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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上市里》-8700字-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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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0-9 09:37: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上市里
1
她的嗓子响了,带着紧张。
“阿江老师,您好,我叫胡桂英,”她用力捏了捏手里的白色手提包,能隐约看到有点脱皮,像是起了球的毛衣。她估摸有四十多岁,身材高挑,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底。“老家是栖霞的。”
我和她面对面坐着,坐在我刚买的蓝色塑料凳子上。房间不大,五十多平,在二楼。我刚租了不到三个月,准备下个月开学。这些天几乎都是吃住在这里。在靠近讲台的位置,我放了个淘汰的旧沙发垫。当单人床垫正好。饿了就去楼下吃一份刀削面或者是米线。便宜,快,还方便。剩余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这个沙发垫子上思考,思考下一步怎么办。总说迈出第一步难。要我看,每一步都难。
对于她的莫名到访,我只能礼貌性地寒暄几句,但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我很想再一次躺在我的沙发垫上,哪怕睁着眼。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公众号啊,”她指了指手机,“你的招生简章和地址都写在公众号上了。”
确实,我把最近开学的消息发在了公众号上。这个公众号是我的文学园地,一直以来只发自己写的小说或者散文,包括在期刊杂志上已经发表的,也会原文贴上去。零零散散,也会转载一些关于文学的理论或者其他论文,会在最后标注:本文系网络转载,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删除。虽然从未有过任何作者联系我,但是这句话是要加上的。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干,这是做人的底线。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公众号的呢?”
她说是之前在期刊上看到我写的小说,简介写的我是烟台人。后来她就在网上搜索,慢慢找到我的其他文章和我的公众号。
看来费了一番心思。
“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关注您写的小说。没想象到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她的声音慢慢开始舒展,她把外套脱了下来,顺手搭在旁边的桌子上。“真热,你这个教室没装空调吗?”说完她又再次环视了一遍教室,确认没有,又低下头。
“有地暖。夏天只能开窗透透气。”我起身走到窗前,把剩下的两扇窗也打开了。没风。正对面是小区,绿化得很好,小区中央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上有个蜿蜒曲折的滑梯,像一条盘旋的龙,几个小孩子在爬上爬下地玩,旁边凳子上坐着稀稀拉拉的人,像是在聊天又像是在发呆,背对着我。我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又从饮水机给她接了一杯水。
“阿江老师,我想以后拜您为师,想......想跟您学写小说。”
“可不别这么称呼,毕竟我比你小,就叫阿江就行了,别那么见外。”
我又跟她解释了,我不教写作,只教小学生作文班,三到五年级。再说了,我还一瓶不满半瓶晃荡呢,“我哪能误人子弟。”
“阿江老师,别谦虚,您发表的小说我几乎都看了,虽然说有些杂志是节选的看不全,但确实不错。至少比我强。”
