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岳母大人

　　[散文]写给岳母大人
　　陕西吴利强
　　数算着日子，眼看清明就要到了。与往年不同，今年对我和妻子来说，身边少了一位至亲的人，她就是我的岳母。
　　谁又能想到，一个平日里身体硬朗，干活手脚麻利，说话大嗓门的人，只因跌了一跤，说走便走了。她走的时候，竟也是那么匆匆，生怕给儿孙们制造麻烦，留下拖累似的。其实，岳母就是这样一个人。生前不给人添麻烦，死后也替别人打算。说来也怪，就连岳母去世后的“七七”祭日也都凑巧在周末。这对于公职人员的我，也省去了多次向单位请假的麻烦。
　　说实话，生前，岳母从来没说过一句为难我的话，也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为难我的事。相反，她却时刻惦记和关心着我们的生活，并且随时给予帮助。
　　每年到了冬季，岳父岳母按着惯例都会做手工挂面。岳父岳母的手工挂面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挂面不但劲道，而且价格合宜，自岳父岳母动手做挂面那天起，每天都有人陆陆续续上门买挂面。买挂面的人常常一买就是五六十斤，不仅留够自家吃的，而且作为礼品馈送亲友们。许多时候，一些人要买挂面，还得提前几天预定才行。为了尽可能地满足大家的需求，岳父岳母每天凌晨五点就得早早起床。起床后便立刻投入到紧张繁忙的劳动中。他们首先将昨天已经盘好、醒好的条（像手指一般粗）一截一截拽出来，然后一绺一绺缠在两条竹棍上使劲往两边拉，这道工序被称为拉条。拉条得拉两次，不可能一次成型。第一次拉开一尺左右，挂在宽约1.5米长约2米的挂面仓内。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再将一挂挂的条子拉至四五尺，然后又放入挂面仓内。十点钟后，太阳升高了，室外也不太冷了，岳父岳母从挂面仓里把那些拉长的条子一杆一杆挑出去挂在木架子上。架子有两米多高，借助重力，条子在木架上越拉越长，最后就变成了细细的挂面。当所有条子都挂上木架时，已到晌午。
　　两次拉条子的间歇，岳父岳母还要忙着和面，揉面，为明天的挂面做准备。挂面要好，面要揉到。整个上午，除了两次拉条子，岳父岳母都在反复揉面。因为面团太大太重，把大瓦盆内的面团整个翻出来不容易，所以，岳父岳母就用木杠子在面盆内反复推压和翻转。推压和翻转的次数越多，面团就越劲道。到后来，面团越来越劲道，就连木杠子也戳不进去了，面才算揉好了。吃过午饭，下午就开始盘条。盘条也不是一次成型，要盘三次：第一次，将揉好的面切成碗口粗的面杠子盘进大瓦盆内；两小时候后，再把它们拿出来揉成手腕粗的面节子盘入盆内；再过两小时，又一次把它们拽出来搓成手指粗的条子盘入盆内。你不妨想一想，把七八十斤的面团一点点搓成手指粗的条，得多长，又要搓多久？这道工序往往需要两个人分工协作才能完成。我曾见过，岳母在案板上搓条，岳父则顺势接住搓好的条子一圈一圈地盘放在大瓦盆内。下午四五点钟，挂面晾干了，岳父岳母把它们一杆一杆挑下来放到案板上，再定好尺寸一刀一刀地裁，然后用绳子扎成捆摞起来。等一捆捆挂面摞满大案板的时候，天又黑了。
　　做挂面的确很辛苦，可以说，一根根细长的挂面都是用力气和汗水换来的。虽然辛苦，可年过花甲的岳父岳母仍然每年坚持干着老本行。多少次，岳母的孙子们曾劝岳父岳母别那么辛苦了，也不要再做挂面了，说他们完全有能力养活爷爷和奶奶。可岳父岳母就是劝不住，闲不下。说心里话，我们能理解，劳动惯了的人不劳动反而觉得不舒坦。我们也能想到，他们每年做挂面不仅仅是为了卖钱，而是让儿女们、孙子们能在过春节时吃上他们亲手做的挂面。这对于他们二老来说，是件多么满足快乐的事情啊！不用说，只要每年岳父岳母做挂面，就少不了我家经常有香喷喷的挂面吃。多少年了，不但我爱吃岳父岳母的手工挂面，就连我的孩子们也喜欢上了他们姥姥姥爷做的手工挂面。然而，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去年的秋天，岳母走过了她人生旅途的71个春秋之后，便匆匆撒手人寰了。自岳母离世后，岳父少了贤内助，没了好帮手，挂面也就做不成了。从此，我们再也吃不到那种叫人满口生香、回味无穷的手工挂面了。
　　岳母一辈子是个勤劳简朴的人。第一次到岳母家，我就能感受到那种淳朴厚道的家风。从很多年前土木结构的厦房，到近几年新盖的平房，不管房子怎么变化，但房间里的摆设都很简单朴素。新建的房子内也不需要豪华装饰，还是原来的木桌木椅，四五个房间里的照明用的全是普通灯泡，家用电器也没增添，还是原来的一台17英寸彩电、一部陈旧的电话和一个800瓦的取暖器。总之，一切都是那么简简单单,实实在在。岳父岳母呢，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村人，一年四季都围绕着土地打转转。麦子黄了割麦子，麦子收了种玉米，玉米掰了播小麦。如此循环，一年又一年。平日里，他们穿着朴素，几乎没有昂贵的衣服和鞋帽。多少年了，他们的衣服总是穿了洗，洗了穿，很少给自己购买新衣，除非儿女们给他们买几件换季的衣服。