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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去世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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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2 23:29:4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爷爷去世之前
1
善终,老一辈人说,这样的人是前世福分修足了,临走时少了郁郁而终前的煎熬,村里陈大爷,三十岁的时候,在村口和公路中间自己出资铺了一层沥青路,也算一件好事,前个月的一个晚上,从别人家吃了酒席后回到家里倒头就睡,第二天他那个小孙子去叫爷爷起来吃饭,就喊不应了,媳妇用手贴胸口,试不出心跳的咚咚声,摸脖子和脚踝,已经凉呼呼的,如同蒙着清冷的晨雾。很多老人都说,老陈是个好人,死前不遭罪,悄悄的离去,也给儿女省了不少麻烦。
也有那些遭罪的,一个瘫痪半年的老太太,终日睡在床上,全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进食也要儿媳妇用汤勺一口一口喂,后背贴着床褥,时间久了,那层皮松软如同面皮,夏天日头热,后背有一块皮竟捂熟了,长着巴掌大的脓疮,不断往外灌出鸡蛋清般的脓水,腐烂的皮肉咬得老人生疼,半夜吼出渗人的声音,最终,在煎熬中怏怏死去。人生最大的磨难也就这样了,活着遭生人的罪,死前遭病魔的罪。
爷爷对父亲和叔叔说,放心,等我死的那会,不给你们添麻烦。
父亲说,净胡说,吃饭要喝一碗白酒的人,说那干嘛。然而,上个月,爷爷就病倒了,原因也正是那口酒。
爷爷死前并未经历煎熬的过程,按我的记忆来说,他是经过三个阶段后才去世的。
爷爷患癌了,肝癌,医生说肚子里有三分之一的肝已化为浑水,爷爷听到癌这个词,才有些怔怔的害怕,谈癌色变,每个坚强的人听到这个字,都会下意识对自己的生命倒计时。爷爷年轻时做过乡村医生,自然知道肝硬化是多么严重,他晓得自己的肚子会越来越大,充气似的,其实那不是气,都是脓水。
他死前的第一阶段,就是抱怨和装作若无其事。
父亲将爷爷从医院盘回家后,跟他说,以后再也别喝酒了,肚子里全是水,不喝能活一年,喝三个月也活不了。爷爷不以为然地说,好的时候劝我还来得及,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不喝这病能好吗?不喝我这大肚子能消下去吗?他指着挺得圆圆鼓鼓的肚皮,用孕妇的口气说,活了六七十年,糊里糊涂的变性了。我那时幼小,知道爷爷最大的爱好就是喝白酒,自从奶奶三年前去世后,爷爷就染上这个父亲口中的恶习,其实父亲也爱喝酒,每当他用长辈的语气让爷爷不喝酒时,爷爷就说,你喝可以,我喝就不行?父亲说,我和你能一样吗?你的身体经不住灌酒了。爷爷说,我的身体自己清楚,别到时候一口舒坦的日子没过就死了。父亲狠狠地说,随你吧,早点死了也有个清净。我知道,父亲说的是气话,他叮嘱我,别给爷爷买酒。我点点头,可到底没守住,爷爷摸出十元钱说,小林,去给爷爷买一瓶毕节大曲来,剩下的钱你自己买陀螺玩。毕节大曲五元一瓶,剩下的五元可以买五个陀螺,诱惑极了,父亲叮嘱的话被我抛之脑后,我屁颠屁颠地跑去买酒了。父亲发现后,用镰刀修了一根细长桃枝条儿,抽陀螺般挥在我的小腿上。爷爷听见我的哭声,挺着肚子,如同蹒跚的鸭子跑过来挡在我前面,要打就打我吧,是我喊小林去买的。父亲把桃条甩出去,闷着气转身了。爷爷如同一堵墙守在我前面,我问爷爷,以后还要给你买酒吗?爷爷说,不买了,以后不要你买酒了,我自己去买。那时我才知道,爷爷对酒的痴迷是别人比不了的。

