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右行

向右行

                                                             文/董正文

“您做过高管？”

“是的。”

“您做高管的公司是上市公司？”

“是的。”

“您为何要来应聘这个普通职位？”

“、、、、、、”

“以您这么丰富的工作经验，没必要和年轻人抢饭吃。您说对吗？”

“、、、、、、”

此刻，与董必成对话的是面试他的HR，一个几乎可以做他儿子的年轻人。

“如果你不抢饭吃，你就没得饭吃。请问，你怎么选？”

董必成耐着性子反问了一句。

年轻的HR噎住了，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董必成站起身来，连招呼都懒得打就走了，留下年轻人坐在那儿傻不愣登地盯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

明天在哪里？

或许，已经没有明天了！

这是四十五岁的董必成走下三楼，坐进驾驶室时心头飘过的一句话。

像刚才那样年轻的下属，董必成在公司里带过很多，那时候，董必成被称为“董总”。而且，像这种专门面试的HR根本就没资格与他对上话，因为中间还隔着好几个级别。然而，现在，他却要首先过他这一关，而且问的还都是一堆废话。

董必成坐在驾驶室里，目光有些呆滞，在来之前他信心十足，甚至做好了“屈就”的心理准备。但是，现在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这让他有一种失落且挫败的感觉。

董必成按下车窗键，左右两边的车窗开始落下来，瞬间，街道上嘈杂的声音倾泻进来，他的心马上就烦躁了。

董必成将车窗关闭，还是默默地坐着。

董必成不得不思考今后人生的走向，哦，不，用“人生”的走向来形容四十五岁的现状已经失去意义了，说生活的走向可能还实际些。这是董必成心里的声音。刚才那年轻人的面试可能是在履行一套标准的HR程序，那是一套规则，董必成想到，年轻人在忠实地执行着公司的规定程序，年轻人没有错。

那么，错的就是自己了。

董必成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句话，想起当年的自己，可能还不如人家了，刚才应该配合一下年轻人，给对方一个成长的机会，同时不就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吗？

董必成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了，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冲动！董必成在心里责怪着自己，唉，就这样吧，去下一家试试。

人生有很多失意的时候，比如，刚才就是。人到中年，最怕的就是失业，董必成在人生最重要的阶段，失业了。失业，就意味着没有收入来源，没有收入来源，一家人的生活水平就会直线下降。这是一个连锁反应系统，最终的症结，就落在一个字上：“钱。”

解决了钱的问题，其他所有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董必成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状况，这些年的存款随着家里的开支逐渐变薄，孩子上学要钱，生活开支要钱，车子各种费用要钱，看病要钱，日常随礼要钱、、、总之，都是钱的问题在作祟。

有几个穿着清凉的女子从车边经过，还特意朝车子里面看了他一眼。董必成脑子里冒出来“风骚”这个词，随后如风一般在脑子里飘出消失。换作以前，董必成或许还会看上一眼，在心里遐想一下。但是，现在，他无心观之。

董必成选择到这一家来面试，看中的还是每月5000块钱的收入。虽然和以前当副总的收入比起来，甚至连零头都不够，但是，为了生活他必须接受。所以，他在心里用了“屈就”这个词。

董必成启动车子，从停车场缓慢开出，驶入了环城大道。大道边的楼房鳞次栉比，看着威风凛凛。然而，经济建设却没有跟上来，生活成本倒是拔高了不少。

董必成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子，人流和车流从车子两边泄开，后面有车子嫌他开的太慢而疯狂按着喇叭。他没有理会，继续按照不快不慢地速度前行着。很烦躁，董必成脑子里飘出这三个字。可是烦躁又能咋地？日子穷要过，富也要过，生活的轨迹不会因为穷或富而改变固有的轨道。

明天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落下，该有的终会有的，该来的终会来的，何必强求？董必成边开着车边想，似是对自己的安慰，或者鼓励。

也许，下一家就通过了呢？董必成看着前方，同时也注意着导航给出的信号，下一家不能再错过了，可是下一家的薪水只有4000元。董必成对这个薪水不满意，因此没有作为首选的面试对象。

但是，现在，这个不满意的薪水却成了下一站的希望之旅，这让董必成心里充满了希望的同时又涌上来一股落寞的情绪。人啊，总是寄希望于下一次，可是下一次的后面还有下一次。董必成想着，脸上却出现了笑意。