这不是说，岳父岳母没有钱，而是他们一生简朴惯了，一切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和不满足的。有个邻居曾不无感慨地说，你岳父岳母是勤快人遇上了勤快人，一年种十二亩的麦子，收七八亩的玉米，做一冬的挂面，一年四季闲不下，粗略算算，这二十年来，少说也攒成个财东（富翁）了。这个说法我认可。人都说，财东是惜（惜，是很节俭的意思）出来的。我从来没见过岳父岳母在人前炫耀过，也没见过他们为图体面而铺张浪费过。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除了少部分用来日常开销外，几乎大部分都用来接济和帮衬儿女们了。如今，她的儿女们购房的购房，买车的买车，做生意的做生意，基本都过上了富裕幸福的生活。从这一点来说，岳母她老人家也算是含笑九泉了。诚然，父母们一生的慰藉就是看着儿女们幸幸福福地过日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而对于自己，他们却很少考虑，甚至吃些苦头也心甘情愿。父母的恩情在此就已经显明了。我们不能不说，天大地大，父母恩最大。
　　岳母并不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只上过一两年的学堂，可一说起岳母，村里年长的人都要给她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一番。岳母不仅为人和善，待人真诚，而且心灵手巧，织得一手好布。每到三四月间，天变暖了，白昼也长了，正是经布的好时节。这两个月里，岳母往往成了村里的大忙人——今天走东家，明天去西家，后天也早有人预约了。你知道她为什么活得这么兴吗？不是别的，正是她织得一手好布。说到织布，许多年轻人就蒙了吧。纺线、织布，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自然经济时期农家妇女必做的一项手工活儿。那时农家自种棉花自纺线，自己织布自给自足。后来人们的日子富裕了，都买现成的衣服，纺线织布的活儿就再也没人去做了。可近年来，不管城里，还是乡村，女方的嫁妆却时兴陪粗布单子。所谓粗布单子，就是指人们用过去的织布机织的床单、枕巾和包袱等。于是，农村的妇女们便利用三四月的农闲时节，重操旧业——经线、织布，为子女趁早准备嫁妆。织布前先要经布，经好布才能上织布机织布。你可别小瞧了经布这道工序，那可不是简单的活儿。你也许看到过，农村妇女将宽敞的街道清扫干净，然后钉上木橛，插上筒儿，绕上线儿，就那么绕来绕去，这就是经布了。可成百上千根花花绿绿的线儿是怎样用经布架和两排线橛牵引在一起的、在哪里摆放络子、钉几个木橛、木橛之间有多远、用几根线头、怎么搭配颜色、如何“走绺儿”，又如何绕线团等等，这些都需要机匠做出精准的计算和部署。如果没有精细的头脑、清晰的思路，我看经线的过程恐怕要把自己绕进去了吧。这些纷繁复杂的工序，必须由一位担任策划职责的机匠来完成，而岳母大人是做机匠的不二人选。说实在的，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也未必能做得了经布的活儿。至今,我们家还用着岳母织的几条床单，它们做工精细、皮实耐用，每每见之，温暖幸福之感便会充溢我们的身心。
　　祭奠岳母那天，村里许多人都来了。悼念死者，追忆亡灵，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多好的一个人啊！有多好呢，一个人从来没有跟街坊邻居红过脸吵过架，你说算不算一个好人？一个人，从来没有跟妯娌生过气斗个嘴，你说算不算一个好人？一个人，从来没有跟自己的丈夫闹过别扭打过架，你说算不算一个好人？一个人，从来没有数落过打骂过孩子，你说算不算一个好人？一个人，从来没有怨恨过人、说过别人的坏话，你说算不算一个好人？这些，岳母都做到了，她的善良和慈爱可想而知。你或许要质疑，真的有这样好的人吗，可事实胜于雄辩，我们只能由衷地敬佩她的为人了。
　　“一年一度又清明，祭扫先人永念情。”如果说有极乐世界的话，岳母一定是去了那里。因为，极乐世界是为好人预备的。愿她歇了地上的工，到极乐世界永享清福吧！（3367字）

　　【作者吴利强，教师，陕西陈仓人，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中国散文家》《中国青年作家报》《延河》《华夏》《百花》《散文选刊》《教师博览》《教师报》《自学考试报》《文化艺术报》《西部法制报》《西安晚报》和《宝鸡日报》等，迄今为止，已发表散文、小说、诗歌、杂文共300多篇10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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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感情。

泛滥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