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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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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3 22: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临时工

                                         金利


我四十五岁,儿子上初中。我要出去打工。因为我要给儿子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只能出去打工。虽然大部分人都坚守着村里的几亩地,靠天吃饭,但我不想像他们那样活的没志气。即便我比他们多种几亩地,所以我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没有进取心,我要出去挣大钱。通常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我来做主,老婆只负责点头。原因如下:论学历我是初中毕业,她小学四年级辍学;论身高我一米七五,她一米五五;论家庭,我父母比她父母的地多,家底自然厚实一些。所以,在家里是我说了算。这不算大男子主义,这个问题,我们虽没正经讨论,但她是默许的。家里的钱也是我管,在我们村,有些人家里的钱是老婆管,那是因为男人没本事,不像我,样样都优越。我从不攀比,只顾闷头过日子,但规矩还是要有的,否则日子咋过。

    我跟她宣布说,我要去南方打工。她没说不行,只是说现在日子还凑合啊,可不可以再考虑考虑。我斩钉截铁地说,考虑个屁。老子的决定从来没有错误的时候。说完我就有点心虚,其实也有错误的时候,比如娶到她就是个错误的决策。但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会伤心,我虽不太在乎她伤不伤心,但我心地善良,不想伤害任何人,哪怕自己受委屈,做人要有良心。所以我决定把这个秘密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她帮我把行李收拾妥当,我还没考虑清楚到哪个城市打工,她也没问。她其实很多优点,比如不让人难堪。如果她像其他男人的老婆一样婆婆妈妈,絮絮叨叨,我会很烦,甚至会让她吃一巴掌。其实,说心里话,此刻我更像是离家出走。但是,我真的是想出去挣钱。
    我身体还算结实,下工厂应该能行,我虽没什么技能,总比种地强,这点我深信不疑。我经常看电视,读新闻,以便能跟世界保持同步。还是去南方吧,听说南方人有钱,我于是找到儿子的地理书,翻了许久看到一个中国地图。我承认我从来没走出山东,山东临近的省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觉着这些知识跟我无关,跟种地也无关:我只需要知道我家地的位置,知道我家的地与别人家地的界限,来年把麦种撒到自家的地上而非邻家地上,这就足够了。但这丝毫不耽误我走出去,我不是文盲,物色半天,我决定去广东。
    一大早,她给我煮了一碗水煮蛋,我最讨厌吃鸡蛋。这一次我忍了,毕竟她也不容易。我把鸡蛋汤喝了,留着鸡蛋没吃。我想她能明白我的心思了,我不是不舍得吃留给她,而是讨厌吃鸡蛋,是无声的抗议。临离别,也不能给彼此留一点好印象。
    经过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我顺利抵达广东东莞。一下车,立刻感觉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清新,热闹,完全不像我们村,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每个人的面孔和气味。我拖着我的衣服、被褥和洗漱用品沿着台阶走出火车站。路边全是招工的信息,像我们镇上赶集一样热闹。有临时工、有长期工,工种也很多:保安、车间工人、厨师、保洁。我仔细打量每个摊位的招工启事,就像平日里去赶集一样,认真辨识哪个摊位的菜新鲜价格又便宜。此刻我有很大的自信或是膨胀,我仿佛感觉这些工作我都能做,而且都能做好。我甚至能成为这个行业的精英。这可不是吹牛,我在我们村种地就是一个精英。为此很多妇女都调戏我,说我没准是一个好男人,她们哪里知道我在家里的威严。最终我选择了一个鞋厂,也是深思熟虑的,有四点原因:第一是管吃管住 ,第二是工资高每个月三千五,第三点是能学习缝纫机技术,第四点是工厂女人多。尤其是第四点重要,我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当然,这种寂寞更多是精神上的。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声音,声音就能填满空虚的心。否则一群老爷们在一起,一天挤不出一个屁,空气中只有机器的声音,这样的日子是难熬的,这样的生活是没有品质的,虽然我是农民工,农民工也是有尊严的,也是有精神诉求的。不管别人怎么看,这是我的底线。
