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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 傅 沈良明 我的父亲在煤矿工作，我十岁的时候，他出事死了。靠着母亲的艰辛和一位不知名叔叔多年的捐助，弟弟和我，都顺利读完大学的课程，拿到了毕业证书和派遣证。我想回报矿山，于是回到了父亲工作过的矿山。 给新员工培训的安全老师姓李，和我同姓，个子不高，穿一件工作服。他讲课声音不高，也不生动，但严肃认真，自带三分威严。我印象深刻的一句就是他“既然你选择了安全员这个职业，你就不能有半点粗心大意。你任何一点的麻痹，都将给大家造成生命财产损失。” 老师讲课和形象分，如果让我打，我一定给他差评。 上岗的时候，老师居然说和我有缘，说动矿上把我选去当安全员。就这样，他竟成为我师傅。唉，有这样的师傅，我也是醉了。我私下找过领导，希望换个有智商也有情商的师傅。 领导黑着脸对我说，“没有铁面孔、铁心脏、铁手腕，就做不好安全工作。你师傅做了这么多年安全工程师，认真负责，经验丰富，他管了多少年，矿上从没出过事。别多想，好好和师傅学。至于对象，包在我身上。” 领导这么安排，我没有办法。但找对象我可不能指望他。我相中了技术科的女技术员，有政治背景，温柔贤淑。长发往肩上一披，眼镜往鼻梁上一架，秀色可餐。我相信这一款一定是我的菜。 可事情不象我想象的那样顺利。她就象天上那朵云，云卷云舒，我根本捉摸不透。 那天晚上，因为争论吃西餐还是吃烧烤，她表现得很不贤淑，居然说我土鳖。第二天下井的时候，那只土鳖还在挠我的心。我师傅肯定想不到我的心在流血，巡回到最后一个工作面，还要求我集中精力。我把检测瓦斯的数据记到本本上，又查看了通风的风筒，风量正常没问题。可我还是看出了问题，那个风筒一鼓一鼓，简直就是技术员那张脸，变化太快了。 离风筒不远，有半个镐把埋在煤堆里，虽没有技术员的胳膊白，但我想我应该抓住它，我抓住顶端，双膀一用力，镐把就出来了。我甚至已经闻到了技术员身上特有的香味。 猛听师傅一身大吼，居然把我推出几步远。 等我明白镐把支着上面的大石头动不得的时候，那骨头断裂的声音已经把我的灵魂震得无处可藏。师傅的腿压在石头底下，半个身子在落下的煤面里，那眼神既痛苦又爱怜还无助。嘴里还在嘟囔都是他的错，仿佛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师傅双腿断了，肋骨也折了三根，手术做了五次。因为我精力不集中，酿成责任事故，我受到了处罚，不过我师傅是舍身救人的英雄。记者来采访他，前后一深挖，表彰会上，记者爆料说，师傅其实早就是英雄。师傅的抽屉里有一堆汇款单，他自己省吃俭用，常年把一半工资，用来帮助他原来的同事李天波家。 李天波是我爸的名字，我就是靠救助款上大学的那个孩子，我师傅就是那个善良的人。我暗暗发誓，师傅这样的好人，我要把他当成爹来服侍，照顾他的后半生。 师傅手术时伤口不幸感染。大家明白医生嘱咐的“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怎么快活怎么来的”含义，有意无意的问师傅有什么愿望，师傅说，想去看看天波，看看天波的孩子。 我料想师傅难以承受我就是天波儿子的刺激，只能说师傅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 我没有等到和师傅一起去看爹的日子 。我是和师娘一起去的，她说，这是师傅的遗愿。 在我父亲的坟头，师娘从包里掏出一个刻着舍已救人字样的奖牌，仔细擦了擦，才连同水果、糕点、烟酒一齐摆到墓碑前。这个奖牌我认得，是单位给师傅开表彰会发的。 师娘毕恭毕敬地给我爹磕头，说，老哥你放心，十多年前的那场意外，你走了，如今天赐去陪你了，他非要让我把他的奖牌拿给你，说把生命献给矿山的人，都是真正的英雄。 我听过很多情节复杂而且感人的故事，却不曾预料到自己身边也有这种故事发生。 师娘继续说，孩子啊，你爹叫天波，你师傅叫天赐，都姓李，两人住一个宿舍，同在机电队，都是出色的电焊工。一次你师傅上班的时候，肚子突然疼得厉害，请假没去。队里活急，就让你爹去了。大家图省事，在井下偷偷电焊管子，引发小范围瓦斯爆炸，一个小班五个人全死了。后来你师傅非常自责，一拿焊条手就发抖，脑袋就疼，就才改行去学安全员。他心里一直过不了这个坎，从那天起就不多说话，常说要是那天肚子不疼，下井的是他，按操作规程操作，就不会发生事故，五条生命就不会说没就没了。 就在爹的坟头，那天我把师傅的奖牌收藏了，给师娘叩了三个响头，叫了娘，说，师傅你放心，下一辈子，我还做你徒弟。
作者简介： 沈良明，江苏宜兴人。山西省介休市小小说沙龙成员，孝义市作协会员。在地市级以上报刊及著名网络平台发表小小说和散文八十余篇。已出版作品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联系电话及微信：13935891286 地址：山西省孝义市建设街32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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