她说到“比我强”,我本来强装客气的情绪瞬间崩塌了:我怎么能跟她比,看看她是什么样子,土了吧唧,现在谁夏天穿这么厚的白袜子,脸上涂这么厚粉,脖子还没涂均匀,指甲的缝隙都有污垢。哎,我什么时候跟这样的人为伍了。
“不好意思啊,我要休息了,下午还有事,你看,”我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宣传单,“明天我要发传单,要开始招生了,压力太大,等咱们有空再聊吧。”
我站了起来,但她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从裤兜掏出手机,一个红色的手机壳包裹着,上面印着黄色的三个字:上市里。她解释说是租住的那个小区的售楼处免费给的。
她掏出手机,找到微信二维码,迅速亮出来,像是在展示一个介绍信。“阿江老师,我想加您微信可以吗?”她说。
也没办法拒绝,况且,说不定,她能帮我宣传一下招生。“好。”我把她添加上,微信冒出一个名字:辰景。
“辰景是你的名字?”我问。
“是啊,我给自己起的笔名。”
2
第二天一早,躺在破旧的单人沙发上,还没醒,听到敲门声。准确说是敲玻璃声,只有一个玻璃推拉门。又是她。
“一大早,你怎么又来了?”我沉着脸,有些不耐烦。
一个塑料袋提在她手里,里面是油条、豆浆。
“阿江老师,给,早饭还没吃吧?”她把塑料袋递给我,我没接,她又顺手放在了桌子上。
她说明来意,是想帮我发传单。
“真的,我之前在幼儿园做过一段时间的饭,还帮他们发过传单呢,我有经验。”她咧着嘴,一笑,她的眼睛被挤压得更小了。
她说帮我发传单,让我感觉心里高兴,又带着些许感动。这两天我正为这事犯愁。讲课我不怕,但让我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发传单,总感觉拉不下面子。万一让熟人发现,太丢人。我曾劝说妻子让她帮我,但她态度很坚决。“我才不干呢,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干!”妻子在一家外企上班,工作轻松,双休。当初开培训班她坚决反对,说哪怕我随便找个单位上班也不用遭这份罪,我说,给你丢人了?她白了我一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啥办法。”
她竟然帮我发传单,真是雪中送炭。
“好,太好了。如果招到学生,我要好好感谢你。”
“那倒不用,你就教我写小说就行了。”
“没问题,别说教了,就是帮你写都成。”我把她带的早饭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竟忘记问她吃没吃。
确实没让我失望,中午的时候,她穿梭在人群中,不管大人小孩,遇到,她就递上一份宣传单,再递上自己的微笑,像老电影中的报童。看到电动车、自行车,她会把传单塞进车筐,没有车筐就把传达卷一下,塞进车把的缝隙。有些人看一眼就丢在地上,看到后她会转身蹲下捡起来。有些人摆摆手,压根就不接。我躲在路北的大树下,旁边是一些摆摊的,卖寿司小丸子之类。旁边的大姐看着我手里的一打宣传单说,你怎么不发?老板看到肯定扣你工资。我讪讪地笑了笑。
中午时间很短,家长也是急匆匆。所以发得不多。
我带她到附近拉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一份普通,一份加肉,外加一份凉拌牛肉。
她用餐巾纸时不时擦着脸上的汗。好在她今天没有涂抹厚厚的粉底。我又要了一瓶冰镇大窑,给她倒上。
我举起杯。“谢谢啊,谢谢你。”
她表情严肃。“这样不太行,感觉不会有什么效果,好多人压根不要。得想想办法。”
“那怎么办?”我又把问题丢给她
“最好是,”她略加停顿,“最好是有吸引孩子的地方。”她把杯子里的汽水一饮而尽。
“孩子最讨厌学习,有啥可吸引的?”我自言自语。
她跟我解释,她的意思是可以在宣传单上带一点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就类似于有些宣传单会带一包纸巾,大家为了这个纸巾也要拿着传单。就是这个理。”
哦,我明白她的意思了,我当初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但太晚了,我都印好了,况且,真弄一包纸巾,孩子也未必喜欢。反倒是家长可以能会贪这点小便宜。
“不是,当然不能是纸巾,但可以是孩子喜欢的东西。”
“孩子喜欢什么?”