    这个工厂是给印度代加工阿迪达斯的鞋,公司管理很规范,我们是八个人一个宿舍,当然男女是不能混住的,这是公司制度。晚上安顿妥当,我微信视频给老婆聊了一会,我从来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对任何事都是这样,这看起来是心地善良,实际是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在宿舍转了个圈,让她参观一下。她看完说,嗯,挺好的。我也想去跟你打工。我转眼没好脸地说,你可拉倒吧。小学都没毕业,大字不识几个,被人卖了也不知道,你就适合在家里呆着。她没再反驳,说,嗯。
    我没上过高中,当然更没上过大学,所以对于集体生活是既新鲜有恐惧。来自不同地方的人睡在一个房间,想象也比整日里搂着老婆睡更有趣。恐惧的是我有梦游症,晚上说胡话,这会不会给舍友带来麻烦,他们会不会因此嘲笑我。以前的时候,我都是裸睡。裸睡在我们村里可是个新名词,他们那群土鳖哪懂这些,这个词在村里我是不舍得用的,顶多我说光着腚。因为我知道裸睡对睡眠和身体的好处。但是从今以后我不能裸睡了,因为我梦游。以前的时候,我有几次早晨起来发现内裤穿反了,所以我知道我梦游的很严重。出门在外可不能像在家里一样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睡谁就睡谁。
    干了几天,发现车间的工作确实有点乏味,没有种地自由。在村里的时候,我早晨虽然起的早,但我经常在地头睡觉,没人管我,也没人敢管我。我睡在我们家的地里合情合理。累的时候,我会把锄头放倒,坐在锄头上,卷一袋烟,美美的抽上一支。这里可不行,到处贴着“禁止吸烟,违者罚款50”。本以为男男女女一起工作能有说有笑。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每个人都低着头盯着自己手里的活,有的剪布头,有的逢鞋底,有的涂抹胶。每个人都干的专注认真。我失去了一开始的豪情和自信。看来我是不能拔尖了,他们才是拔尖的。小时候上学的时候他们肯定也是拔尖的,一个学生上课时,不吃东西,不说话,不交头接耳就是好学生。此刻他们全都做到了。唯独我像个多动症的孩子,东张西望,欲言又止。
    毕竟我是新来的,我愿意放下姿态主动去先跟他们说话。往日在村里,我是肯定不这样委屈自己,每次见面不管小伙的还是老头的都先跟我打招呼,吃了?嗯。上哪去?去南边锄地。然而今非昔比,我最先搭话的是我傍边负责剪线头的大姐。我没话找话的问她是哪里人。她没有转头回答。其实这是没有礼貌的,小学的时候老师教育我们跟别人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即便不看眼睛也要看胸部以上。她没转头,没看我的眼睛,也没看我胸部以上。但我没生气,我觉着她可能跟我不是一个省的,至少不是一个教学大纲。过了好一会,我把扭过去的头收回以后,她才漫不经心地说,河北的。我还是不忘回头补一个眼神,她的眼神没有递过来,我自然没法接,所以我只能看胸部以上,不小心竟停留在了胸部。这时我有点犹豫了,当时老师说要看胸部以上,是否包含胸部这个问题他没讲,我也没问。不过根据常识一般是包含的。比如当兵的时候要求年龄十八岁以上,自然是包含十八岁的,所以我们老师讲的胸部以上肯定也包含胸部。这样我就有底气了。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我盯着她的胸部看来许久。不过她没生气,也许是太忙了来不及生气,也许是不在意,觉着,看是别人的权利,只要不触摸就行。
    终于熬到中午,吃饭需要排队打饭,大伙死气沉沉,也可能是饿得吧。每个人拖着两条腿,缓缓前行,像参加一个葬礼。我们村里谁家如果死人了,亲戚朋友在后面就是这个速度走路,走走停停,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不过食堂的饭菜挺好,两素一混,比家里好很多。平日里,老婆只给我做一素,有时候中午一素,晚上热一热或者干脆不热。她显然不如食堂师傅称职,她做饭总糊弄我,或许她不认为做饭是她的本职工作吧。这个事情我需要记在本子上,回去好好给她讲一讲,让她明确职责。
    我端着饭,到处搜寻,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大家都闷头捂着自己的饭,火速的往嘴里填,生怕吃慢会被别人收走。终于,我看到了那位大姐。我沿着小小的过道侧着身,慢慢向她靠拢,在这过程中不小心把稀饭洒在了一个闷头吃饭的工人身上,幸好他没发现。
