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

蝉鸣
意思


半个月后，桥本大佐率残兵溃败到了牛背山上，山上的杨树、柳树、梧桐树、槐树、榆树、白桦树上传来蝉鸣声，在桥本大佐的耳畔喧嚣着。
牛背山似一条扁担，东头儿挑起的寺院叫东山寺，西头儿挑起的寺院叫西山寺，两座寺院都是红墙绿瓦，金顶辉煌，庄重气派。
东山寺的方丈叫启明禅师，西山寺的方丈叫智能禅师。启明禅师瘦削干练，智能禅师微胖憨厚。
虽说两座寺院同矗立在牛背山上，但启明禅师和智能禅师是不来往的，原因是他们互不服气对方的修行，启明禅师私下说智能禅师的禅境是二流水平，智能禅师私下说启明禅师的禅境连三流水平都够不上，他们就是没好意思明说自己的禅境比对方的高深。俩位禅师曾在牛背山脚下举办了一次佛法辩论会，吸引众多信徒前来观瞻，俩位禅师从早晨一直辩论到黄昏也没分出仲伯，便各自率弟子们回了寺院。从那起，两座寺院互不来往。但两座寺院的香火是绵延不绝，生生不息。
桥本大佐拿眼瞭望东山寺，那里残垣断壁，一片废墟，显得荒芜苍凉；又拿眼瞭望西山寺，那里寺院巍峨，木鱼声声，显得生气勃勃。
半个月前，桥本大佐率军驻扎在牛背山脚下进行休整，待补足弹药粮食后，再越过牛背山对山那边密林里的抗联进行围剿。桥本大佐不愁枪炮和弹药，愁煞的是粮食，他已命令部队对牛背山脚下所有村庄的人家进行了抢掠，但所抢掠的粮食还是远远不够围剿抗联所需。桥本大佐把心思用到了牛背山上的两座寺院，那里的粮食肯定是大大的有。于是，桥本大佐在汉奸翻译和随从的陪同下亲自去了东山寺和西山寺。桥本大佐先到东山寺时，启明禅师正在禅房打坐，桥本大佐说明来意，启明禅师却微闭双目，危坐不语。随从抽刀刚要发作，被桥本大佐轻轻挥手制止，又率众人去了西山寺，智能禅师也在禅房打坐，听了桥本大佐的来意，也是双目微闭，但嘴里却喃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随从还是要抽刀发怒，还是被桥本大佐轻轻挥手制止了。遭到拒绝的桥本大佐却没有气馁，而是心生诡计，派人给俩位禅师送去了请柬，宴请俩位禅师。
启明禅师和智能禅师如约而至。宴席所有佳肴均是花样繁多的素菜，席间，桥本大佐一句粮食的字眼都没讲，而是天南海北地闲聊。待吃到最后一道菜时，厨师端上来一个白瓷方盘，方盘里放着两个白瓷小碗，小碗里各放着一块红油油的红烧肉，冒着袅袅香气。桥本大佐先是笑容可掬地说：“吃者，粮食大大的不要，”稍顿，脸色骤变，满脸杀气地说，“不吃者，粮食大大的交出，否则，哼哼……”俩位禅师心里都明白，谁吃了红烧肉，谁就犯了佛家戒律，但谁要是不吃，谁的寺院就要交出粮食，否则，自己的寺院就要大难临头了。
吃？还是不吃？
窗外的蝉鸣如大海的波涛此起彼伏。
但见启明禅师瘦削的身躯岿然不动，智能禅师却将红烧肉慢慢地送进了嘴里。
桥本大佐的眼睛深处闪烁着诡诈的奸笑。
俩位禅师走回了牛背山上，启明禅师向智能禅师戏辱道：“红烧肉好吃吗？”但见智能禅师停止了脚步，深情地望一眼远处的西山寺，突然纵身跳下了悬崖，跃起阵阵阵蝉鸣。
当日，桥本大佐带人去东山寺收取粮食，但他看到的却是熊熊烈火中的寺院，启明禅师已将弟子们遣散，自己在烈火中圆寂了。桥本大佐再看西山寺，依然矗立在灿烂的阳光下。
桥本大佐在蝉鸣声中率溃败的队伍走向西山寺，他想去寺院找粮食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进了寺门，惊诧了桥本大佐的眼睛：智能禅师和他的弟子们齐刷刷地站立在院中，就疑惑地问：“你不是跳崖了吗？”
智能禅师柔声道：“老衲命大，是峭壁上的老树挂住了我的衣衫……”
桥本大佐忽儿地想起了那日吃红烧肉的诡计，说：“如果你知道那天你吃的红烧肉是豆腐做的你还会再跳悬崖吗？”
智能禅师听罢，圆圆的脸庞羞辱得紫红，蔑视了一眼桥本大佐，又冲天悲恸地呼喊一声：“启明啊……”,就撞向寺门的柱子，头颅绽开绚烂的血花。
此时，牛背山上的蝉鸣轰然连成一片。

作者简介：意思，（王喜明），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小说家》、《百花园》、《小小说选刊》、《故事会》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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