她指了指拉面。“吃完再说。”
后来,她去学校门口的玩具店跟老板聊了一会,得知现在孩子都喜欢玩“小马宝莉卡”,一块钱一包。她让我买了一百包。又买了一卷胶带。回到培训教室,她开始干活。把每一包卡片贴在宣传单页上。
“你真有办法。”我有点兴奋。
“别光高兴,快跟我一起贴。”她递给我一沓。
下午放学再发的时候,果然比中午效果好多了,她不再每人硬塞一份,而是问路过的小朋友,喜不喜欢“小马宝莉卡”,如果喜欢,她就给一份。
窍门找到了,问题迎刃而解。
此后的几天,我负责到处找商店(每个商店没有太多,都被我卖光了)买小马宝莉卡,她负责粘上去,再负责在学校门口发。这样虽然每份传宣单成本涨了很多,原来的成本是一张一毛,现在一张要一块一毛。但我相信,这样是更有效果的。
几天来,陆陆续续把福山的几个小学都转遍了。以至于后来,一放学,孩子们都开始围着她哄抢。根本不需要她出手。
很快,效果就出来了,因为宣传单留着我的手机号,陆续有电话咨询,我都做详细耐心地讲解,并邀请家长和孩子到培训班参观试听,我每个来电话咨询的家长我都尽量加了微信。
我一边去学校发传单,一边还要接听家长的咨询电话。有时车水马龙太噪杂,还要找个僻静的胡同躲起来接电话。后来,她说你老老实实呆在教室接打电话就行,发传单的事不用操心。
我说,行。
傍晚,我提前订两份外卖或者到楼下打包,等着她。饭后,开始复盘当天的情况。我会在本子记上:哪些家长感兴趣,哪些家长在犹豫。她会帮我不厌其烦地给家长打电话,有的家长刚接起来听了几句就恶狠狠地说:不是说不报,不报,怎么还一直打?!然后挂断电话。我扭头看看她,她没有什么尴尬,只是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
空闲的时候,我们会聊聊小说。我才知道她对小说是真的有情结。
从上小学,她就喜欢写作文。她的作文经常被拿来在课堂当做范文朗读。但是她数学特别糟糕,一塌糊涂。她只爱写作文。
后来没考上高中,于是跟村里的同学一起去市里打工,在冷藏厂干活,直到结婚。我问她,这期间没想着写作或者读书吗?
读,怎么不读。她很肯定地说。经常看《知音》《读者》《意林》,会反复看,也会看《三国演义》《水浒传》,但是看不进去,看着看着就犯困。
“我还是喜欢看小哲理的故事。”她又补充说,不过那是很早之前了。
我说,那你应该是喜欢散文而不是小说啊。
后来结婚对象也是媒人介绍的。相亲过几次,在农村算是家境挺好的,他爸是老师,心想以后的生活不会太差。
但是结婚以后发现,日子过得越来越糟糕。
“每天就像蹲监狱。”她有点沮丧,“也不爱在街上拉呱,不爱去山干活,经常坐在院子里发呆。”
“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写散文,随便找张纸就写,写一些对生活的感悟或者感慨,有时也会发发牢骚。像散文又像诗,后来我才知道是散文诗。”
她说,一直到前些年,在手机看到烟台小说协会,看到协会的作家写的小说,她才有了写小说的念头,后来就开始没日没夜读小说。读了以后也会写。胡乱地写。
“那你发表过吗?”我问。
“没有,从来没有。我也很着急,所以还参加了一次小说培训班,也就是这次培训班让我坚定了要出来的决心,不过也是因为这次培训班......”
她说,前些年看到烟台小说协会举办封闭培训,十天,学费一千五。她报名了,但是她男人不让去,坚决不允许,说,你一个妇女,不在家好好带孩子伺候男人到处瞎野什么。也不怕村里人笑话。
她说,有什么可笑话的,我又不是偷男人。
他男人气狠狠地说,“你敢!”
她真敢,十天的培训让她大开眼界,听到了好多小说的理论。老师也给她分析什么是好的小说,她说心里慢慢有了光。
从市里回去以后,他们就开始冷战,吃饭的时候不说话,睡觉的时候不说话,甚至夫妻生活也没有了。她说这样更好,清净。她开始尝试写小说,不断写,不断投,不过始终没有发表。
她渐渐开始灰心,后来他们也和好了,“男人都忍不住。我也不想闹出什么动静,能忍则忍。”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协会群里转发了一篇文章说,一个中年农村女人,从农村到城市打工,当保姆,但是始终未能放弃自己的写作梦想,一路追求,终于出书了。她看了特别兴奋。仿佛那个女人就是她,是她未来的样子。
看看这乏味沉闷的生活,看看毫无进展的写作。她觉着自己该赌一把。
于是,她提出离婚。她男人当时就懵了。
“你外边有野男人了?”