大姐,你好。我坐下来,朝她打了个招呼,这次她抬头看了看我,我自然就没再看胸部及以上的位置。她提醒我赶紧吃饭,说中午只有半小时的吃饭时间。我很感激她的提醒,这么重要的信息在招工的时候竟然没人跟我说。我吃饭一直是慢吞吞的,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没人改得了。在家的时候我爹妈惯着我,有时候到了饭点,我躺在炕上呼呼大睡,俺妈把饭放在锅里温着,等我自然醒,起来再吃。后来结婚,老婆也是这样对我,所以我总觉着什么时候吃饭,吃多长时间没人有权利管我。看来我太幼稚,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的幼稚,我赶紧狼吞虎咽的把饭塞到嘴里,可惜了这一顿好饭,本来还有一丝念头,想喝点酒。这个念头也被我立刻杀死。不能让这种消极堕落的念头拖累我。
    吃过午饭,总感觉饭在嗓子眼没下到肚子里,匆匆来到车间的工位旁边,我的工序比较简单,就是看着橡胶注入模具,然后打开模具把鞋底拿出来,扔到筐里,等下一个工序的人过来搬走。这个工种跟在家里烧火做饭基本原理是一致的: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往锅灶里填草,不能使劲过度,也不能力气太小,这都是需要慢慢摸索力度和经验。
    车间里空气不如村里的清凉,早先在电视看到雾霾。当时还在想城里人真娇气,我就不怕雾霾,有时村里有雾的天气,我特意起个大早,不为别的,就是呼吸一下早晨的雾。早晨的雾吸到嘴里凉丝丝的,就像吃棉花糖。但是车间里的味道糟糕透了,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汽油的味道,塑料的味道,汗臭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但我还是忍了,我不想被同事瞧不起,不想他们心里骂我穷毛病。
    南方的鬼天气,总是让人不舒服,总感觉像皮肤上套着一层潮湿的塑料纸,无法撕扯,浑身瘙痒。不过树木花草却郁郁葱葱,让人浮想联翩。
    我性格沉闷,这是我小学语文老师给我下的定论。基于这一点她没有让我当语文课代表。入职已经半个多月了,我还是只跟大姐比较熟悉,跟其他的人都是功能性的只言片语,谢谢,好的,不客气。我慢慢知道大姐名字叫张晓翠,四十六,她老公前两年车祸,导致残疾,为了养家,她无奈出来打工。听到她的讲述,我隐隐有些自豪感,觉着她老公不称职,不像我,这件事我也用本子记录下来了,等我回家,我要讲给老婆听,她是多么的幸福,有个身体健康的老公,且不用自己外出打工,所以她要好好珍惜我。
    后来,到第二十几天时,我就开始想家,想老婆,想孩子,想邻居,想土地。我也深刻体会到台湾人说思念故土的味道。整日整日的思念,只要稍有空闲,大脑就被思念填满。我心里默默告诫自己,要坚持一个月,至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过了刚来的兴奋期,接下来的日子是在难熬,每日里数着日子,期待每个深夜的到来,没人比我更清楚早晨的太阳,没人比我清楚今天是几号。我整日里无精打采,不过没人在乎你,偶尔我下一个工序的同事会问问我,怎么了?病了吗?我告诉他没有。我本来想跟他说,我想家了,但是还是把话咽到肚子里。因为我临出发的时候特地在地摊上买了一本《职场指南》,里面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能轻易把心里话告诉同事。
    当然大姐除外,大姐就像职场的领路人,很真诚的把一些规则说给我听。我也都虚心受教。不像在家里,老婆说一句,我就转身瞪她一眼。
    终于熬到发工资,我扣除迟到和质量扣款拿到了2982。晚上我请大姐到门口的小吃店吃了顿饭。我知道这是告别,也是永别。她问我干的好好的为啥要辞职。我说,我是来学技术的,现在技术学会了,我打算回家自己开工厂。她噢了一声,她识破了我的吹牛,跟以前老婆对我的口气一样,看来老婆以往的答应也不是真心的。
    临告别,我塞给她五百块钱,她开始坚决不收,说非亲非故我不能收你的钱。我说没事你也不容易,在我的再三坚持下,她收下了,她说你是个好人。
    经过一天一夜的火车,我终于回到家,回到了久违的村子,仿佛自己是从太空归来。躺在自家的床上,我又昏睡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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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5 09:58:52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性不强,语言精炼一下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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