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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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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13 09:04: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与母亲
苏树苗

父亲年轻那会儿自学过一段时间的剪发,至今我的书柜里还保存着一本父亲自学剪发的笔记本,笔记本上面用蓝色的墨水笔画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圆的或扁的头型以及详细附录着该如何修剪的笔记,可以看得出来,父亲在剪发方面下过一番心血。后来,父亲跟他的朋友在光坡镇合伙开了一间发廊,时髦的造型、细致周到的服务以及父亲的手艺深得年轻人的喜欢和青睐,发廊生意日渐红火,前来剪发的顾客络绎不绝,好评如潮。
母亲偶然间经过发廊进去洗了个头,那时候的母亲还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像一朵花一样美丽,母亲有一头黑油油的头发像瀑布一样垂散在肩上,美中不足的是母亲长着一口龅牙。说来也是缘分的安排命运的凑巧,母亲就这样认识了父亲。母亲透过发廊悬挂在墙上长方形的镜子看见正在专注认真剪头发的父亲,剑眉星眸,英俊潇洒。母亲心头的小鹿迷路似的乱窜,对父亲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好感。这是母亲一生当中仅有的春天时刻。
母亲向父亲展开疯狂而又猛烈的进攻,就像千方百计要攻下一座高地。母亲一有空就往父亲的发廊跑,找父亲聊天,帮打扫发廊,拉拢回头客,母亲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创造更多和父亲在一起的机会,然后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母亲没有想到她这样无所顾忌、大胆热烈的做法使得一些原本对父亲有所好感的姑娘都心生畏惧、望而怯步了。
一九九六年,一个天寒地冻的季节,母亲子宫里形成了一个胚胎,那是一个生命早期的形状和模样,同时也预示着我即将到来。
一九九七年农历八月初七,凌晨三点刚过半,母亲叫唤着说肚子疼得厉害,爷爷算了算日子,噢哟一声大叫起来,说怕是要生了。父亲急急忙忙跑了十几公里的山路去请接生婆。于是,我的生命从母亲的子宫转移到这个精彩纷呈、丰富多姿的世界,我的一生也应该从这里开始说起。
四岁以前我一直待在老家,那是一个闭塞落后的小山村,三面环山,前面是一条绳子般弯弯曲曲的山路,大约四五公里才通到外面的柏油公路。我的叔伯很多,所以我的兄弟姐妹也很多,虽然四岁以前我的记忆模糊难辨,但我想我的童年应该是充满欢乐的吧!
我想是这样的,至少我觉得我认为是这样的,然而母亲却摇头否认。母亲告诉我,我的童年其实过得一点儿都不快乐,因为别的弟弟妹妹有的,我全都没有,我是一个得不到爷爷奶奶疼爱的孙子,就像一只丑小鸭。为此,母亲对爷爷奶奶的种种做法心生不满,认为他们一碗水没有端平。
童年时代在老家待的最后一天,奶奶突然神秘兮兮地拿着一只鸡腿过来给我,还嘱咐我拿稳别丢在地面上给弄脏了。奶奶警惕地看了一眼坐在门口的母亲,母亲也毫不躲闪直视着奶奶的目光,眼神碰撞的那一瞬间仿佛空气都摩擦起火了一样,空气中弥漫散布着婆媳关系难以调节的尴尬气氛。
说是迟那时快,母亲敏捷得宛如猎豹一样,迅速从我手里夺过奶奶递给我的鸡腿,然后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就丢进院门前的竹林深处。我先是愣愣木然的还来不及反应,等我反应过来之后便嚎啕大哭,躺在地上像车轮打滚。