他想起了自己意气风发的年龄，那时候就是这样的，下一次会有希望，因此，他的青春总是在下一次的奔放中获得收获。如今，已不是少年时了，没有几个下一次让他去尝试了。

哦，少年时！董必成脸上出现了欣慰的笑容，在这个阳光逐渐毒辣的上午，他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读书、就业、恋爱、结婚、生子这一整套的人生程序，董必成都认认真真地履行了。是什么时候变得沉稳了呢？不再激进，不再吹牛，不再好高骛远，不再给偷懒找理由、、、如此等等，哦，就在昨天，就在当下。

董必成回忆着，同时也在感叹着时光如白驹过隙，恍惚之间人已中年，而自己也曾经是那个怀揣梦想的少年。

我们这个年龄，嗯嗯，恐怕不太容易找到如今这样的工作了。董必成忽然想起来上家公司老板接到他的辞职书后，找他谈心时说过的话。老板的言下之意，是让他不要轻易辞职，毕竟到了这个岁数了，一般的公司都不会要了。

董必成还是觉得离家太远，相隔千里，家庭始终照顾不到。离开公司的那天，许多年轻的下属抢着要请他吃饭，董必成一一拒绝，相反将大家都聚在一起请了一顿。留个念想吧，这是董必成请他们的理由，或许，江湖一别，就此两宽。

事实上，董必成是一个很讲究的人，礼尚往来，平易近人，在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上，不显山露水，甚至密不透风，悄无声息的就处理好了。这是老板舍不得让他离开的原因之一。

董必成并没有完全沉浸在回忆里，一双眼睛除了要看路，还不停地两边扫视，担心错过了面试地点。很快，导航给出的信息是到达目的地，请他对本次的出行给出评价。董必成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导航停止键，然后寻找停车位。

董必成开着车在附近转悠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一个停车位。他赶紧驾驶着插进去，抢占了这个停车位。不料刚刚停好，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老年人走过来，递给他一张二维码，扫码，5元，老年保安员毫不客气地说道。

董必成掏出手机默默地扫完码，然后快速打开驾驶室的门下车，再朝楼里跑去。还有十分钟，人家就下班了，所以董必成必须赶在下班前完成这个面试。

等他找到人力资源部面试的地方时，一个小姑娘正在锁门。董必成急忙走过去介绍自己，小姑娘诧异地看着他，说道：“你来晚了，先生。下午再来吧！”

董必成笑着问道：“下午几点上班？”

小姑娘锁着门，回应道：“两点哦。”

董必成出来，仰头看着热辣辣的太阳，身上已经微微出汗了。

董必成出来后，身后忽然热闹起来了，一大群年轻人从楼道里喷涌而出，都是急匆匆地状态。在人群里，他看到了刚才锁门的小姑娘。小姑娘同时也看到了他，董必成脸上露出微笑来，本以为小姑娘也会如此，但是小姑娘冷漠地扫视了他一眼，便从他身边匆匆而过。

董必成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凭他多年来丰富的职场经验，他知道这样的公司一定不是什么好公司，好公司里面的员工一定是热情的充满爱心的员工，只有公司不好的员工才会如此冷漠。

想到这里，董必成就想撤，等下去也是没有希望的，这是他的直觉。于是，董必成走向自己的车子，打开驾驶室的门坐进去。此时，手机来了信息，是他老婆发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董必成说明了此刻的情况，老婆发来信息让他等，既然这么远地跑过来了，总得要试试才行。董必成想想也是，于是就坐在车子里等。

多年前，董必成在广东找工作时也这样等过。但是，不是坐在车子里等，而是在公司的面试室里等。负责面试的员工还特别给他送来了一份午餐，一杯水，当时他应聘的岗位是人力资源总监，直接面对老板的职位，同时也是给他端来了午餐和水的员工的直接上司的上司。

这种鲜明的对比让董必成心里根本就不抱任何希望，他能耐心地等待，完全是因为老婆的指令，还有不想白白浪费的时间和交通成本。

后来，这种面试程序固定了下来，并逐渐形成了一种文化。董必成回忆着，一个公司的品牌积累是多方面的，让员工快乐起来，提高幸福指数，这个公司必定会发展壮大。

董必成抒发了一下内心的真实感受，然后打开车门下车。他得弄点吃的，尽管离家里并不太远，但是到点了就必须吃饭，这是董必成养成的生活习惯。

董必成看到旁边有一家拉面馆，走进去。他看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走过去坐下，拿起菜单看了看，有十二块和十五块两种，他犹豫了一下便点了十二块的。他看到拉面馆的老板是白白胖胖的回族人，生意不错，店里面坐满了客人。

