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拾楝果 张延伟
小时候,每到隆冬时节,奶奶就教我们用楝果搽手抹脸。只是我曾一度不解:为啥非得等过了“霜降”节气,奶奶才领着我们四处收集楝树上残存的楝果呢? 此时的楝果稀稀拉拉地挂在高高的枝头上,想摘下来需得颇费一番工夫。奶奶双手举起一根稍部绑了铁钩儿的长竹竿,不停地在楝树枝杈间探查,对目之所及够得着的楝果,就左右摆动着竹竿进行敲打,够不着的则用铁钩儿拉着侧枝用力摇晃。我们弟兄仨则一个个仰起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奶奶手中竹竿的动向,一旦有楝果掉落,我们的目光就得赶紧追寻着楝果落下的方向移动,好随时知道它们落地时的大致方位,然后紧跑几步来到近前,四下搜寻一番,捡起来丢进一旁的铜盆儿里,发出“叮当”的一声脆响。风干的楝果表皮、果肉和内核黏连在一起,干瘪多皱,就像饱经风霜的耄耋老人的脸庞。想起它们曾经圆润饱满的样子,禁不住让人喟叹岁月的沧桑。 为了尽可能多的摘取楝果,我们会跟着奶奶多次转移“阵地”,往往仰得脖子酸疼,有时候因为躲避不及,还会被硬梆梆的楝果砸中额头乃至口鼻,禁不住龇牙咧嘴起来。可是劳动和参与的快乐很快就冲淡了疼痛,我们仍一个个争先恐后,忙得不亦乐乎。 拾回来的楝果,被奶奶装进一个小口大肚的陶罐里,像宝贝似的存放在灶屋的案板底下。奶奶说,这些楝果能滋润皮肤、防皲止裂,是我们全家冬天里的“防裂膏”和“雪花膏”。 每天早上起床或晚上临睡前,奶奶总是先舀一瓢热水倒在脸盆里,再抓十来颗楝果扔进去浸泡着,然后开始撩着水洗脸,等手脸洗干净了,干瘪的楝果也被热水浸泡得绵软膨胀起来,仿佛恢复了它们原来的样子。此时捏几颗楝果放在手心里,双手对着搓两下,楝果的皮、肉、核就分离开来了,丢掉果皮和果核,借着果肉的潮润,用掌心贴着脸庞上下左右轻轻地揉搓按摩,直到浸润干净。这样坚持使用一段时间之后,奶奶的脸色显而易见的变得红润起来了。 浸泡后的楝果乍闻起来好似臭豆腐的味道,可是反复揉搓之后又散发出一股楝果特有的清香。原本我就因为初始时的臭味才排斥它们的,可是我有几次上早自习出门前被奶奶强按着头往脸上抹过几次楝果肉后,走在路上明显感觉脸颊不似以前那样被风“嚎”得生疼,原来的鱼鳞状皴皮也逐渐褪去,我这才对楝果的神奇功效深信不疑起来。 其实楝树算是乡村里最常见的树种,它们随遇而安,易种好活,一颗楝果落进土里,翌年春季就会生根发芽,只要不对生产生活造成影响,人们便默认它的存在并任由其生长,当年就能长得像擀面杖粗细,不几年工夫即成为一棵质地坚实的大树。春末楝花开时,团团簇簇的淡紫色细碎花朵缀满叶丛,整个村子仿佛笼罩在一片紫色的云海里。而和风细雨中“紫雪”飘飞的美妙场景更加令人陶醉,难怪宋代诗人杨万里会写出“只怪南风吹紫雪,不知屋角楝花飞”的佳句来。在炎炎夏日里,楝树枝头又挂满成嘟噜的指头肚儿大小的楝果,在太阳底下泛着亮光,就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绿玛瑙。我们的书包、口袋里时常装满这样的青楝果,在课间用它们玩“抓子”、“撂窑儿”的游戏。 初冬,老熟的楝果黄澄澄、圆滚滚、肉嘟嘟的,十分讨人喜欢,更引来鸟雀们竞相啄食。我家院里院外的几棵楝树简直成了灰喜鹊的乐园,它们每天从早到晚迎来飞往,“叽叽喳喳”的叫着,十分热闹,除了留下遍地的果核和灰白色的粪便,每次离开时还要再衔走几颗果肉饱满的楝果。看着树上的楝果越来越少,而奶奶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我心里暗暗着急,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就问奶奶:“咱们为啥不早些去摘楝果呢,你看都让那些鸟儿给糟蹋了!”奶奶把我揽在怀里,意味深长地说:“乖孙子,咱们总不能和鸟雀们争食吧?!” 接下来奶奶又和我讲了许多的话,大概意思是说,春、夏、秋这三个季节里草木旺盛、果蔬飘香、五谷丰盈,也是各类昆虫活跃的时候,鸟雀们有了充足的食物来源,生活得也相对轻松。可是现在四野苍茫荒凉,食物匮乏,鸟雀们只能靠一些树上残存的果实来充饥。它们每天忙碌个不停,并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或许巢穴里还有雏鸟在等它们回去喂食,更何况还得千方百计储存足够食物来应对寒冷漫长的冬季。奶奶还说,初冬时的楝果果肉潮润,鸟雀们啄食起来相对容易,等再过一段时间楝果完全风干了,无论是在树上啄食还是叼走储存都相对困难许多。而对我们来说,鸟雀吃剩下的楝果经过霜打后其实功效更强,而且风干后可长时间保存,使用前只要放在热水里多浸泡一会儿就行了...... 当时,我对奶奶讲的这些懵懵懂懂,多年之后回过头来再细细品味,这才深切体会到了奶奶话中蕴含的朴素哲理:自然界的一切生命都值得我们珍惜和尊重,与包括鸟雀在内的一切生物和谐共存,是每个人共同的责任。让我们携起手来,把创造和维护和谐美好的大自然作为不懈追求。
张延伟,河南省禹州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 电 话:13569921466 邮 编:46167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