母亲一把将我拎起来,就像拎起一只刚满月的小狗一样毫不费力。母亲扇了我一巴掌,骂道:“什么人给的东西你都敢拿,下毒了怎么办,以后谁给你东西都不准拿,听见没有?”母亲就是以这样粗暴的方式教会了我童年的第一个道理。
我被母亲突如其来的架势吓唬住了,一个劲地点头答应,哭得死去活来。
奶奶像狼一样恶狠狠地瞪着母亲,仿佛要生吞活剥吃了母亲一样,眼神像刀片一样锋利无比。奶奶站立片刻,随后便跳起脚来跟母亲爆发出剧烈的争吵,吵得面红耳赤,不依不饶。她们把很多陈年旧账都搬出来做毫无用处的争执,就像她们的心底都有一个柜子,柜子里面装满了记录事情的本子,哪一天发生了哪一件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母亲见我仍哭泣不止,又扇了我一巴掌呵斥我:“不许哭,再哭就丢你到河里喂鱼。”我像突然看见公路蹿出行人的司机迫不得已急刹车一样,把哭声竭尽全力忍住憋住压住,缩着肩膀小声地啜泣着。
父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跑过来劝说母亲,让母亲给奶奶道个歉,怎料母亲听到父亲这句话像要了她的命一样,反应如此之强烈,二话不说马上收拾行李,带着我一气之下走了四五公里的山路出到柏油公路,又搭乘班车去了企沙镇。母亲说人不能一辈子窝在老家那个山沟沟里,没有见识就没有前途,更何况奶奶的眼睛容不得沙子,跟她势如水火。就这样,我的脑子里贮藏了一半老家的记忆,还有一半是企沙镇的记忆,这构成了我残缺不全的童年时代。
在企沙镇税所旁边一间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出租房里,父亲用很大的泡沫板隔成厕所、厨房和卧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屋内拥挤,但一家三口总算有了一个可以栖息容身的地方。父亲在码头找到了一份活计,从渔船的甲板上把海鲜卸运到码头的货车里,按件计算工钱,月结。
码头的工作向来没有固定的时间点,母亲为此担心父亲不按时吃饭会落下胃病。每天傍晚时分,火烧云把天空染得如同一块绸子一样火红,母亲就会带着我从企沙镇的南端走到北端去给父亲送上热乎乎的饭菜。我兴高采烈地跳到渔船的甲板上,把自己想象成一名船长,正在指挥着我船员们将船开向碧波万顷的汪洋大海。我将手做成望眼镜的形状,左右观望,我看见码头上母亲坐在父亲的旁边,脸上洋溢着向日葵一般灿烂的笑容,父亲一边品尝着母亲亲手做的饭菜一边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合不拢嘴,脸上的疲乏顿时荡然无存。那一刻是多么的温馨和美好!一个男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哪怕吃尽人间的所有苦头也是心甘情愿的。
白天,我趁母亲不注意就偷溜出去。我一般不会跑太远,常去的地方是附近的一个幼儿园。我趴在幼儿园外面用油漆刷得五颜六色的栏杆前,焦急的眼神中表现出一种无法隐藏的渴望,我想结交朋友和玩伴,孤独常常使我感到恐惧不已。我看见里面有许多和我一样身高和年纪的小朋友,他们跟着美若天仙的女老师一起高高兴兴地唱歌、跳舞和玩游戏,哪怕他们声嘶力竭地大哭大闹,女老师也是耐心十足地搂抱着哄他们安静。我以为谁都可以进去的,于是,我在栏杆外面像猴子一样使劲蹦跳着想引起女老师的注意,然而女老师并没有走过来给我开门,她只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像看一个怪物一样。这使我感到大为不解,为什么其他小朋友可以在里面自由自在的尽情游戏,而我却不能?
母亲站在我身后气喘吁吁地叫我,我带着巨大的失落和难过转过身,母亲心疼不已地看着我,我这样的行为一定深深刺痛着母亲脆弱而敏感的内心。母亲走过来俯下身愧疚万分地搂抱着我,眼眶中泛着晶莹的泪花,竭力抑制着心底的悲伤问:“孩子,你想读书了是吗?”
