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屋记 岩浆芒果

                                                                                              筑屋记                                              岩浆芒果


木月难得放一天假，午强在天寒地冻的环境里，整理好了自己的小空间，便和木月商量好，打算下午前往丈母娘王淑桃家吃晚饭。
文大家的房子夹在文二，文三兄弟之间，像少部分夹心饼干里最薄一层，最不让人期待的难吃夹心。文二家还好，是普通的二层农村自建房。但文三的足够气派，简直就是一幢大别墅。在乡野间特别吸睛。
文大家的房子，则是矮小的二层黄砖房，还是最初的那几种款式之一。文利新住着没觉得什么，可他儿子文志强今年26岁了，很快便要娶媳妇了--文利新和木佳良两夫妇，就这么一株独苗。夫妻俩早年在广东打拼，为了给家里赚足够的钱，疏于对儿子文志勇的关怀，他天生也是个爱玩的性子，最后只在大专读了个机电专业。不论实习还是以后的工作，都倾向于在工厂就职了，儿子走了他们夫妻俩的老路。
转眼儿子毕业四年，钱没赚到多少，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去年文志强找了个小女友刘芸，带回家来吃年夜饭。可人家什么都还没表示，文利新两口子就开始自卑。尤其是心思细腻的木佳良，多少意识到儿子的拘谨。第二年，下完冰雹后，砸坏了文利新家的黄砖屋，他下定决心要把屋子翻新。
文利新便召集多方"贤士"，通常农村很看重玄乎的东西，这几个人看完都说，十月，十一月全没什么好日子。文利新不信邪，请来丈母娘王淑桃来看黄历，也是摇头。文利新信"邪"了，他正好想偷懒，反正自己家还有个房子能住。多休息会再开工--反正儿子的婚礼，不也是择良日吗？
文大站在门槛上破口大骂:"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日子？这房子还得两个月后再建？我不同意！"众人也无奈，只站着摇头。文二家的赘婿何友听了，过来煽风点火:"这年头谁还信这些东西？"人家的赘婿不说夹着尾巴做人，至少还安分点。而这何友，他耀武扬威的。
文大很快撤回之前的意见，原因是他晚上做噩梦从桥上掉下去了，认定没有好事发生。
十二月初，文利新开出260元每天的工资，邀请了自家亲戚里的壮实男人来当筑房的帮工。其中午强50岁，算是男人里最卖力的了。
午强砌砖和泥样样能行，文大也不畏冷，在风穿堂的位置走动。兴许是对午强印象够深，手放在身后，跟个资深领导似的踱步，又用眯成缝的小眼紧盯着午强的手。
"那上面还有一点没刷……下面！"
"哎，你这不行啊，砖叠得歪七扭八的，削都削不平，我几十年的手艺……"
午强点点头，“我注意点。”尽管一肚子火，但碍于这是亲戚家的长辈，自己没法发泄怒火，不理他等下又让文大觉得午强这个晚辈还在生闷气，给自己贴上"小肚鸡肠"的标签。
中饭是丈母娘王淑桃做的。午强见到这干瘦的小老太，心想王淑桃跟文大同一个辈分的，尽管后者年长几岁，怎么会来这儿帮忙做饭？文大还有个女儿文雪，可以帮忙给临时工做饭，这俩一定是闹了矛盾，只是明面上没说。而木佳良作为儿媳，也有给鸡打疫苗的工作，这可是妥妥的大忙人。文大的老婆华住院时，是木佳良悉心照顾，现在才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二人有愧于儿媳，毕竟她跟着儿子文利新没享到福，五十岁的女人反倒是半头白发，格外催老。王淑桃便推掉儿子店里的忙活，过来替女儿做几顿饭。
帮工人虽不多，但食量足够大。木佳良为此买了一个新的大电饭煲。奈何五碗米都煮不熟，她骑着午强便宜转卖给她的电动车，赶到那个电器店。店长听罢，叫来妻子用木佳良的电饭煲煮了四碗米。木佳良有些拘束地坐在高脚凳上，焦急等待饭熟。
