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花事二题》 车海凤

（一）

这是一株扦插在纯白色搪瓷花盆里的金钱树枝条，它油亮翠绿的羽状复叶渐次打开，让陷入无常的我们与迷茫中看到了一抹生命的曙色。

往年春节，总会去花卉市场购得一两盆应景花卉以增添节日的喜庆。像寓意美好的蝴蝶兰、鸿运当头，花色清雅的水仙、一帆风顺，都是我在这个节日里的首选。去年春节，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无法如愿，遂选了深红色陶瓷花盆金钱树中长势最好的一枝做了扦插，权做彩头，以求平安健康之意。

因为第一次扦插，就对这株金钱树枝有了较多的关注。除了正常的松土浇水，每天下班回家都要俯下身来打量一下它的长势，在它身边静静地待一会儿。

它没有负我，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生命状态。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能感觉到一些东西在潜滋暗长，一些流失的能量逐渐归位。

这样相安无事半年之久，主株的金钱树陆续冒出了两三颗顶着鹅黄牙尖的粗壮芽苞，扦插的这株却在渐渐嘹亮的蝉唱声中日复一日地枯萎、衰败下去。先是叶片泛黄打蔫，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后来茎秆开始萎缩变软。几经追肥抢救，还是挽救不了它面黄肌瘦、软踏踏倒伏在花盆里的命运。

难道是水土不服，没有扎下根须？我右手伸进泥土，把它连泥带土一同挖起。泥土抖落处，露出一颗芽苞的乳白色娇态，带着参差不齐的细小根须。看它弱弱的样子，显然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讶异：原来，这株金钱树为了生命的新生，不惜破釜沉舟，燃尽自己。我庆幸自己没有盲目地把它从土里拽起，连忙谨慎地把和它一体的芽苞一同埋进土里。

一株植物，竟有如此的生命觉醒和革故鼎新的勇气，不由得让我敬佩不已。

或许，它并不具备形而上的思考。但从它顺天应时、绝处逢生的生命迹象看，不仅有，而且在某些方面远远超越了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的我们。

老子在《道德经》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万物，原本来自一处，只不过形态各异。它们“负阴而抱阳”，阳极而衰，阴极而盛，无不遵循生老病死的规律，一代一代往复循环。

反观我们人类之身，往往顺境时踌躇满志，逆境时自怨自艾。须不知，那些至深的暗夜，那些让我们痛苦万状的时刻，其实就是我们突破个人局限、就是我们精神成长的阵痛时刻。当我们越过这一域阀，呈现出一种似我非我的状态，生命就会进入到一个不断扩展的认识领域。这时的我们，宛如浴火重生的凤凰，破茧而出的蝶。世界，将在我们的眼前以一种全新的视角打开。我们不会再拘泥于从前的狭隘认知，而是变得更加通达和从容。

时间的本质是流动，是毁灭暂时的存在，而生命的本质是时间。如果有一天我们走向人生的尽头，请相信，那一定是生命的另一种表达。

此时，我已修剪了这株金钱树枯萎的枝条，破土而出的嫩黄色芽苞正沐浴在盛夏的第一缕晨曦里，它洋溢着满满的能量，和着窗外的蝉鸣，欲把新生的旋律热烈地唱响。

（二）

我喜欢养花，但又比较佛系、随性。家里每年都会入居几种花卉，常常没有多久，又会被另外的所取代。

养花，我没有执念，两厢契合就好。如若恰好某些花卉不计前嫌、顺应了我有些懒散的习性，说不定还可以发展出相看两不厌的跨越物种间的友谊。

进进出出的花卉无数。屈指算来，从搬家到现在和我不离不弃的花卉只有两种：金钱树和虎皮兰。它们分别是我迁入新居时同事和朋友赠送的。

相处的久了，我也渐渐了解一些它们的习性。像金钱树喜热耐阴、耐燥，虎皮兰喜光耐阴、耐干旱。它们被分别放置在书房的一角和卧室的阳台上。这样的安排，并非是我成竹在胸的有意为之，而是无心插柳后的歪打正着。

像对待其它花卉一样，它们也只是不定期地享受到一点浇水的服务，其他松土、施肥、喷水一概全免。我不知道它们是否心存幽怨、责怪过我的忽略和怠慢，但是能与我朝夕相伴到现在，一定是包容了我许许多多的的惰性和小情绪。

我的转变，不是出于自我的意识觉醒，而是来自一位朋友的启发。

一次，朋友惊讶地发现我家的金钱树每年都是那么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便虚心地向我讨教管理的方法。哪里有什么方法可以传授啊，只是偶尔浇一下水呗。我心有愧疚。怎么我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对家里的那盆金钱数松土、喷水，也经常施肥、灌注营养液，却常常事与愿违，不出一年就枯萎了。朋友不解的诉说让我想起了一个成语——“过犹不及”：一个过于缜密，而我又过于粗放。

于是，我便稍稍改变了一下自己的行事风格。每年春夏秋三季都给两盆花卉追肥一次，确保它们有足够的养分发芽、生长、过冬。遇有土壤板结也会及时松土，只是浇水的方式没有改变。因为我知道它们并不需要过多的水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两种花卉都会在每年的仲春美时，带着积蓄了一整个秋冬的力量，与我不期而遇。尤让我倍感欣喜的是，虎皮兰在第五个年头居然开花了。我是一次在给虎皮兰浇水时，偶然发现从虎皮兰肥厚粗壮的金边叶丛中探出一根细长的深绿色花茎，而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有淡淡的清香轻触嗅觉，沿着香味觅去，原来花茎上已挂满了莹白娇嫩的一簇簇小花。看它们那婀娜多姿、含情默默的样子，是对于给予它们生命原初动力的低吟浅唱？还是对我默默陪伴的致意和奖赏？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如此看来，世间万物，原本休戚与共，只要心怀向暖，则万物与我同在。

可以

谢谢，辛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