我不知道读书为何物,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母亲拦住一个挑着箩筐经过的小贩子,箩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吃的、玩的和用的物件,母亲从一大捆识字卡里面精挑细了三张,买回来贴在靠床的墙上。母亲每天教我认识识字卡上面的文字和图片,母亲会给我解释大象有着长长的鼻子和扇子那么大的耳朵。母亲会教我写一撇一捺构成的“人”字,看似容易实则困难,母亲成为了我人生当中的第一任老师,她上午教我看图识字,下午教我一百以内的加减法运算。我对知识展现出浓厚而强烈的兴趣,一个月不到,我把母亲教的东西全部学完了,母亲两手摊开耸着肩膀笑眯眯底说:“你把妈妈读了三年级学会的东西都学完了,妈妈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如果你还想学新的东西就得去学校读书。”
“学校?是每天早上很多哥哥姐姐背着书包系着红绳子(那时候不懂是红领巾)一起走路去学习的地方吗?”我每天早晨起床都会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着街道外面排着长龙一般的队伍经过去学校上学的热闹场景。
“是的。”母亲点着头,然后用长着龅牙的嘴高兴地亲了我一口,母亲从我的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母亲一直坚信我这么聪明将来一定会学有所成、出人头地的。
母亲开始给我攒钱读书,每个月码头发工资父亲就定期上交,为了我能够顺利读书,也为了拮据的生活变得稍微好一点,父亲抽烟都要把一根烟分开几次去抽,抽几口就摁灭装进口袋里,等烟瘾犯了拿出来点着抽几口。父亲接了码头上面好多的活,不分昼夜,经常三更半夜睡到一半,BB机一向,父亲就窸窸窣窣穿衣起床推车出门,连脸也顾不得洗,牙也来不及刷。
母亲就是这个时候学会了给人卜卦算命。母亲在很窄的地方摆上一张桌子当作神坛,又在门口挂上香筒,母亲就坐在一张绑着红布的凳子上,闭着眼睛,连打哈欠,然后开始用力跺脚抖腿,念出一大串天上和地下神仙的名字。每次母亲给人卜卦算命,我都以为母亲发疯了,趴到母亲的大腿上像狼狗一样使劲地啃咬,不停地喊叫着母亲,想通过这样愚蠢的方式唤醒已经进入癫狂状态的母亲。可是母亲真的好像灵魂出窍的一样,表情平静,无动于衷,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等到卜卦算命的人走了之后,母亲才慢慢脱下裤子,我才得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母亲大腿上残留着几个发青变紫的牙印,痕迹清晰,至今令我回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无法忘怀。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报名读书了,学费的一部分是母亲平时积攒下来的,另外一部分则是母亲给人卜卦算命换来的,母亲十分高兴,她逢人就讲我儿子可以读书了,还向人夸耀我聪明机灵,一百以内加减法的口算又快又准。别人听后表现出难以置信的诧异神情说:“这才多大了,刚读书,一百以内的加减法都会了?”
“不信?你随便出题考考,最近连一千以内的加减法运算也基本掌握了。”母亲得意且自信地说:“随便考。”
我用实际行动去证明母亲所言属实绝非妄语,母亲就会露出满意和欣慰的笑容,用手摩挲着我的脑袋。
“还真是,你儿子可真厉害!”那人竖着大拇指佩服地说。
“那还不是我教得好!”母亲哈哈大笑,喜形于色,笑声大而清脆,动作浮夸,龅牙便有了随时脱落的可能性。
读小学的第一天母亲便教会了我要独立,母亲说:“男子汉大丈夫以后是要顶天立地的,我不接你,你上学放学自己走路回家。”于是,我一个人穿过人流密集的菜市场和十字路口,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从来不会过多逗留,也不惧怕任何一张陌生的面孔。
早晨,母亲会起得很早开煤气煮我和父亲的早餐,灶头上的火燃烧发出一种单调的呼呼声响,母亲就坐在旁边手撑着下巴打盹,头一低倾下去,母亲就意识到自己快要睡着了,赶紧强撑精神抬起头来睁开双眼。父亲吃粥很快,就着咸菜吸溜吸溜三下两下就吃完了一大碗粥。我吃得很慢,粥太烫了,母亲就会带着我出到门口的树底下,我坐在母亲的大腿上,母亲像变魔术一样在手中突然变出一颗鸡蛋,母亲把鸡蛋打进白粥里反复搅拌,白粥就散发出浓浓的鸡蛋的香味。母亲把盛着鸡蛋粥的勺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嘴边轻轻吹气,又用舌头试了试,确保鸡蛋粥粥不烫了才喂我。
“昨晚又在被单上画地图。”母亲一边喂我一边嗔怪地笑着说。