2
他一边抱怨自己患病,一边又逞能偷偷喝酒,这么一个怪老头令父亲和叔叔实在招架不住,只好跟爷爷的好朋友杨胡子说,杨叔,你来劝劝他吧,医生说,再这样折腾下去,只怕熬不过年三十了。
杨胡子和爷爷早年同是乡村医生,他是兽医,专治家禽兽物,而爷爷是治人的。七十年代,二人还没成家时,住在一个大队里,同睡一间石屋,石屋的门前卧着两架自行车,整个大队只有这两件稀奇物,队长说,老王和老杨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天使,给他们用不算糟蹋东西。爷爷和杨胡子瞪着两架二轮车,挎着药箱盒子,穿行在村寨里,就像田野展翅着透明羽翼的蜻蜓。二人早出晚归,情谊越加地深切。杨胡子听到父亲的诉求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正值十一月底的冬初,拂面的风带着凉意,杨胡子裹着当年的军大衣,蓄着如名的山羊胡,见到爷爷顶着的大肚子说,怎么搞的,咋患癌了。爷爷说,老杨啊,这就是命啊,医生说酒喝多了,肝硬化,一半的肝全成脓水了。那咋还喝酒呢,侄儿电话里和我说了,劝不住你,担心你心理激动产生应激反应,不敢发火吵架,叫我来劝劝你,咋这么不懂事呢,侄儿们是为你好,还想不想过年?爷爷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是这个砍脑壳叫你来的,不喝了,你来了就不喝了。
父亲给二位重逢的好友炒了一碟蒜泥茄子、辣椒洋芋和剁椒瘦肉,两个白发老者开始聊着那些年的旧事,杨胡子笑着说,现在你的肚子比怀崽的母牛还大,爷爷不客气的还嘴,你的胡子比猪尾巴还长呢。坐在院子的父亲听着二人孩童般的逗架笑了起来,眼眸中闪着剔透的珍珠。
杨胡子来了后,爷爷竟真的滴酒不沾,父亲有时打趣道,小林,给爷爷买酒润润喉。爷爷说,买个屁,我还要过年三十呢!大家就捂着嘴笑了。爷爷不喝酒了,拉着杨胡子在外面转悠,整个大白天总不归家,到了饭点的时候,就殷殷地两手插在胳肢窝中,佝偻着腰杆回来,热着凉了的菜扒着包谷饭吃,吃完了,水瓢舀来一瓢水漱了口,将带着菜渣剩菜的口腔积水哗啦啦地吐在青石板上,又拉着杨胡子出门去了,有好几次忘掩上门,饭菜没收拾,闻着味的土狗偷偷钻进去吃了,父亲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只要爷爷不喝酒,做什么都是可以忍让的。
爷爷去的是周大荣家。周大荣家以前是卖蜂窝煤的,院子里曾经有一台长长的制作蜂窝煤的机器,后来村里人都用煤炭,没用小火炉,他家就把机器卖了,院子里就空了许多,久而久之,很多悠闲的老人就常常聚集在那方院子里,打牌的打牌,听曲的听曲,有些脾性大的还推麻将赌博。
爷爷拉着杨胡子,主要是打升级扑克牌,不喝酒了,总要找点其他的事消磨时间,升级扑克牌是前几天刚学会的,一会就上瘾,他和杨胡子对着坐,二者配合得天衣无缝,有时候他们一局打到大小王,另外两家还停留在小三上不去,这两个曾经叱咤农村的乡村赤脚医生,裹着旧大衣又成为周大荣家院子里响当当的人物。自己的地盘,名声让别人夺了去,周大荣心里自然不光彩,一天,他和村里另一老人组队,和爷爷们正面对决,爷爷和杨胡子心有灵犀,周大荣自然斗不过,心里输着急,忽然说出爷爷当年的外号“人大代表”,爷爷当时就发火了,挺着的肚子顶翻堆着牌的折叠桌子,杨胡子见状,便和事佬般劝着爷爷,父亲打着鞭子似的赶过去,事情才处理完。
爷爷对“人大代表”这个外号发火是有原由的,九十年代,爷爷曾经当过村干部,但都是一些有虚名无实权的岗位,村里其他人就莫名其妙地给爷爷挂上“人大代表”的外号,换届选举时投票的地方还是在爷爷家的院子里,爷爷给每个人备好热茶,板凳不够就翘着屁股到其他家去借,在别人看来,爷爷的殷勤只是一厢情愿,投票结果出来后,爷爷一个职位也没捞着,也就有了闲话:老王家这个“人大代表”什么时候下村考察啊!这几个字逐渐成为爷爷心中的一根刺,多年后再次提起,爷爷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3
