工作上的需要，他只是认真阅读每一篇课文，后来，他专注于阅读中外经典作品，也包括一些名家名作。阅读的多了，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想要拿起笔来写作的冲动。十多年来，他参加过三十多次文学征文，有本区的，有市级的，也有其他省市举办的征文大赛，可评选的结果，却令他不太满意，自己获得的不是优秀奖，就是三等奖，甚至连个二等奖也没有。也许是练就到一定高度了，在今年本市举办的文学征文大赛中，他却出人意外地获得了一等奖，另外还有整整一千元的奖金，这样的喜讯让文老师着实乐开了花。
　　当他从本市日报上无意中看到这次征文大赛的结果后，他的第一个做法就是：把日报上公示的大赛评选结果那个版面拍成照片发在微信朋友圈，让一直关注自己的亲人朋友们都知道，同时也证明自己在写作上取得的显著成绩。许多看到照片的人纷纷给他点赞并表示祝贺，这使文老师充分享受了一次空前盛大的满足感。一连几天，文老师都沉浸在喜悦之中。这时正是年末岁首，学生刚举行了期末考试，学校要求第二天批阅学生试卷。文老师是语文教研组组长，他有责任有义务组织好这次评卷事务。当评卷任务顺利分配之后，文老师一时兴起，想着他身为组长，又组织这次阅卷，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与大家同乐，就兴致勃勃地说：“今天大家辛苦了，中午我请客！”一语既出，大家笑逐颜开：“好啊！”这时有人提议：“冬天冷，吃火锅吧？”“离我们学校不远有家新开的火锅店，听说每人29元。”文老师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校长。既然校长大人发话了，别人也不好反对。于是，文老师随声应和道：“就去那家火锅店吧，听说有梭边鱼，我们去尝尝鲜。”
　　语文组共12人，和校长共13人，每个人领到阅卷任务后都马不停蹄地工作，眼看都快中午12点了，有人提醒说：“组长，您看看都几点了？”文老师不好意思地说：“走吧，上午干不完的，下午我们继续。”这时候，有两个今年新招考的年轻女老师走到文老师面前，说：“我们中午去银行办理工资卡，就不去了。”文老师说：“明天办理也不迟啊？”可她俩执意要去，说急等着钱用。文老师也不好说什么了。接着，又有个女老师说：“我中午要回家给孩子做饭，不能去了。”文老师说：“让他爸爸带他去外面吃饭也行啊？”可这位女老师说：“不行的，孩子不喜欢到外面吃饭。”文老师原本想借这次聚餐拉近一下同志之间的关系，建立良好的人脉，但看到先后有三名同事都无心吃饭，自己又挽留不住，就觉得有些扫兴，但转念一想，还有10名同志，他可以再请几个平时要好的同事加入，这样也能凑一大桌啊。于是，他去邀请其他组的另外两名老师。因为他们的关系好，所以，那两名老师爽快地答应了。
　　不一会儿，他们12人边走边聊就来到了梭边鱼火锅店。抬头可见店门口招牌上的广告：自助火锅，每位26元起。文老师屈指一算，12人也就312元，很实惠啊，这对于自己来说还承受得了。大家很快被服务员领进一个大包间，刚好凑一桌不多不少。服务员递上菜单，文老师一看却怔住了：26元价位锅底是鲤鱼1条、草鱼1条；32元价位锅底是鲫鱼1条、草鱼1条、鲢鱼1条；39元价位锅底是梭边鱼3条。“吃哪种鱼呢？”文老师问大家。有个年轻的女老师应声回答：“当然是梭边鱼好吃，不仅营养价值高，而且肉嫩无刺。”这么一说，倒也提醒了文老师：“既然大家是来吃梭边鱼的，如果吃了别的肯定不满意，况且梭边鱼无刺，吃的时候不会发生意外，假如吃别的鱼时，谁不小心吃下了鱼刺，卡在了嗓子里就麻烦了，还是不要心疼那几个钱，就吃39元的梭边鱼吧。”于是，文老师对服务员说，吃梭边鱼吧。
　　这时候，包间内空调开放，火锅里汤水滚滚冒着热气，大家围坐一起说说笑笑，气氛异常热闹。可是，文老师有些难为情了：“虽说自己征文获得了一千元，这次吃顿饭就是五百元，一千元一下子就没了一半，如果这事情被妻子知道了，她会怎样想。妻子并非一个小气的人，可眼下家庭经济吃紧，上半年父亲做了心脏支架术，花了4万7千钱元，除报销之外，自付了3万元，下半年，父亲再次病发住进医院又花去了6千元，虽说弟弟支付了所有住院费，但最终自己要担负一半的费用。自己怎么不知道节省，竟然拿出五百元请客，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是个讲诚信的正人君子，一向爱面子，不能因为一顿饭就被人瞧不起吧。”很快，他从短暂的思忖中回过神来。他见大家都高高兴兴地谈笑着，自己却想着心事，边连忙掩饰：“可能大家也知道了，就在刚过去的2019年年末，我获得了我市征文一等奖，奖金1千元，这次请客是表示庆贺，也是与大家同乐。”话音刚落，坐在他身旁的校长笑嘻嘻地说：“文老师是我校的才子，为他取得的成功，我提议，大家共同举杯表示祝贺。”在众人谈话之际，早已有个老师把热好的可口可乐倒满了每个人的杯子里，听校长这么一说，大家不约而同地端起杯子碰到了一起，并祝贺文老师获奖。有个老师还说：“只要文老师得奖，我们就有饭吃。”“呵呵，说的对！”有人附和道。
　　第一条梭边鱼煮熟了，锅里冒出鲜美诱人的气味，有三个老师用漏勺为众人的小碗内分别拨进了一两块鱼肉。有些人已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去了一块鲜肉，咀嚼着，品咂着，不禁啧啧称赞着：“好吃！好吃！”文老师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鱼块，细细看了看：的确，肉中无刺！他便放心地送进口里。梭边鱼的肉味就是比一般鱼肉好吃，细腻、味香，似乎没有一丝鱼腥气。正当他要提醒大家“吃鱼不说话，防止有鱼刺”时，却立马反应过来：吃梭边鱼只管说笑，并不妨碍吃鱼。这兴许是大家一致要吃梭边鱼的缘故吧。