她说没有。
“我让你受委屈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后来虽然婚没离出来,她还是一意孤行地走了。也开始了她的打工生活。
“其实,”她最后又说,“我这些年一直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快写完了。”
“长篇?”
“是。”
“你可真行,短篇还没发表就开始写长篇了。”
“快写完了,写得挺好的,我就是想等我写完了,你好好指导指导我。”
“行。”我也不好说什么打击的话。毕竟她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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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0-9 09:37:53 | 显示全部楼层
3
开学前一天,我在微信群通知,晚上有答谢交流会,希望家长们务必参加。提前买了一些西瓜、香蕉、芒果、菠萝,我清洗,切好。整整齐齐摆放在进门的桌子上。
报名一共是二十三人,除了几个高年级的和低年级的,没有接收。这些学生基本是三年级到五年级。方便我统一教学。
另外,我给她买了一个二手平板电脑,之前她说自己长时间盯着手机看书,字太小,累眼。我也不能免费白用她,非亲非故。这样我心里好受一些。
家长们还算配合,都到了,除了几人说有事。我宣传了一下我的教学理念,又吹嘘了一些自己的写作成果。虽然自己写作,但是教学工作确实没做过。前些年辞职,就一心在家里闭关写小说。在整个市算小有名气。短篇小说写得有模有样。但是毕竟不能当饭吃。生活慢慢变得捉襟见肘。一方面,我是想补贴家用,不能只指望着老婆的工资。另一方面,也要接触社会,这样能给自己的写作提供一些素材,当然事实上,主要是因为没钱。否则我肯定不出来工作。
那天晚上气氛很好。散会时,我递给她平板电脑,又说了些“太感谢了”“帮了大忙了”之类的话。她一个劲摆手拒绝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哪能要。再说了,自己也没干什么。不用,真不用。
我说,要么你收着,要么我就按照一天二百给你付工资。
她眼看犟不过,就接受了。
“但是,但是教我写小说的事,你要上心啊,这才是正事。”
她顺手把平板电脑放进手提包里。还是那个白色起皮的包。我跟她解释,让她放心,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是我对她写什么小说,毫无兴趣,只是在心里盘算怎么能慢慢把培训班搞起来。
饭后,已经十点多了。我抬头看了一眼马路,“现在公交车已经没有了吧。”这些年自从我买了这辆二手捷达以后,基本是没在坐过公交车,当年的公交卡也不知道丢到哪里了。
她喝了一瓶啤酒,稍微有些醉意,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红。“没事,我一会打个车。”她说。
我怎么能让她打车,今晚是一个好的开始。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估计她也是。当然,不是对我的培训班,是对她未来的写作之路。两个人都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念头。
下车的时候我惊呆了,她竟然住在这么高级的小区,幽静高雅,比我现在住的小区好太多,很新,估计是入住没几年。
我说,你有必要租这么高级的小区吗,省点钱多好。她说,就是想激励自己,让自己看看好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况且这个小区也不算贵,好多业主还没入住。而且我住的是阁楼,斜顶的阁楼。
她掏出门禁卡,让我先走。一进入小区,像是走进了一个世外桃源,大门两侧的灯光昏黄,旁边种了一些迷你竹,贴墙种的。影影绰绰。往里走,有个小的广场,广场上有个小滑梯,还有一些健身器材,几个老人坐在旁边的木质凳子上。旁边的草丛里卧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写着三个字:上市里。好像是某个书法家的题字,隶书,有点张迁碑的粗犷。我说,这个小区叫上市里?
她笑着点点头,“是不是有点土气?”