“我做了个梦,”我坐直身子煞有介事地说:“我梦见有个人带着我,一直走一直走,最后走到一个门后的拐角里,那里放着一个尿桶,那个人说可以了你尿吧,我就放心地脱裤子尿了,结果······”
“结果裤裆一热,把爸爸妈妈弄醒了。”母亲爽朗地笑着说,脸上毫无责怪的表情。
“我不许你说,不许你说!”我羞赧地低下头钻进母亲的怀里小声地撒娇着。母亲就顺势搂抱着我,哈哈大笑说:“好好好,妈不说了不说了,你赶紧吃粥,不然一会就迟到了,你吃完我去给你洗被单呀。”母亲说着又喂了我一勺鸡蛋粥。
阴雨密集的天气,雷声轰隆隆地滚过教室外面被乌云遮蔽的天空,吸引着同学们的眼球。下课后,同学们解放一般兴高采烈地跑到走廊外面打闹,有几个胆大的男生冒着大雨在踩路面的积水,积水飞溅到女同学的身上,女同学就娃娃大叫,女同学的尖叫声让他们兴奋无比,欣喜若狂。当时我正在和我的同桌炫耀母亲给我的新衣服,那是一套黄色老虎套装短袖,穿起来让我感觉神气十足,就像一只凶猛的老虎一样。我一边说着一边兴致勃勃地模仿着老虎张牙舞爪的架势,突然积水飞溅到我的身上,打湿了我最得意的老虎套装,就像心爱的玩具被别人弄坏了一样,我极度悲伤,大哭不止。班主任严厉批评了那几个玩水的男同学,叫他们给我赔礼道歉,可是我的心就像破碎的镜子一样难以复原了。
母亲接到班主任的电话急急忙忙从家里带来一套干净的衣服赶到学校来给我换上,此时雨越下越大,像倒水一样,我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里面是同学们整齐而响亮的读书声,我当着两个女人的面赤身裸体地换衣服,一个是我的班主任,一个是我的母亲。母亲俯下身子帮我换衣服,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赶来的,母亲的头发、衣服和脸早已经被雨水淋湿,可是母亲又好像没有发现自己被淋湿了一样,满脸焦急地看着我,一双疼怜充满关切的眼神,嘴里还不停地嘱咐着:“快点穿上,不然一会该着凉感冒了。”
母亲用塑料袋收拾好我换下的老虎套装,不放心地看了看我,怕我难过,便笑眯眯地说:“没关系,妈妈给你洗干净晒干,准保和新买的一样。”母亲抚摸着我的额头安慰着我说:“别哭了,一套衣服比不上同学的友谊之情,不许恨同学,男人要学会大度宽容,听见了吗?等你放假了,妈妈再给你买一套新衣服。好了,妈妈回去了,快进去吧。”我心里清楚的知道一套新衣服对于这个贫困的家庭意味着什么。
母亲说着转身走出了我的视线,一边走一边还淌着雨水,我痴痴地注视着母亲站过的地面,湿了整整一大片。老天像发疯了一样毫无减缓的趋势,下得远处白茫茫的一片雨幕。母亲的手上除了我换下来的一包湿漉漉的衣服以外,竟然没有带一把伞,我猜测母亲肯定是一路冒着瓢泼大雨狂奔过来的,母亲是一个紧要关头从来也不会顾及自身处境的人。母亲把我感动得突然很想大哭一场,我两眼通红,鼻尖泛酸,喉咙像卡着一根鱼刺一样,心头的温暖像潮涨起来的海水一样满溢。
“妈。”我动情不已地大叫一声,可是嘈杂的雨声掩盖住了我的呐喊,只见母亲把塑料袋放到头顶,像一个英勇无畏的士兵冒着枪林弹雨冲锋杀敌一样,径直扑进雨里,随后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造成的,也有可能是母亲跑进了白茫茫的雨幕造成的。
小学一直很顺利的读到了五年级,我结识了很多的伙伴,胖虎是跟我玩得比较好的一个,他长得结实有力,高大健壮,他告诉我那是因为他的妈妈每天都给他煮一块鸡胸肉。胖虎说话嗓门洪亮,走路的架势更是吓人,摆开两条粗壮的手臂,像大猩猩一样一甩一甩的,仿佛整条马路都是他的一样。我和胖虎其实很早就认识了,这跟我的母亲还有着很密切的联系。母亲在后来的几年里,生活有了明显的改善,竟然染上了一个难以戒除的恶习——打麻将,胖虎的妈妈就是母亲的牌友之一。
婚姻太零碎了,一地鸡毛,每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成为夫妻争吵得不可开交的因素。如果婚姻是一块原石,我想大多数人都不是艺术大师,没有精雕细琢的功夫和技巧,但又难以接受原石本身的粗糙和简单。
父亲和母亲感情破裂,三天两头不是吵架、谩骂,就是大打出手,造成吵架的原因可以归咎为母亲嗜赌如命、不思悔改。母亲接触赌博之后性情大变判若两人,将父亲在码头上千辛万苦风吹日晒赚来的血汗钱挥霍一空也不觉可惜,母亲摆出一副坦然自若的释然神情说:“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多少就花多少。”父亲气急败坏,恼羞成怒,觉得长期以往下去,母亲肯定会将这个家败空荡尽,于是父亲做了一个决定,从今往后不再给母亲一分钱拿手。父亲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决定成为了母亲和他日后反复争吵不休的导火索,仿佛爆发了家庭版的世界大战。