与周大荣产生矛盾后,爷爷再没去过那曾经制作蜂窝煤的地方了,杨胡子也因家里有事回去了,爷爷死前的第一阶段就此结束,从患病后强硬喝酒的态度,到和别人产生矛盾后乖巧地呆在家里,爷爷的性格和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爷爷的肚子大了一圈,最外层的皮被撑得透明,肚脐眼那儿莫名多了几根青油油的血管,病情恶化了,爷爷也觉得不舒服,一直躺在床上没走动,父亲劝他多走走,免得身上捂出烂疮,爷爷说,躺着舒坦,成天就想睡觉。父亲知道大事不妙,便到县城医院去了,医生说,恐怕积水过多,得抽点水出来。
医生随着父亲来到家里,那是个刮着冷风的晚上,残留的星辰孤零零地卧在黑空,缺角的弯月躲在厚厚的云层里,红红的,如同染着血。爷爷睡的那间屋的中央坠着一盏钨丝灯,爷爷那张脸比以前宽大了,就像泡水的面皮,晕晕地浮在昏黄的灯光里。医生让爷爷侧着身子,掀开衣裳,硕大的肚皮横在床沿,医生取出针管,针头极大,我见过那样大的针头是用来扎猪的,心想,那样针头扎在肚子上,爷爷会不会很痛啊。事实和我想的不一样,针头扎进爷爷肚子里,就像扎在一团棉花上,爷爷并未发出任何声响,脸上也没有异样的神情。医生先注射一管棕红色的药水进去,然后就不停地往外抽水,我看到一管管满满的蛋清似的水从爷爷的肚子里抽出来,难以想象,爷爷的肚子里竟真的有这么多水,抽出的水散着柠檬酸的味道,母亲忍不住,捂着嘴跑出去吐了。
最终,抽出一小盆满满的水,那都是肝硬化出的浑水。抽水过后的肚子明显小了,爷爷脸上浮现出晕晕的红彩,医生收了父亲给的三百元“抽水”费,拄着车灯回县城了。
父亲跟所有人说别去打扰爷爷,这几天都没睡好,让爷爷睡个安稳觉,调皮的我趴在窗边往里看,爷爷并未睡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床尾上面那堵蛋黄色斑驳的石墙,一面墙有什么看的,后来我才回忆起来,那面墙之前挂着奶奶的遗像,父亲怕爷爷盯着遗像睹物思情,影响身体,便撤走挂在其他房间了。
第二天,爷爷比任何人都起得早,并反常地连着做了好几样事情,先是煨了一壶开水,把早上猪吃的猪食烫熟,又用木盒子铲满玉米到鸡圈喂鸡,嘴里咕咕咕咕地叫着,好像鸡能听懂一样,父亲起床看到后,心里既欢喜又惊讶,问爷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早呢,我们会喂鸡,你休息就行。爷爷闷着口,不说话,古怪极了,仿佛昨晚不仅抽了水,还把他的声带也割掉了。木盒子的玉米吃完了,爷爷又舀了一瓢水倒进去,那些公鸡母鸡扑棱着翅膀歪着身子围过来喝水,吃饱喝足地走开后,爷爷才心满意足地拾来一张板凳,在芭蕉叶下坐下来,一言不发,宛如佛像。
直到吃饭时候,爷爷才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有时间的话,你们帮我看看坟地吧,按照我的八字,应该找个坐北朝南,靠山靠水的地”。父亲愕然,没说话,眼神里有些自责,这些事应当儿子自行处理,却要父亲来提醒,属实不称职。父亲说,好,今明两天我们去找。吃过饭后,父亲和叔叔夹着摩托车,行驶在找坟地的路上。
抽完积水后,爷爷如同变了个人,沉默,寡言,抽水之前是个听不懂好坏话的野孩子,随着性子蛮干,抽完积水后,一夜之间,便长大了,仿佛那象征着衰老和成熟的满头白发是昨晚才长出来的,那满腹的积水不仅仅是各种癌变细胞的结合体,还是一个人在参透世事明人是非前的浓雾。当一个人操心自己坟地应该在哪儿时,那么他整个人生的精神也将逐渐削薄殆尽。
爷爷如同一蹲石狮子坐在芭蕉叶下,黑色眼珠子就像涂了墨水的石球,母亲走近试探着问,爸,你饿了没,要不要给你做午饭,爷爷摇摇头。母亲又说,那你需要什么跟我说,爷爷点点头。