确实,这个名字似乎跟这么高大上的小区不匹配,洋气的建筑配着这么土气的名字,怪怪的。
房间确实很局促,卧室和客厅都是斜顶的,往前走需要弯下腰。没有沙发,我找了一个椅子,靠墙小心坐下。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我。
“你还写书法?”我看到墙上贴了几张毛笔字,端正又略显稚嫩。
“用你们文人的话叫......叫附庸风雅吧。”说着她哈哈地笑出声来。
我说,把你的小说拿出来我拜读一下。
那可不行,她突然转向我说。我还没写完呢。这就像蒸馒头,不熟的时候,千万不能揭开锅。一旦漏气就熟不了。我要好好捂着,等起锅再给你尝——
她把尝声音字拉得很长。
她又说:
“也有可能一辈子也捂不熟。”
“不会的。”我安慰她,只要是自己的真情实感就好,“修辞立其诚”。
“你们文化人说话总是文绉绉的。”她说。
“别总你们你们的,要说咱们。现在你和我都是一个阵营。我们都是文人。”
“对,是咱们。咱们。”她附和着。
走出小区的时候,我抬眼看了一下手表:十二点四十。
她经常去蛤垆寺,在离市区十多公里的一个村子傍边。周末,她问我,想不想去。我说,也行,虽说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却从来没去过。这跟信仰不信仰也没啥大关系。那天一早,我开车过去接她。
她像刚开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又画了妆。脸上涂了厚厚一层。她坐在副驾驶,穿着一条宝蓝色的长裙。她用手里的一张纸当做扇子,时不时扇一下。我说,热吗?要不我开开空调?
她摆摆手说,不用,费电。
我也知道费电,所以没有坚持。顺手把窗户给她摇下来。一阵微风吹进车里。
寺庙很大,很新。坐落在山脚下。虽然我不懂风水,也能看出是个好地方,远处就是门楼水库。也算是依山靠水,幽静,清新。在门口买了一束香,她抽出三只,递给我。我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每到一个殿,先把香点上,然后磕头。我也学着她的动作,照猫画虎。我们没有说话。她从白色手提包拿出钱包,抽出十块钱,在每个功德箱中投了一张。我早就不用纸质钱了。她说这种事不能代替,你要发心发愿才能灵。傍边有个微信二维码,我拿出手机,扫描二维码,也付了十块。
出了寺庙,我深深呼了一口气,问她:“你信佛吗?”
“不信,”她转头笑了笑回答,“我不相信人死了还有来世,我觉着人跟畜生差不多,死了就是死了。”
“那你还这么虔诚地挨个拜?”我有点疑惑地问。
“两码事,我虽然不信佛,但是我还是有敬畏心的。”
“我请你吃饭吧,旁边有一家做鱼很好吃。”
“行。”我爽快地答应了。
4
大概是一周后的晚上,她再次给我打电话。当时我躺在培训教室。刷了一会抖音刚准备睡觉,电话响了。
“我的书稿丢了。”她的情绪激动,声音带着哭腔。
“丢了?”我说,“你不是放在电脑里吗?怎么能丢了?”
“我刚刚写了一些,结果不小心点击了删除文件。怎么办?”她的声音急迫。
我安慰她,先别着急,看看回收站里面有没有。
她说,没有,看过了,甚至把每个文件夹都找过了,没有。刚才还重启了一遍,还是没有。
“哎呀,你重启干什么。”我又说,“你先别着急,我给你找个电脑修理店看看能不能把硬盘恢复吧。现在太晚了,明天行不行?”