自从父亲切断母亲的经济来源,母亲的反抗愈加强烈,没有任何改变的想法和打算,依然我行我素、执迷不悟。母亲给人卜卦算命也有一些收入,但不多,基本在麻将桌上变成了流水账,父亲说母亲这样用钱是打水漂也没个声响。这样一来,母亲就埋怨父亲做事做得太绝,怎么说也是夫妻,说不给钱就不给钱,让她一个女人生活十分艰难。母亲去跟人诉说她的苦衷和委屈,逢人就讲父亲对她的所作所为太过于残忍,可是,母亲这样无理取闹的做法败坏了父亲的名声,也换不来别人的半点同情和怜悯,常言家丑不可外扬,但母亲好像全然不懂这个道理。
好好的一盘棋,就这样被母亲下得乱七八糟,似乎母亲也不想把这盘棋下成这样,但落子无悔,事已至此,母亲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不,我绝不可能记错,那是五年级下册的事情,发生得太过于出人预料,以至于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我就陷入了难以名状的惊恐和自卑之中。我像往常一样搭乘着胖虎的自行车去学校,我前面说过了,我和胖虎玩得很好,形影不离。
教室外面下午的太阳正猛烈,晒得草木越发的青葱翠绿,我们坐在教室里聚精会神的上语文课,学了一篇新的课文叫《西门豹治邺》。语文老师是个矮个子的中年妇女,她戴着一双圆圆的眼镜,嘴唇肥大,但脑袋和脖子细小,十分滑稽。给人感觉就像动画片里的老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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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3 09:04:45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了这篇课文,有哪位同学可以概括一下课文讲了一件什么事?”语文老师竖起一只手,左右摇头观察,示意我们回答她的提问。
一个绑着辫子的女同学站起来回答了这个问题,语文老师点着头表现出很满意的样子,笑容和蔼地表扬道:“概括得真准确啊!这位同学一定认真听课做笔记了。”
“老师,课文中的‘巫婆’是什么?”坐在角落的一个男生好奇地问。
我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道惊恐不安的闪电,预感到似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语文老师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说:“‘巫婆’就是我们所说的仙婆,专门给人卜卦算命的。”
“那不就是他妈妈吗,”胖虎突然指着我大声嚷嚷起来:“我见过他妈妈给人卜卦算命,是这样的。”胖虎说着便模仿起母亲闭着眼睛抖腿的动作,嘴里还念念有词,逗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拍桌子吹口哨,一个劲地鼓掌叫好。
是的,没有一个人考虑到我作为当事人和受害者的感受,包括我的语文老师,她也没有去阻止这样混乱的课堂秩序。于是,我就像是在同学们面前被扒光了衣服一样,赤裸裸的,一丝不挂。我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挫伤,我恨不能马上变成一只土拨鼠原地打洞钻进去躲起来,同学们嘲笑的声音十分刺耳,投来的目光更是像针尖和麦芒一样扎在我的皮肤上火辣辣地生疼。我无地自容,窘态百出,难以应付,脸涨成了猪肝的颜色,眼泪在眼眶里一直不停地打转。
从那以后我极为反感母亲的职业,我还劝阻过母亲,可是母亲非但不听,还反问我:“我不给人卜卦算命,你爸又不给我钱,我怎么办?”是啊,母亲怎么办?我最初能够读书不正是托赖于母亲这份职业吗?而现在当我发现母亲的这个职业给我招来那么多的流言蜚语时,我就让母亲不做了,我又考虑过母亲的感受吗?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父亲没有给过母亲一分钱,母亲的处境如此艰难我又设身处地为她想过吗?这一切不能全部说成是母亲的过错啊,毕竟母亲当初的出发点是为了能够让我尽快上学读书啊!
可我当时年少无知,自私狭隘,忘恩负义,根本考虑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母亲的职业给我惹来了巨大的麻烦,就像把我拉近了一个漩涡一样,它使我在同龄人面前总是矮半截抬不起头来。我对上学开始产生强烈的恐惧心理,我惧怕坐在教室看见同学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样子,我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鸟儿,同学们的一举一动对我来说都像是一种潜藏的威胁。我无比痛恨母亲,我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母亲身上,如果母亲不从事这个职业,我就什么事都没有!
