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猎枪

爷爷的猎枪 (1876字

　　/王卫恒

　　爹坐在门槛上又擦拭那把旧猎枪。擦完后，爹端起猎枪朝门外一瞄，扣动扳机，嘴里发出一声“啪”，惊得门前啄食的麻雀慌忙飞起。爹笑着骂了句“胆小鬼”，转身把猎枪挂在堂屋的墙上。

　　有一次，我忍不住地问，爹，这是谁的猎枪？

　　爹说，你爷爷的。

　　我说，爹，我要爷爷的猎枪玩。

　　不行。爹的态度很坚决。

　　我要，我要嘛。我对爹撒娇。

　　不行就是不行，这是咱家的传家宝。爹严肃地说。

　　传家宝？爹，什么是传家宝？

　　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懂了。

　　听说有故事，我来了兴趣，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爹直叫，快讲，爹，你快讲啊。

　　那还得从我小时候讲起。爹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开始讲，那时候，我跟你差不多大，我看见你爷爷每天都擦拭这把猎枪，擦完后就端起猎枪朝门外瞄一瞄，扣动扳机，然后又将猎枪挂在堂屋的墙上。在家里，你爷爷有个规矩，不许别人拿他的猎枪，摸一下也不行。可我，趁你爷爷不在家时，把猎枪取下来玩。你爷爷从外边回来正好碰见我在玩猎枪，很生气，狠揍了我一顿。从此，我再也不敢打这把猎枪的主意。但是，我很好奇，你爷爷有猎枪，可就是不像别人去上山打猎。所以，我猜，你爷爷不是猎手，只是喜欢猎枪而已。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你奶奶时，你奶奶却说，你爷爷是咱山寨里最有名的猎手，谁也比不过他。

　　我更好奇了。爹说，我便去问你奶奶为什么。你奶奶对我说，给你讲个故事，你就会明白的。

　　你奶奶说，多年前，在我们土家山寨里，有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一个叫西朗，一个叫卡普。当他们长成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时，同时喜欢上了山寨里一个叫毕兹卡的姑娘。当然，毕兹卡并不知道他们俩喜欢自己。那时候，山寨里经常有野猪出没，种的苞米、番薯常常遭到野猪毁坏。西朗和卡普商量并达成共识，谁第一个打死野猪，谁就跟毕兹卡好，另一个自愿退出。从此，山寨里的人经常看见西朗和卡普拿着猎枪在山里转悠。西朗和卡普都希望自己第一个遇上野猪并第一个开枪打死野猪。幸运的是，西朗和卡普真遇上一只正在苞米地里肯苞米的小野猪。俩人赶紧瞄准、开枪，只听砰砰两声枪响，野猪应声倒下，顺着山坡往下滚，压倒一溜的苞米杆，撞在一颗大石头上停了下来。西朗和卡普跑过去一看，野猪抽搐着往外冒血。经检查，野猪的身上中了两枪，其中一枪正中要害。究竟谁打中了野猪的要害，西朗和卡普争执起来，越争吵越激动，各自把猎枪对着对方。突然，卡普的脸色紧张起来，后退几步，举起猎枪，扣动了扳机……西朗被卡普的举动吓坏了，下意识地也扣动了扳机……砰砰又是两声枪响，卡普捂着肚子踉跄着坐了下去。西朗先是一愣，随即丢掉手中的猎枪，一手抱着卡普一手按住卡普正在冒血的伤口。卡普抬起手臂指向西朗的后面，说，野猪。西朗回头，不远处有只大野猪正躺在地上抽搐。西朗这才明白，刚才卡普为什么脸色紧张。此刻，西朗只有一个念头，卡普不能死，西朗背起卡普沿山路狂奔而下。但终因失血过多，背回家时，卡普已没了气。西朗甚是自责，发誓从此不再开枪。西朗不敢见毕兹卡，觉得自己配不上毕兹卡。西朗就是你爹。你奶奶摸摸我的头，说，你爹视这把猎枪如命，咋能让你拿去玩呢？揍你算轻的。

　　爹指着堂屋神龛上方的两张画像，对我说，一个是你爷爷，一个是你奶奶。你爷爷视为生命的猎枪，我咋能让你拿去玩？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又想起一个问题。我问爹，这把猎枪咋就成了咱家的传家宝？

　　这是另外一个故事。爹说，那年，小鬼子来了。听着山下的枪炮声，你爷爷望着墙上的猎枪出神。后来，小鬼子上山抢粮食，抢牛羊，搞得山寨鸡犬不宁，你爷爷望着墙上的猎枪，唉声叹气。再后来，小鬼子在山寨里杀人、糟蹋女人，你爷爷从墙上取下猎枪握在手里，眼里快冒出了火。听说毕兹卡在帮助游击队过关卡时被小鬼子开枪打死了，你爷爷握着猎枪在鹰嘴崖坐了一宿，直到从鹰嘴崖传来一声枪响。你奶奶说，你爷爷准是去找游击队了。可是，小鬼子投降了，你爷爷也没回来。直到游击队派人把你爷爷的猎枪送了回来才知道，你爷爷半年前就已经牺牲了。你爷爷牺牲前叮嘱，一定要把这把猎枪交给我，传下去。

　　我感觉到爹的声音有些哽咽，抬头看爹，见爹的眼里噙着泪水，看着鹰嘴崖的方向。

　　再后来，猎枪不见了，爹也不见了。那天，我从山下镇上的学校放学回来，一进堂屋就见墙上空空的，猎枪不见了。我赶紧叫爹，答应的却是娘。

　　我紧张地问，娘，猎枪咋不见了？

　　你爹带走了。娘回答得很平静，

　　爹不是说过，爷爷的猎枪不让动的。我说，爹自己咋就动了？

　　不让动猎枪，是怕拿猎枪伤着人。娘解释道，当年你爷爷动猎枪，是去打鬼子。如今你爹动猎枪，是随解放军去打土匪。

　　如果有需要，我说，娘，我是不是也可以动猎枪？

　　娘没说话，摸摸我的头，然后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

　　我知道，那是鹰嘴崖的方向。

作者简介

　　王卫恒，土家族，湖南张家界人，现居佛山。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佛山市作家协会会员，《精短小说》签约作家，2018年中国微篇小说新锐作家。作品散见《中国文艺家》《读书文摘》《今古传奇》《精短小说》等40多种刊物，入选《广东小小说5年精选》《粤港澳大湾区小小说选》《中国精短小说年选》《中国闪小说精选》和海外孔子学院阅读教材《阅读》等20余种选本，出版合集《七月，稻草人的守望》《天涯梦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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