“不行,我现在就要找到啊,否则今晚我没法睡觉。”她又补了一句,“
是我的命。”
我说,你早给我看或许我能替你保存呢,这下可好,连个备份都没有。我一想觉着这话不太合适,又对她说,没事的,明天一早我就帮你找人维修,应该能找到。
我把应该两个字说得很重。她哭声缓和了不少。“是真的吗?真能找到?你要是真能找到,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我又说了一些安抚的话。我实在是不愿动弹。太晚了。她也勉强接受第二天。反正事已至此。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听到电话响,我看了一下,她连续打了几个电话,只是我没听见。
我洗了一把脸,开车去接她。
电脑修理店的老板把笔记本电脑拆开,一顿捣鼓。
“不行,恢复不了。”他合上电脑,口气不容置疑。
听到这句话,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脸色迅速暗下来,一声不吭,憋着泪。
我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办法,神仙也没办法。”
我又带她找了几个电脑修理店,得到同样的答复。
她坐在副驾驶,一声不吭,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混杂着汗水。我递了一张纸巾,把空调打开,调到最大。车内一片安静,除了空调的呼呼声。
我说,没事啊,大不了重新写,反正内容你心里肯定是有的。
她没吭声。
过了好久,她说,可能这就是命吧。我真没有力气再写一遍了。太难了。为了这个小说,我真是呕心沥血,抛家舍业。命,可能就是命吧。
“我想跟你好。”她嘴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迅速把空调关了。车内顿时变得闷热。让人喘不上气。我又把前面和后面的车窗摇下来。左边的车窗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发出刺耳的声音。我把车钥匙拔下来,沿着车窗抠了一遍,发现有一个枣核在里面,我使劲一弹,飞走了。热气扑面而来。
我又把窗迅速关上,空调档位手动拨到二挡,车内再次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绝不会。”
“不行,怎么可能。”我斩钉截铁地回绝了。
我有家有室,更为重要的是,我对她没有任何别的感觉。虽然说她皮肤挺好,身材也没有完全走样。但是我心思根本从来没有在她身上。我现在是创业阶段。这才是我最在意的事情。我要成功。
她抬头看一眼我,眼神中充满失望,还外带一些幽怨。有一些泪花在眼角打转。
我说,咱们还是想办法看看怎么把电脑恢复吧。毕竟这是你的心血。应该有其他办法的。
“不用了。”
她起身,开门,然后“啪”一声把车门关上,走了。
我没有下车去追她,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5
再次想起她,大概是几个月以后。那天我打车去政务中心办理创业补贴,我的捷达在汽修厂保养,我就在滴滴打了一个顺风车。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胡子像是几天没有刮过,胡茬在下巴野蛮生长。车上放着电台。  
后来播放了一个消息:一个北京的家政妇女叫范雨素,出了一本书。我突然想起了她。不知道她的小说有没有重新写,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突然心思重重,想象着那天告别是不是自己太生硬。后悔之前没有给她多一些文学的鼓励,后悔没有多给她说一说小说有关的知识。
办完业务,我又打车去了她租住的房子。
敲了很久,没有应答。这是我才想起来应该先跟她发个微信,我在微信中搜索到她,发了个消息:最近还好吗?
迅速有一条消息: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她把我删除了。
这才发现我没有她的手机,只有微信号。
站在走廊,我掏出烟,点上。不远处是小区的工地,塔吊在缓慢的施工。刚下过雨,阳光透过云层,把一切照的明晃晃,像一把匕首。
临近年关,区作家协会,让汇总这一年的发表情况。我的培训学校已经开了两家了,短短半年,也招聘了三个老师,现在基本是不需要我讲课了。只是偶尔去教室旁听一下,再就是解答一下家长的问题。教室的那个单人的床垫,我早就扔掉了,后来有一次我去健身广场散步,竟然发现垫点在了单杠下面。
我问他们哪里捡来的,他们说垃圾箱,挺好用的。铺在地上,再也不怕摔倒。老人和小孩都敢上去玩了,老结实了。不信你试试,他们指了指,示意让我上去。我急忙拜拜手,像个害羞的姑娘。
晚上回家的时候,百无聊赖,我又打开手机刷抖音。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要需要焦灼地招生讲课,大量的时间都是再刷抖音,时间过得很快。
我竟然无意中刷到了她,她在做直播,用她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在讲解手里的梨膏,说这个梨膏是手工熬制,止痰去咳。特别适合长期用嗓子的老师,很有效果。我看到她背后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手提包,白色的。
虽然我一年没有写稿子,但是作协还是把我评为年度优秀会员。让我上台发表获奖感言。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我说,这样把,我给大家朗诵一首诗:
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
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
方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我擎着手机,几滴泪跌落在屏幕上,氤氲开来,模糊了屏幕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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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2 10:59:15 | 显示全部楼层
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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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13 09:10:43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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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 09: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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