小学升初中,我明确跟父亲提出要去光坡镇读初中,表面上说得好听是为了更好的学习,内心的想法无非是想赶紧远离母亲,越快越好,越远越好,最好没有人知道我家住在哪里,我的母亲从事什么工作。这样,我的自卑才会像一条鱼一样沉入到水底。
初中三年,我摆脱一切干扰和影响我的因素,成绩突飞猛,名列前茅。每次学校召开家长会,我都会骄傲地跟父亲讲,点名要父亲前去参加,哪怕父亲装着一身散发鱼腥味的仿制的廉价的迷彩服(前些年乡镇的男人基本都这样穿,干活方便,价格便宜),我也不会觉得丢脸。相反,我很担心母亲要求去参加家长会,如果母亲的职业再次暴露出来被同学们知道,我想我往后的生活估计又该是风起云涌、永无宁日了。可我看得出来母亲很想去,母亲的眼神中表现出来的渴望和期盼是难以掩饰的,毕竟母亲最引以骄傲的儿子将会在家长会上被班主任点名表扬,母亲一定很想亲眼见证那一刻。但母亲又好像知道我在顾虑什么,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满不在意地说:“我不去,那么远,要去让你爸去,我才不想去”母亲说着又后悔起来:“光坡镇是一个让我伤心痛苦的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到那里去,要不是当初我在光坡镇认识你爸,我又怎么会······唉,女人的婚姻啊,就像是下注,赌赢赌输都是一把过。”
“你是打麻将把自己打成哲学家了?”父亲鄙夷地看着母亲揶揄地说。
“我懒得跟你说。”母亲白了父亲一眼。
光阴飞逝,弹指一挥,初中三年如同白驹过隙一闪而过,我去了更远的渔洲坪读高中,我一般不愿意回家,哪怕是周末,我也会选择留校。我就像父母养出来的白眼狼一样,没有事情一般不会打电话回家,一打电话回家就是要生活费,我慢慢变成了一个哑巴,跟母亲的话变得越来越少,关系也越来越疏远。
有一段时间,母亲经常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她主动找话题跟我聊天,试图打破母子之间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母亲会问我跟同学相处得怎么样,伙食费够不够用,到了晚上天凉就及时添衣,要用功读书,不要分心走神。一次两次还好,但母亲打电话来的次数多了,我就烦腻她太啰嗦了,有时候明明看见来电显示是母亲打来的,我无动于衷,任由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摁接听键。我永远也没有想到那段日子母亲才是最需要陪伴和关心的人,母亲不厌其烦地打电话给我用意很明白,外公的意外去世,我成了母亲最牵肠挂肚的那个人,我的声音或许可以让陷入极度悲伤的母亲感到些许的踏实和安慰。然而就是这么小小的一个期望,我都没有满足母亲,我还埋怨她太啰嗦,可见我这个儿子做得是多么的自私啊!
母亲在电话里没有主动跟我提及外公去世的消息,因为她怕影响我的学业,她只是想跟我说说话。有一次我打电话回去给母亲要伙食费,我察觉出母亲说话的声音与往常有所不同,我就问母亲怎么了,母亲压抑着心头的悲痛说:“你外公不在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石化一般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反复回想起最后一次与外公见面的场景,那竟然是今生永远的诀别。外公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老实巴交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哪怕是陪同外婆去住院做肾结石手术,也要抽空搭车回四十多公里外的家看一看他所牵挂惦记的耕牛。
“外公怎么没的?”我痛哭流涕地问母亲。
“前些日子的早上,天蒙蒙亮,你外公看完虾塘回家的路上,大雾弥漫,看不清楚前方,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将你外公刮到,你外公后脑勺着地,当场就瞳孔放大昏迷过去了,”母亲一边哭哭嗒嗒一边哽咽着说:“送到医院后又抢救了一上午,最后还是走了。”
我第一次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像冬日的一根枯树枝一样轻易一折就断。那一次我在电话里像一个大人一样懂事明理,安慰着失去挚爱的外公的母亲,母亲哭了一会儿,强忍悲痛说没事的,生死是人生的必经之地。我知道母亲肯定很悲伤和难过,她从此失去了疼爱她的父亲。可母亲还是那个母亲,表面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摆出坚强不屈的姿态,从不轻易展示她的软弱和悲伤,就像刺猬总是背负着一身保护自己的尖刺。
外公去世之后,赡养外婆的问题和肇事者赔偿的事宜迟迟没有解决,舅舅将肇事者告上了法庭,母亲在一场又一场的官司上面忙来赶去,那段日子,母亲瘦了整整一大圈,脸面憔悴,形容枯槁,但她还是像个乐天派一样勉强地笑着说:“老父亲去世,两手一撒不管不顾,儿女才是最遭罪的,这些事情一加起来人就像戴上一个紧箍咒一样,摘都摘不下来,折腾得人疲惫不堪,死去活来。”母亲就像是一条被渔网紧紧缠绕住的鱼一样难以抽身。