我上午去学校时,爷爷是这个姿势,放学回来后还是这个姿势,我想趴在他的背上撒娇,但此时的爷爷和以前的爷爷不一样,以前的爷爷活泼,肚子里闷着很多话,隔老远会暖乎乎地唤我的乳名,给我零花钱买泡泡糖,那时他身上也没有其他的异味,脸上的肉饱满得慈祥,而现在的爷爷浑身散着床褥的霉味和腹腔内积水的酸味,双眼和下巴之间骨骼分明,没有填充一丝多余的肉,眼神呆滞,仿佛一辆快要散架的老卡车的车灯一样黯淡无光。
这样的爷爷,我不敢靠近。
那时的我是如此懦弱,竟害怕自己的爷爷。
太阳落山时际,父亲和叔叔回来了,今天他们看了好几个地方,并没有找到完全符合爷爷要求的位置,有山的地方没水,有水的地界却是平坦得像一座飞机场,坐北朝南的地方都趴着其他的坟,爷爷是那样喜欢独处的人,自然不爱和别人拥挤。吃过晚饭后,爷爷又坐回到院子里,今天父亲们的办事效率,爷爷是不高兴的,他没说生气的话,但不说话,就等于不高兴。
清月当空,爷爷驮着月光,像拍电影时幕后人员专业的打光。爷爷突然起身,回屋内揣着手电筒出门去了,父亲问,爸,这么晚了去哪儿了。爷爷不说话,父亲几口扒完碗里的饭,跟着爷爷出去了。
爷爷拄着电筒默不作声地走着,走过淌着清水的百年老井,穿过冒出绿芽的一垄垄整齐的麦苗,路过坠着青瓜茄子西红柿的菜藤田园子……,这条路并不陌生,路的尽头,卧着奶奶的坟地。
父亲跟在后面,忧心忡忡,担心爷爷拌着坚实的树根摔倒。到达奶奶的坟地,爷爷站住了,用手电照着奶奶坟地的左右两侧,右边是一道高高的田埂,许多碎石疙瘩堆在一起,空间狭窄塞不进一张板凳,左侧空间较为宽敞,中央有一个高约五六米的核桃树,灯光射向核桃树的枝头,碎碎的枯叶被冷风吹得窸窸窣窣的,如同风铃一般。爷爷开口说,就这儿了,你们明天哪儿也别去,以后,这儿就是我的家。父亲说,可这儿有核桃树啊。爷爷说,找斧头砍了,当作柴火煮猪食,就这么定了,哪儿也不选了,挨挨着你妈,舒坦。爷爷就转身回去了,父亲依旧跟在后面,如同小时候一样。
父亲曾说他小时候学走路时,他在前,爷爷担心他摔倒,张开大手屈着腿在后,如今,父与子的姿势相仿,只是位置变了。
第二天,父亲左手拿斧子,右手拿镰刀,叔叔背着箩筐,里面装着电锯。二兄弟来到奶奶的坟地。他们先给奶奶烧了两捆纸钱,点了三炷香和两根蜡烛,磕三个头后才开始自己的工作。叔叔年纪小,身灵体快,猴子般爬上去,用电锯锯掉那些多余的枝干,父亲用斧头将落在地上的核桃树枝条均匀砍成一段段的背到家里的柴房,爷爷坐在芭蕉叶下,看着父亲弓着背一次又一次驮着核桃木枝堆在那扇木门后面,来回的趟数越来越多,堆着的木柴也越来越高,一棵小小的核桃树竟有这么多的小木头,把柴房三分之二空间填满了,最后一趟是由叔叔背回来的,父亲和叔叔有着令旁人羡慕的兄弟情,二人从未吵过架拌过嘴,当年分家的时候还相互送东西,生怕对方吃了亏,这也是让爷爷骄傲的事情。
4
坟地找好了,爷爷死前的第二个阶段也就结束了,他的第三个阶段是见一个人。
父亲和叔叔将核桃树运回来,坐在田坝石凳上休息,爷爷开口说,待会儿你们打个电话让小艳幺回来一趟,出去这么久了,还不回来看一眼,快过年了,让她回来过年。小艳幺就是爷爷的小女儿,父亲的亲妹妹,在其他地区,我应该称呼为小姑,但在我们贵州的方言,一般唤作幺爸,带着“爸”字显得亲切。奶奶死前跟爷爷说,给幺爸寻个好人家,爷爷也曾找了好几户人家,可幺爸就是不想结婚,她性格野,读小学时经常和其他男孩子打架,女孩多数喜欢跳皮筋,而她喜欢男孩子的游戏,滾铁环、抽陀螺、跳拱样样精通,女娃身,男娃命。前年,爷爷让幺爸回来相亲,结果二人吵了一架,之后,幺爸再没回来过,以至于都快忘了这个人,爷爷生病也没通知她。父亲心里有数,爷爷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死之前见不了小女儿,自是非常遗憾的,黄泉下去也不好跟奶奶说。