刚吃几口，便感觉窗外有人在看着自己。董必成抬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在盯着他吃面。他想了想，招手让服务员过来，随后低声说了些话。不一会，服务员将一盘子拉面送到窗口给到老人。

老人对他流露出感激的神态，同时双手合十给他作揖行礼。这是个有礼貌的老人，董必成心里想着，然后点头微笑。

老人背对着他坐下来，做了一个让董必成目瞪口呆的动作。老人从破旧的衣服里掏出来一张纸巾，然后将刚才店主给他的一次性筷子擦了擦，之后才开始慢慢吃起来。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董必成呆呆地看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从他的心里漫过，继而让他的目光也逐渐复杂了起来。

这一定是位有故事的老人，董必成心里想，便产生了要去和他交流的欲望。董必成付了钱，一共二十七元。老人一边吃着面一边看着他，董必成发现，老人除了身上的衣服褴褛之外，脸上倒是很干净的，但是头发蓬乱。

谢谢你的施舍，你是个好人。老人一边吃一边说，董必成发现老人的眼睛很亮很清澈，也很干净。

董必成蹲下身子与他一起坐着，“我是来面试的，等下午他们上班。”他解释着，身边有行人经过，均对他露出诧异的目光。董必成知道，行人的诧异是因为他一个穿戴整齐很讲究的人，竟然与一个拾荒者坐在一起，这幅画面肯定不和谐。因为他们不敢，所以他们感到惊异，这是董必成此刻的心理感受。

董必成的解释并没有得到老人的回应，老人依旧在吃着拉面，虽然吃的很慢，但是仍能感觉到他很饿，也许他已经饿了好久，董必成默默地想着。

“向右行，先生。”

董必成忽然听到了老人的声音，董必成惊讶地扭头看着他。老人默默放下未吃完的拉面，突然对董必成说出了上面这句话。

“是的，向右行。”老人再次补充道，“请为你的善良买单。”

老人站起身来，将未吃完的拉面送到里面去。一会，他提着包装盒走出来，微笑着，慢慢走远。

董必成盯着老人的背影，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他说的话：“向右行。”

向右行，什么意思？董必成还是琢磨不透。

董必成看到先前锁门的那个女孩从远处走来，急忙下车和她打招呼。女孩子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开始有点笑容了。“你一直等着吗，先生？”女孩说着，走动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董必成跟着她朝里走，还没等他回答这个女孩的话，女孩已经拐头朝楼上走去了。

“你不用等了，先生。”女孩子从楼上转头看着他，“我们现在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董必成不由“啊”了一声，跟着走的脚步停下来，怔怔地看着女孩消失在拐角里。

董必成开着车朝回走，脑子里回想着女孩刚才告诉他的公司内幕，心里在释然的同时更感惆怅。运气，唉，运气！董必成心里说道，不过要感谢人家说的实话，毕竟没有让自己稀里糊涂地入了坑去。

董必成回家的方向是掉头行使，即靠右边行驶。走出来大约十分钟时间，董必成看到了一个名为“生活”的超市。他突然想起老婆嘱咐买一壶食用油回去，于是车头一拐来到超市门口。

落眼便看到了一个铺面招租的信息，随后看看周围，全是人流，此处正是开门店做生意的极佳之地。董必成想到拾荒老人说的“向右行”，莫非就是指的这个？他思索了一会，拿起手机拨打招租电话。

没有丝毫犹豫，董必成交了定金，与房主达成了租赁协议之后，董必成开车回家。刚才还愁眉不展的心情此刻豁然开朗，老人让他“向右行”原来指的是这个。

这个老人不简单啦！

董必成一边开车一边想着，与其给别人打工，不如自己开店，做自己的老板不挺好吗？心情大好，脑子里便涌现出来许多场景。

“你是一个运气不错的人，上天一直眷顾着你，周围的一切，都默默帮助你。如果你遇到了困难，也会顺利渡过。

请铭记在心，无论何事发生，都必将有益于我。你所走过的每一段路，都是最好的铺垫。如果现在尚未达到理想，那只是因为终点尚未到来，而结局必将璀璨。”

董必成记起来，这段话是出自弘一法师之口，此刻却成了他脑子里众多场景中最有价值的画面。

（完）

作者介绍：董正文，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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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力还是不错的，只是主题写的太多了，没有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