碰巧那阵子我又生了一场大病,当时我一门心思只想写作,想的东西太多太杂,夜里失眠得厉害,头疼得直想撞墙,人都变得精神恍惚萎靡不振了。母亲得知后带着我辗转奔走于各个医院之间求医问药,可也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病还是像泰山一样重重稳稳地压在我这个弱小的身躯和空虚的灵魂上。
“万一要是检查出什么来可让我怎么办啊?”母亲陪着我坐在CT检查室外面等候,担惊受怕地说。
“你不用管我,”我凄然地苦笑着说:“大不了一死,我又不怕。”
“我怎么能不管你,你还那么年轻。”母亲把她的担忧变成了一颗又一颗清澈透明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妈。”我叫了一声。
“嗯?”母亲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你能不能不要给人卜卦算命了,”我乞求地望着母亲说:“我怕同学们知道了笑话我,我没脸见人。”
母亲没有说话,像牛一样沉默,像在思考,又像在跟自己商量,好像在做一个令她感到很为难的决定。过了好一会,母亲才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说:“快进去吧,到你了,等你好了再讲。”可是,没等我好,也没有再讲,母亲就去找了一份给人家煮饭洗碗的工作。
我喝了很多苦得如同胆汁的中药,精神状态才慢慢有所好转起来,一些搁置在心头的事情也似乎想明白了,我竟然发现我一下子长大了不少。我能理解母亲的苦衷和难处了,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一个大学,否则母亲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白费了。
上大学之后放的第一个寒假,我从四百多公里外的桂林回老家过年,母亲出人预料地也回了老家,母亲像个胜利凯旋的将军一样意气风发、笑容满面。母亲的突然出现好像就是为了告诉奶奶,她当年所做的决定是对的。如果不是母亲带着我出了企沙镇,那么苏家也不会出现第一个大学生。那天母亲忙上忙下,待人和气,笑容可亲,也不在乎奶奶看她的异样眼神,母亲一边操劳着一边眉开眼笑地跟婶娘们讲述我是如何用功读书考上大学的,老师又是如何夸赞我聪明好学的,而那些因为我自卑软弱而伤害过母亲的行为,母亲都一概不提,仿佛忘记了一样。母亲至始至终都把我当成她最值得骄傲和引以为豪的资本去跟身边的亲朋好友炫耀和吹嘘,我知道,除此之外,母亲再也没有可以夸耀的东西了,就好像母亲倾其一生就只为了塑造一个我,而我则是母亲这一生中最满意和得志的杰作。
我理解了母亲,但还是感到无能为力。母亲好赌贪玩的享乐思想经常令我感到束手无策、无计可施、一筹莫展,这样的行为也给家庭带来了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争吵。
大年初二,我又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我经常深夜看书或者写作,那时候我刚刚读完阎真的《活着之上》,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过半了。母亲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地说:“你快回来,你爸爸跟我又打架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打架了?大过年的搞什么!”我很不耐烦地说,我实在想不明白父母的精神为什么如此之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是那么能吵能闹能折腾。
“你快回来送我去医院,你爸爸把我的嘴打出血了。”母亲像只小狗一样呜呜地哀嚎着。假期我一般都在我堂哥家住,我自小就跟我堂哥手足情深,当我听到电话里母亲把话说得那么严重时,我马上叫醒我堂哥,让他开车送我回家。
一进门,我就看见了以前父母吵架都会制造的熟悉场面,水缸被砸裂了,地面到处淌着水,满地都是碗碟的碎片,父亲躺在大厅的沙发上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房间里母亲坐在床上哭天抹泪。
“又怎么了这是?还过不过了,不过散年就去离婚!”我一边扫地收拾东西一边生气地说。
“你问你妈。”父亲撂下一句话便翻过身去。
我走进房间看见母亲的头发凌乱,嘴角溢出鲜血。“你爸爸把我牙齿都打松了。”母亲说着就动手摇着她那颗松动的牙齿给我看。
“要去医院吗?”我关心地问,但我还是忍不住骂了两句:“都多大的人了,还打架,儿子都快可以娶老婆了,你们还在这里闹离婚,丢不丢人。”
“凌晨三点了你妈还在外面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晃荡,你看看有哪几个女的这个点还在外面鬼混的,不是我好打你妈,说了她不改,一直都是这个德性。”父亲气得从沙发上坐直身子气急败坏地骂道。
