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后花园

追寻“后花园”
李树林
一九七八年春季，桃村公社从高一在校学生中选拔了五十余名学生，在桃村大队后花园办了一个重点班。办这个重点班的目的，是为了下学年开学时，向栖霞四中九级重点班输送生源。我当时的学习成绩在全校可谓名列前茅，但出乎老师们的意料，我名落孙山。大概两周后，公社重点班第二次“撒网”，我才如愿进入了“后花园”。
后花园，乍一听，你的眼前会浮现出鸟语花香、蝶飞蜂舞的画面……其实不然，后花园只是横卧在桃村村北的数十间老旧的平房。院内，不见花草，蚊蝇倒是热闹地在半空中浅唱起舞。房子的腰围由平整的大块青石砌成，似乎在宣示着它昔日的豪华；屋内斑驳的墙皮又仿佛在诉说着它的沧桑。据说它是解放前桃村一大户人家的库房。决策者选中这里办重点班，是看中了它的僻静吧。现在看来，后花园作为办学场所，除了清静，别无其他好处。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我就急急忙忙地到后花园报到了。   
班主任周老师把我领进教室。阴暗的教室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儿，外边天儿响晴，室内却亮着电灯。学生们都在低头书写，老师向大家简单介绍了我，就把我引到教室后面，这时我才看清，那里有一堵用高粱杆扎成的墙壁，墙外是教室，墙内一片昏暗，周老师摸索着抓到了墙边的一根细绳，“吧嗒”一声，挂在半空中的灯泡就亮起来了，我才看清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麦穰，地中间留出一条窄窄的通道，南北墙根处各摆放着一溜叠的还算整齐的被褥，这便是男生宿舍吧？宿舍内一股霉味又夹杂着浓烈的汗酸味，扑鼻而来。门口旁一个高高的木架上摆满了洗漱用具，老师让我把自己的脸盆放到了木架上，又为我挪腾开一小块狭窄的地盘，把我的行李挤在墙根下。
被褥每天需要暴晒，否则，晚上便会感觉到自己是躺在刚拧干的一大片抹布上。而且还特拥挤，起夜的同学经常会把其他同学踩醒，回来之后便找不到自己的被窝了——两侧的同学睡梦中猛地得到放松，很自然地就把刚腾出来的空地儿挤占了。这样的居住环境对学生健康自然是有害的，但可以在这里安心苦读，然后进县重点办，再然后圆大学梦，这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全班同学清一色的农家子女，唯一的“高干子弟”是一吕姓男同学——他父亲是我们公社的书记，如此高贵的家庭出身，竟与我们这群农家子弟挤作一团，而且还是如此糟糕的环境，放到现在，是绝对不可想象的事情。吕同学又确实是跟同学们打成了一片。记得，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会逗我们欢乐一把，玩得最多的，就是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让两名个头比较大的同学把他抬起，他的躯体就像一根木棍似的僵硬地搭在两位同学的双手间。我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半大小子，都有着强烈的好胜心，每次都是没等他做完，便有同学跃跃欲试了，但是，最终没有一个同学能像样的完成这个动作，都像面条似地软绵绵地悬挂在两位同学的手臂之下，不免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最后大家一致认为：他家的生活好，吃得好，身体自然比我们棒——这是我们艰苦的学习生活中唯一的乐趣，所以至今记忆犹新。
后花园的生活，自然是以学习为主。来到后花园的同学，绝大多数是刻苦用功型的。因为我们都经历过“开门办学”的折腾，深知这个学习机会来之不易。开门办学，让我们学到了不少劳动技能，但却荒废了我们的学业。要与五个公社的数千学生争夺四中重点班一百零几个的名额，除了恶补荒废的知识，没有捷径可寻。课堂上，都在专心致志地听讲、做题或背题，生怕漏掉一个知识点，生怕错过一个题型；下课后也不愿离开座位，依然坐在那里写写画画；吃饭时一边吃饭一边看书——那是真正做到了，惜时如金、如饥似渴。
每当吃过晚饭，班主任总会把我们从教室里驱赶出去：“都出去散散步，活动活动，一动不动地坐一天，神仙也受不了的。”我们便像囚犯放风似地走出后花园，但人人都手捧一本书，一边散步，一边背记问题。顺着门前的土路往北走，过了砂石路，眼前便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看着晚霞映照之下，一群群农民还在地里弓着身子劳作，自己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考取四中，考取大学，离开艰苦的农村。这种想法与从小接受的教育——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而学习，格格不入，好在这“私字一闪念”没有被人察觉。
因埋头苦读，同学之间便少有交往，走得比较近的当是孙仁波和孙立鹏同学，他俩来自桃村联中。同学们都觉得他俩的关系有点过于亲近，稍一留意就会发现，仁波同学看立鹏同学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而立鹏同学与她的目光相对时，总是瞬即避开……同学们也未过多关注，因为大家都在拼命向四中重点班冲刺。近几年，我们有了“后花园同学微信群”，在群里我曾向仁波和立鹏同学求证她们当时是否在恋爱，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的事，那时只是两家大人关系好，我们走得近一些而已。我嘿嘿一笑，我们都已年过半百了，青春期的事越模糊便越有情趣，就让我们模糊下去吧。用仁波同学的话说，他们那时连一次约会都没有，连一次手都没拉过。哈！约会多俗呀，这个心中有个太阳，那个心中有个月亮，这就是温馨和浪漫。高中毕业后，仁波和立鹏步入婚姻殿堂，由青梅竹马到共筑爱巢，当会有忆不完的“后花园”之情吧！现在想来，少男少女之卿卿我我与我无缘，因为我一直在心无旁骛地“赶考”、追求学问。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之后才开始处对象，那时已经25岁，这种年龄的爱情，纵然有花前月下，但了无少男少女的罗曼蒂克。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缺憾，而让人无奈的是，这种缺憾是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的。
后花园学习生活很是短暂，同学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是两个多月，同学之间根本没来得及混熟，有的相互间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还有叫不上姓名的。匆匆而聚，匆匆而散。
然而，后花园，毕竟是我人生的一段重要经历，他对我的改变人生具有重要的意义，没有后花园我不见得会考入栖霞四中，更谈不上考入大学。记忆虽似久已尘封，但有关后花园的点点滴滴，总会时不时地泛起涟漪，在心中扩散……我在想，正因为同学间没有深深的交往，后花园才值得回味和追寻，那纯真无邪的同学情才更值得珍惜。凝望着桃村的方向，我仿佛看到，夕阳下，后花园同学的情谊之花正迎着晚霞绽放，是那么艳丽娇娆。

所有的经历都是人生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