"来，你还没吃饭吧？"店长摆上一套碗筷，妻子端来几道家常菜。木佳良吃了几口，饭确实熟了，便说，可能是我没煮好，回家再试试。
文大发觉此事，嚷着要在一楼搞个大灶给儿媳煮饭用。木佳良没搭理八十岁的公公，只是放了开水煮饭，总算是煮熟了。
房子的楼有了点雏形，计划布置两个房间，其中一个给文志强和媳妇住的。文利新两口子则住二楼。
文大吵着要住在通风的地儿，可两间房都在前头，文大待了一会儿觉得热。午强傻眼了，如今十二月，即便不冷，也不至于热。这文大是胡说八道吧？文志强则说，可以让爷爷挑选。文大还是很不满意，不过现在大家全让着他，让他不好捣乱了。
此时，被文利新拒绝合作的堂姐夫何友又冒出来了。用午强的话来形容，此人很聪明，但精明过头了。上次提出和文利新用货车运来沙子泥石等筑房材料的计划，承诺可以省下三四千块。
"水泥多少一斤？"
何友没想到这看起来不靠谱的人，也会十分关心物价，便蒙混过去，"我钱放承包工那了，我也记不得嘞。"
文利新自然不会答应，说实话，他这人虽懒筋多，却也硬着头皮花钱请亲戚们来修筑房子的，毕竟自己一个人修整套房子，工作量太大，外头请几个工人，又摸鱼，价格又贵。请亲戚省下几十块，都是熟人，几十年的情分也不是说裂就裂的。文利新很满意午强的效率，并把跟何友的谈话告诉午强，他认为何友肯定会从中捞点，不然这好事也轮不到自己。
午强说，他那人都不敢报价，也就骗骗傻子了。
何友估计是惦记这事，老在屋外转悠。听见文大大声抱怨，拿着自己的图纸就冲进屋子。
他家的住房结构，一楼两个卧室，两个厕所，楼上三个厕所，一共五个厕所。午强看了直发笑，但又不想搭理何友，免得这二货待会又来神。
何友的建议理所当然被废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建的付费公厕，文利新也讲得出:"我去你家二楼，哪有什么三个厕所的排面？"
帮工们笑了一会，午强注意到一个男人，他是文雪的丈夫，廖海波，之前在镇上开了一家烧烤店，开业第一天美名其曰邀请木宏去捧场。木宏便招呼亲戚朋友去了，吃饱喝足后，廖海波却扯了长长的账单，列给木宏看。木宏二话不说就掏了钱，王淑桃看儿子这样，又不是他一个人吃了这么多，廖海波一家人也坐在桌上吃了不少。钱一分不少，AA在亲戚间都没得谈。捧过一次场后，木宏再也没去过了，按午强这么做，一天工资封顶三百，从早累到晚，吃一顿烧烤就钱包空空了。
廖海波好歹是文大的女婿，文大肯定喊过他来帮忙。父母都是这样，叫儿女过来帮忙，第一次儿女不太愿意，下一次不会喊了。
廖海波跟没事人一样搓搓手坐下了，干活时不见他，一吃饭保准出现，午强看了王淑桃一眼，她说:"我可没喊他啊！"
几个灰头土脸的帮工对视一眼，便狼吞虎咽起来。
一楼已经成形，文大没见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灶"和"不热的房间"，在水泥墙间穿行，见一个骂一个，大家知道他是这种个性，没理睬。
文大见没人回应他的请求，找来儿子文利新和亲家母王淑桃。
"有空调就不会热了。"
"不会开。"文大道。
"旧屋也有空调，你不会用？"王淑桃表示惊讶，这个不会骑电动车和开空调的老头，比自家老头子还要古板，顽固。
不会就学啊？
"那也只用了那么几次。"文大强调自己的"节俭"，特意咬重"只"字。
午强在外把砖搬到竹担上，看见华在屋子周边转着轮椅慢进。不由得暗想，文大在帮工身边指指点点，以为自己监工就做了不少活似的。跟他娘一样，打了一天牌回家，怕他爹嘴碎，去地里顺手拔几个白萝卜，就显得累了一天。实际上一把年纪了，还不如老实在屋内看看电视，在外四处走别摔伤了，没人会怪八十岁老头不做事。文利新出来把华推进屋，午强看着华，她跟文大性格截然不同，儿子说什么她还是会听的，可惜连她也劝不动文大的无理请求。
华明明是在笑，可她的眼里全是悲凉。
这事后来是午强在王淑桃那里得知的，华从前手脚麻利时，和木佳良一样勤劳能干。一场大病让她瘫痪半身，她再也没法为儿子媳妇分担家事了。从小宠着的女儿文雪，在母亲患病时只来过一次。有小屋要拆掉，文雪这回麻溜地把户口迁回来了。张口要了拆迁款的一半。