“如果真像爸爸说的那样,那就是你的错了。”我看着母亲说。
母亲怔怔地望着我,显然有点失落,她梗着脖子沙哑着声音极力争辩着:“大过年的,忙了一整年,我想着这两天有空,好好和朋友们高兴几天,玩晚一点不可以吗?”母亲说着又委屈地哭了起来抽泣着说:“再说了,你没给过我一分钱,你凭什么管我那么多,我父亲死的时候,打了你七八个电话,你一个都没有接,我一个人去娘家处理我父亲的丧事,来回奔忙,失亲之痛,你又何尝想过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竟一个人承受了如此之多,而她和父亲的婚姻就像一根绳上打满了死结,恐怕难以理清和解开了。可见,再令人羡慕的爱情也无法保证往后的婚姻是否美满幸福,毕竟,爱情谈的是风花雪月的浪漫和感觉,婚姻讲的是长年累月的经营与磨合。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我指责父亲的行为过于粗暴。
父亲像个蛤蟆一样气鼓鼓地看着我,脸面通红,干瞪着眼睛,像被人抓住了把柄一样垂头丧气地说:“等你以后结婚就懂了。”
母亲打电话给我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让我送她去医院,她只是想找个人依靠,帮她说话出气,可一个巴掌拍不响,矛盾积攒得多了,每次一争吵起来就分辨不清谁对谁错,婚姻本身就是一个不适合去较真去争对论错的东西。父亲作为一个男人,不应该动手打人,但母亲夜不归宿,屡教不改,也是一个问题所在,所以我只能选择中立,况且我说得再多,父母也不会听我的,正所谓当局者迷。
“我要去堂哥家了,你们别再打架了。”我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之后,我才稍微有点放心地说。
“你没有车你怎么过去?今晚就在家睡吧。”母亲眼眶红红地看着我问。
“太久不在家睡了,认床,睡不习惯,我自己慢慢走过去。”我说着就推开了门。
“这么晚了,又是夜路。”母亲追出来忧心忡忡地说,她显然又忘记了她才是那个最需要被保护的人。
“你回去吧!”我说着就闯入浓浓的夜色中,头顶的星月都被云层所遮蔽,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堂哥家离我家有七八公里的路程,公路两边没有一间房屋,越往前走我心越虚,两脚发软,感觉像走入无人区一样,寂静无声的街道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氛围,我感到毛骨悚然,惊恐不已。正当我想要迈开腿往前跑时,我的身后突然亮起一束光线,光线越过我的肩膀照亮前方的路面,我回过头看见母亲手里拿着电筒正在远远地跟着我。
“妈,你回去吧!”我感动不已地说。
“妈不回,妈想亲自送你走完这条路。”母亲执拗地说。
“不用了,妈你回去吧!送到这里就行了,剩下的路我自己可以走。”我冲母亲挥了挥手,又拍了拍胸脯,信心十足地说。
“那妈回去了,”母亲将信将疑地问:“你自己能不能行?要不要把电筒留下给你?”
我看着前方永无止境的黑暗,如同堕入了深渊地底,四周被浓稠的夜色包裹和吞没,我转过头看了看身后护送着我的母亲,想起了读小学时那个暴雨如注的天气,母亲给我送完衣服之后毅然决然地冲进瓢泼般的大雨里面的场景。原来茫茫的黑夜和内心的恐惧也并没有那么可怕,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自己像一个英雄一样有了无穷的勇气和胆量,无畏无惧,所向披靡。
我目光坚毅地看着母亲铿锵有力地说:“妈,你放心吧,我自己能行!”


作者简介:苏树苗,笔名:斯夫,防城港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防城港日报》、《美文青春写作》、《边海文学》、《天堂滩》、《文岭》、《金花茶》、《九天文学》、《天池小小说》、《黄海文学》、《儿童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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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4 07:21:1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帮我看看,我会分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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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15 09:03:2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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