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1492字）

　　回家过年（1492字）
　　文/杨志坚

　　穿行在城市的灯火中，不敢有一丝停歇，此时此刻，张亮最怕的就是接到母亲的电话。
　　每年到这时候，母亲的电话就会如期而至，母亲的第一个问题永远是“啥时候回来”。明明是最简单的问题，张亮却不知如何回答，然后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的匆匆挂掉电话。张亮明显能听到电话那头母亲长长的叹息，那无形地遗憾与挂念沿着电波流遍张亮的整个身体，麻麻痒痒，顿感愧疚不已。
　　母亲已半百有余，身体不甚硬朗，早年上学时，父亲尚能与母亲相互依靠，自父亲车祸离世，自己又毕业外出打工后，母亲便独留家中，守着那有些破败的庭院。
　　张亮曾让母亲随自己住出租屋，这样既方便自己照顾母亲，母亲也不至于在老家形单影只。可母亲总说，那是根，要守着，无论你飞到哪里，这里永远是你的落脚之处。
　　这样的落脚之处，张亮是最怕回去的。尤其是过年，村里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伙伴大都比自己过得要好，过年回家，走亲戚，串朋友，免不了提及一些让张亮尴尬的询问，这些询问里带着关心，也暗含刺探，哼哼哈哈之后，村里会长出许多舌头，在张亮身后翻滚出笑声不断的茶余饭后。
　　所以这两年，张亮过年都没有回去，只说恰逢节假日，工资颇高，然后转些钱给母亲，继续奔波在城市的灯影里。
　　坐在最后一班地铁里的张亮疲惫地眯着眼，想着回到出租屋好好睡一觉。正好明天倒班，不用起那么早，甚至连早饭都不用吃，起床后直接吃午饭，然后坐地铁去上班。正思谋着，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张亮知道，一定是母亲的电话，这个点，能想起来给他打电话的只有母亲，别的人都在为他们能想起的人传递着欢声笑语。
　　“亮子，啥时候回来啊？”母亲用似乎不带希望地语气问着永远相同的问题。
　　“娘，你身体还好吧？”张亮习惯性地回避着母亲的询问。
　　“好，好着呢，你不用担心，你要照顾好自己，吃好，喝好，不要着凉……”母亲的唠叨总会让张亮心里暖暖的，甚至有些想流泪。
　　“嗯，娘，我知道。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张亮的回答很简短。
　　“亮子，娘知道你难，不想回来，怕别人说你笑你，可娘想你啊！你已经两年没回来过年了！”母亲的声音里似有埋怨。
　　“娘，我……”张亮也有些委屈，不是不想回，也不是不能回，是……是什么？张亮突然卡住了，是因为什么不回呢？难道就像娘说的那样吗？难道娘住在村里就不怕吗？
　　“亮子，别怕，有娘在，什么都不用怕！别人的嘴咱哪能管住？”母亲宽慰着张亮。
　　“娘，我也知道，可是……”张亮的心里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应该脱口而出的时候卡顿在那里回旋，回旋……搅得脑子里一团糊。
　　“亮子啊，你害怕的其实一直都是你自己，你要能过了自己这道槛啊！”母亲说完就挂了电话，很干脆，带着生气与恨铁不成钢。张亮有些没反应过来，以前都是自己抢先挂断，怕跟母亲说多了就控制不住想哭，他不想让母亲担心。可今天……
　　等等，“你害怕的其实一直是你自己”这是母亲说的？什么意思？自己怕自己？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张亮糊涂了，顺着稀落的人流往地铁站外走。
　　旁边两个身背蛇皮袋的男青年说说笑笑，一看就是要回家过年。“回家后，娘一定高兴！”
　　“虽然没挣几个钱，但只要跟家人在一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对，我娘一直说咱村里谁谁谁怎么样啦，管他呢，各过各的，要那样比，自己活得多累呀！走，回家过年。”
　　张亮听着两人兴奋地对话，突然明白了母亲的话，“你害怕的其实一直是你自己。”是啊，是自己把最亲的人放在自己最怕的境地里，面对风雨刀剑，自己却偷生一隅。这是逃避，那这自卑，是自己给自己制造的牢笼。原来曾以为上过几天学的自己活得如此不通透。
　　想到这里，张亮立即掏出电话打给母亲，“娘，明天加完最后一个班，我就回家过年！等我！”
　　“好，好，回家过年，回家过年！”母亲的声音里充溢着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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