拆迁款按人头和占地面积来计算，文雪得个人头费稍多一点才算正常。可她一回来提出这般无理请求，文利新反对姐姐的诉求。
"一人一半还不行？你是儿子，我也是女儿啊！"
文利新摇头，他说还有父母呢。
"老人老了要什么钱？"文雪这么说，正好被文大听见了，骂了女儿几句两人就吵起来了，被文利新及时制止了，他怕文大给气出大病来。
王淑桃说这女人也真是厚颜无耻从小就学的孝道，被她吃进肚子拉出来了！王淑桃为亲家鸣不平，更多的是可怜自己辛劳的大女儿木佳良。
文利新从没有说过母亲是累赘，也没怪罪父亲的执拗，更没正面表达过对妻子的感谢。他闲暇时带根杆子坐在塘边，烟也不抽了，望着水面发呆。鱼咬上钩跃出水面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那条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鱼。
文大站在屋子中央，脱口而出:"我肯定死在这个房子里！"
房子是文志强娶未来媳妇的新房，还没建好就被自己爷爷说些晦气话。根据木月的理解，"这肯定是预知到自己的死期。老人将死，有的做出巨大反差的行动！妈，你还记得我舅妈不，临死前抓着我玲姐的衣领骂得她半死。事后几十天，舅妈驾鹤西去，我玲姐哭得最狠。"
王淑桃不置可否，大概是让身边的人对自己印象更深吧，无论好的坏的。不过自家老头子的堂兄，半个月前被火化，文大不需要参加儿媳的亲戚的葬礼，但多少有点耳闻。是不是到了一个年纪，就会对死亡产生极大恐惧？王淑桃不知道，自家老头子建国那年出生的，还没到八十那个槛。自己也才过古稀之年的门槛。
王淑桃默想，能再活十年就好了。
"妈，你听我说话没？"
"在听，在听。"王淑桃回过神来。
老头子对于外孙文志强的女友刘芸意见很大，说那个女孩家境复杂，但文志强很爱那个女孩……王淑桃在一旁补刀:"有些人注孤生，没老婆的……"老两口自然阻拦不了孙辈的爱情，只能在炕头前说些私话。卧室门连着客厅，让刚好来送鱼的文志强一愣，放下鱼就回去了。
"爸？"文志强借着模糊的路灯，勉强看清塘边坐着的人。父子俩穿着袄子，在寒风里打哆嗦。
"鱼应该都睡了。"文利新率先开口。
文志强吸一下鼻涕，"对，这个时候我试过了，钓不到的。"
木月聊了几句，就被她爸催着回家了。她提着大袋小袋，还有个麻袋，装着她爱吃的糯米。
"我爸次次催我们吃晚饭后就走，夜路视线不好，怕出事故。"木月感慨道。午强和木家的关系还算好，并不想弄僵让妻子难堪。他说，"我在你大姐家干了几天活，后面突然没去了，这次来特地跟你妈说清楚，等下她和你姐使劲都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去了，还以为我对她娘俩有意见。你利新哥肯定会想我是不是不该喊强四来干活？其实我吃了几天饭，搞了几百块钱，总比在屋里待着赚不到一分钱要好。我讲这么多，反正--"
"反正我妈会跟鹦鹉学舌一样四处讲！"木月笑起来，不知是因为王淑桃个性有趣，还是为巧妙解开误会感到高兴。

作者:岩浆芒果  微信:ffyn06N
姓名：许毅，湖南省长沙市宁乡市夏铎铺镇六度庵村菜鸟驿站，电话：1580268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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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人 发表于 2023-12-26 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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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人物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