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路 徐成文 路,牵引着我们每个人走向远方,从故乡出发,抵达繁华的都市;而后,从都市返回,触摸故乡的根须。不管你功成名就,不管你落魄窘境,故乡总在召唤着你,故乡的路总是不离不弃,守候在故乡,静候你的回归。 我的故乡静卧在一脉大山的中间,即使标注详实的地图也无法找寻到她的芳名——庙子湾。我的祖祖辈辈在这里刨土挖山,原本瘦瘠的泥土,在他们的勤巴苦做下,居然也让这里丰盈富饶。 肥沃的土地养育了淳朴善良的村民,但交通的闭塞曾经像一根钢针直插他们的胸口。 祖父出生于1903年,历经战乱、贫寒、饥饿的他,第一个将家安置在叫着“庙子湾”的地方。幼年的我,总见祖父手里不离拐杖。一天,趁家里无第三人,我放大胆子,向祖父刨根问底——爷爷,您为什么总是拐杖不离手呢?带着好奇,带着忧伤,我想解开答案。 身体不适的祖父,在我的一杯热茶的氤氲中,他的拐杖故事开发发酵。 五十年代,中国虽然已从旧社会翻身变成了新社会,但千疮百孔的中国极度落后,国家需要照顾的地方不计其数。庙子湾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便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羊肠小道。就是这条羊肠小道,一头牵着庙子湾,一头连着当地的小街。这条羊肠小道,每天记载着当地人来往匆忙的步伐,上学的,赶集的,干农活的,下乡的……那个年代,庄稼人视土地为命根子,良田肥土是绝对不能以任何理由占据的。自然,这条羊肠小道有些地方只能倚悬崖而建。加之路窄坡陡,人行走在上面总是悬吊着心脏,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栽下悬崖,轻者受伤,重者伤命。尤其有一段路,大约半公里,修建在河沿上,当地人称其“鬼门关”——极窄,只能容纳下一双并排的鞋子,一条大河奔涌而过。据说一位远方来此教书的老师,脚踩稀泥滑到河里,乡亲们放下农活沿河上下三十公里找寻也未见其踪迹。至于掉下去的牲口,就无法计数。每有家人出门要经过这段“鬼门关”,家人必是叮嘱再三,要是空闲必得亲自护送。 祖父一向谨小慎微,也栽在了“鬼门关”。上世纪五十年代,国家在农村建立了集体伙食团。祖父与众乡邻,每天上坡劳动,收工就不用回家做饭,到集体伙食团饭碗一端,饥饿疲劳就会烟消云散。那天上午,天气像淘气的小孩,一会暴雨如注,一会晴空万里。生产小组长的祖父,见天空艳阳高照,就带着几个男劳动力去公社领取救济粮。几个男人挑着救济粮经过“鬼门关”,方才晴朗无云的天空陡然下起暴雨,周围没有岩洞,也没有人家,祖父只好脱下麻布粗衣,罩着救济粮前行。救济粮没有被暴雨浸透,祖父却滑到河里,好在同行的乡邻眼疾手快,下河捞起了气息奄奄的祖父,但祖父的右脚却被乱世划出一条很深的口子。在当地赤脚医生的精心养护下,祖父从此留下了残疾——一双拐杖相伴在他的左右。 祖父是我十二岁时离开这个世界的。病榻上的祖父,弥留之际,嘴里含混不清,但我们却能清晰辨别出一个音——路。 是啊,因为路的狭窄和陡峭,祖父的下半生不能上坡干活,剥夺了他生产的权利。但,通往外界的路,依然那么悠长,依然那么遥远…… 父亲比共和国年长十岁。他是家中的幺儿。自小备受家人的宠爱,他是六姊妹中读书最多,见识最广的一人。八十年代中期,改革的春风吹拂了我如梦初醒的故乡。父亲做了几十年的生产队会计后,凭着一手啧啧称赞的算盘手艺,他担任了乡人大代表及村会计。在多次的人大会上,他都要提及故乡通往外界的那段“鬼门关”。乡里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点资金,将“鬼门关”的稀泥土路铺上了青石板。 有了青石板路,“鬼门关”的恶名不再响亮。人来人往,清脆的石板路上,留下了许多欢悦的脚步声。“要想富先修路”,标语赫然遍及于故乡的土坯房墙壁,但响亮的口号总是没有兑现为现实。故乡距离小街的路依然悠长,依然遥远。二伯家的大哥,单身了二十几个春秋,好不容易谈起了恋爱,却因为故乡不通公路而夭折。短短十余年,故乡的单身汉一大片一大片涌现,而可人乖巧的姑娘却嫁到了通了公路的外乡。要不是我和哥哥考上了城里的大学,我们也会同样面临找不到对象的窘态。父亲和村里的干部极力奔走,但上级的资金有限,修建公路的事情只能无限延后。 故乡终于要修建公路了!一条不亚于香港回归的消息让抑压着的乡亲奔走相告。开工那天,平时寂静的故乡陡然站满了许多不认识的人。由于故乡的这段路不在规划之列,政府只能象征性地提供一些修路的物资,更多的人力、物资还需自行解决。于是,全村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父亲当了一辈子的会计,他把每一个为修建公路捐款捐物出力的名字赫然排列出来——张三出力五十天,李四让出自己的牛圈房,王五捐款八十元……一条不足三公里的村级公路,修建了三年多才勉强完工。由于无上级资金的投入,修建的公路宽度不足,只能通过摩托车或者越野小车。没有铺垫碎石的公路,一到下雨天车辆就无法通行。县城里一个砖瓦厂的老板,看中我们村里的红石原料,本想在我们村里修建一个红砖厂,一切准备妥当,就因为公路无法通行货车,只好作罢。失去了一次发财致富的良机,全村人的脸耷拉了很久。 2018年春天,一则喜讯在我们的故乡传递开去。镇里终于从市里争取了一笔扶贫资金,决定把故乡的那段泥土公路硬化。听说要硬化公路,村民们自告奋勇,愿意无偿出力,辅助建筑队施工。三个月时间,一条硬化的公路将故乡与外界相接。完工那天,在城里做事的村民开着自己的小车回到故乡,吃完晚饭之后,开车返回城里的小家安歇。听说稀泥土路已硬化,县城砖瓦厂的老板闻讯而来,一份与村民共建砖瓦厂的合同摆在村委办公室的桌上;外出务工多年的打工仔,纷纷开回小车,说是故乡交通方便了,选择就近务工,既省去了长途的奔波,又能照顾老人小孩;那些因故乡闭塞没有成家的“剩男”,也时不时从婚车里牵出一位漂亮的新娘;城里一家幼儿园正在故乡考察,准备办一所分园,力争今年秋季招生;在外创业的年轻人徐川,萌生一种回家创业的想法——在故乡搞原生态旅游,将静如处子的故乡包装宣传,吸引远方的客人来游玩。为了方便游客出入,他会找到相关部门,争取一笔资金,将故乡的那段公路“白”改“黑”。 七十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故乡与外界的路变得越来越平坦,越来越宽敞。我无法预计故乡未来道路的模样,但坚信,故乡与外界的距离会越来越短。 【徐成文,男性,中学高级教师,重庆市万州人。重庆市万州区作协会员,已在《人民日报》、《工人日报》《知音》《读者》等报刊公开发表各类文章3000余篇。 通联地址:重庆市万州江南新区梨花路8号江南中学校 邮编:404000 电话:15923837792 邮箱:246792845@qq.com 身份证号码:512221196907098133 微信:15923837792 本人中国工商银行卡号:621226 3100015473932 开户银行:重庆市市辖区万州五桥支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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