下一周就是大年夜,父亲给幺爸拨通电话,“小艳,今年回来过年吧,爸身体不好,患癌了”,那头没说话便挂了,过了一会儿,幺爸发来短信说,这周没票了,只能下周到家。父亲给爷爷说,小艳说过年前一天回来,爷爷没说话,缩紧大衣,转身回屋去了,屋里传来一句,买年货时记得买烤馒头,父亲回答,晓得了。
母亲笑了,我不解,问母亲笑啥,母亲说,你不知道,你幺爸小时候最爱吃烤馒头了。
爷爷的身体日渐消瘦,早在抽掉腹腔积水那天,医生跟父亲说,我们一般不建议家属抽水,这是最后的办法,一旦抽掉水了,病人是会舒服一点,但那天肯定会来得更早。父亲坐在医院过道的蓝色胶椅上,呆滞地考虑很久后说,抽吧,我爸的性格我清楚,宁愿舒坦的死,不要煎熬的活。
过年前一天,爷爷已经坐不起来了,嘴巴微微张着,一股股衰弱的气息从胸腔中缓缓的吐出来,那是二零零九年的春节,幺爸乘坐的火车因大雪耽搁在路上。爷爷没能熬过那天,后来听幺爸噙着泪回忆那天在火车上的场景,车厢里又冷又饿,便睡去了,醒来时发现三十四分钟前父亲打来三个未接电话,她回拨过去,电话里传来三个字:“爸走了”。
幺爸说,那三十四分钟,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幺爸赶到家时,院子里挤满了人,父亲和叔叔戴着白孝帕,幺爸跪在棺材前面痛哭起来,至今我仍然能回忆起那种撕心裂肺的声音,似乎要把灵魂呕出来。前来帮忙的人扛着绑有红符旗帜的竹竿插在路边的土里,提醒别人,这儿有户家人正在办丧事。搭台的搭台,吹喇叭的吹喇叭,放鞭炮的放鞭炮,父亲踩着板凳挂爷爷的遗像……。
记忆中,爷爷正是经历过这三个阶段后才去世的,老友的重逢、坟地的选址和与小女儿的和解,他似乎没遭受过病魔带来的苦痛和煎熬,对别人来说,无痛无灾定是令人羡慕不已的临终方式,但我依旧感到困惑,对爷爷来说到底是不是一种善终,这我就不晓得了。
(仅以此文悼念离世多年的爷爷)
姓名:王文林
电话(微信):18486467019
邮箱:1343691634@qq.com
地址:贵州贵阳
开户行:中国招商银行江苏省苏州市相城分行
开户名:王文林
账号:6214 8552 1473 4382
个人介绍:贵州人,23岁在读硕士,尘世中籍籍无名的书童,部分文章发在《读者》、《人间故事铺》等自媒体公众号上,此前从未发表过任何纸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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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5 08:01:4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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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5 11: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寄托了真情。稍简练深刻些便好。先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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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3 11: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啰嗦了,累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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