　　据说鱼头含有丰富的维生素A、维生素D和维生素K，尤其是富含两种不饱和脂肪酸——22碳六烯酸（DHA）和20碳五烯酸（EPA），对清理和软化血管、降血脂以及健脑、延缓衰老都有好处。以前，文老师对这些没有研究，但这次吃饭却让他长了见识。有位老师对鱼头的营养价值侃侃而谈，最后她说：“今天让文老师破费了，第一个鱼头就给文老师吧。”说着，她用漏勺要把鱼头倒进文老师的小碗内，文老师连忙接过漏勺，把鱼头夹进了校长的小碗内。校长说了声“谢谢！”很惬意地笑了。过了一会儿，第二个鱼头煮好了，校长对文老师说：“文老师，你捞鱼头啊！”文老师很顺从地捞进了自己的碗中。又过了一会儿，第三个鱼头煮熟了，校长说：“鱼头都煮烂了，蒲老师，你和杨老师一块儿吃了吧。”蒲老师很听话地把鱼头分给了自己和杨老师。只有三个鱼头，几乎都在校长的示意下分吃了，其他人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吃着鱼肉。毕竟12个人，吃3条鱼怎么能够？随后，那些年轻些的老师自觉地去端菜，羊肉卷、肥牛卷、香肠、豆腐、青菜、冬瓜、茼蒿、海带、小麻花、饼干等都被一一端了来，一时间，一张大桌子被摆满了。大家把自己喜欢的食材逐次下进锅里，锅里顿时变得热闹起来，生动起来，大家的话语也跟着多了起来。爱好快手、抖音的老师连忙抓拍了几段小视频，经过配音和美图后发到了朋友圈。大家不免又频频举杯，一同祝贺：“新年快乐，心想事成！”有几个青年人还卖起萌来，扮作小女孩或者小老鼠等模样，边唱歌边做动作，看起来又可爱又滑稽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或许，这就是80后、90后自娱自乐的方式吧。
　　看看时间，已经下午1点半了，再看大家也吃饱了，玩好了，文老师自觉地去前台买单。包括餐具费在内正好500元，文老师问可以打折吗，服务员说目前没有此项优惠，文老师只好用微信扫码结了账。回来的路上，大家意犹未尽，继续边走边聊，说说笑笑，没人在意文老师的感受，也没人注意文老师的神色。下午的阅卷继续进行，在别人眼里，文老师一言不发地评阅试卷，认真严肃地评分、登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那个下午，文老师的脑子里一直在翻江倒海，思前想后：“他悔不该大言不惭地说出‘我请客’那句话来……为什么是自己请客，大家都为集体工作，并非为了他而在工作；大家都是挣工资的，偏偏自己掏腰包付了所有的消费；原本每人预计花26元，共计312元，结果每人花了40元，共计500元，几乎多花了200元，自己不是变成鳖大头了吗？虽说自己获了奖，有1千元，可那是自己奋斗的结果，跟其他人有半毛钱关系吗？……重要的是，自己还欠了弟弟的3千元没还呢，眼看快过年了，购置年货还得1千元的开销吧，起码要给妻子、孩子买件像样的衣服啊，或者，给自己买件衣服也行啊……自己能跟其他人比吗，上有老下有小，自己一个月就不到4千元工资，妻子打零工也就3千元左右，女儿还在上大学，儿子也上小学，哪一样不需要开销，可是，自己居然为了所谓的面子和一点点虚荣心而请别人的客，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啊……”他懊悔极了。他原想扔掉那张可恨的消费单，可他却没有扔，他将它装进裤兜里，因为这是一笔数目不小的账单，万一妻子盘问起来，他要做一番解释，或许妻子会原谅他的。
　　那天下班，文老师的心情不好，甚至坏透了。他不敢提说今天请客的事情，他怕妻子生气，眼看快过年了，不要因为这件事闹别扭而过不上一个和顺的年。当天晚上，文老师没有吃饭，他没有一点胃口，也没有心情吃饭，他早早洗漱完就睡觉了，他想借着睡觉遗忘这件叫人难受的事情。
　　第二天，他按时上班，似乎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愉快的表情。同在一个办公室日子久了，大家都彼此了解个人的家庭状况。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办公室里那位年纪稍长的女老师说：“真不好意思，昨天让你破费了，你一个人养家很不容易，我和其他几位老师商量过了，咱们还是AA制吧！”随即，她用微信发来红包，并附言：“大家都有工资，你收了吧！”看到微信，文老师眼里立时温热起来，感激之情涌上心头。（3827字）
　　作者吴利强，教师，陕西陈仓人，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中国散文家》《中国青年作家报》《延河》《华夏》《百花》《散文选刊》《教师博览》《教师报》《文化艺术报》《西部法制报》《西安晚报》和《宝鸡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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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客的辛酸，好在最后大家都能体谅文老师的不易。

张巧梅 发表于 2020-3-15 17:17
请客的辛酸，好在最后大家都能体谅文老师的不易。

谢谢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