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白鹭的“怪”爷爷

守护白鹭的“怪”爷爷
苏树苗

大学毕业，我毅然决然地回到白鹭村当了一名护林员。
吉普车猛然停下，窗外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岭，草木茂盛，枝叶繁密，令人欢喜和满意的翠绿色跃入眼帘，晨光洒在林间每一片带着露珠的叶子上面，金黄的光线明亮而柔和，我仿佛听见了林间精灵们在热闹的窃窃私语。我戴上遮阳帽，背好相机，像野人一般钻入迷宫似的山林，行走在落叶堆叠成毯子似的小路上，脚下发出窸窸窣窣的脆响。
我把相机的镜头对准一群宛如婷婷袅娜的少女的白鹭，它们正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翘首张望，姿态优雅，气质脱俗，像高挑纤细的模特身披白色裙纱。我按下快门键，咔嚓一声，画面定格。我从照片中惊奇的发现背景的远处，在那片密集的松树林间，还有一大群一大群散落其中嬉戏飞舞的白鹭，它们就像一块块白得刺眼夺目的手绢挂在树梢上面，引得枝头微微颤动。我不由得发自内心感叹起来，白鹭越来越多了，这里的生态环境也越来越好了，动物与人和谐相处，这何尝不是一种难能可贵缘分和信任的体现。
我知道这一切都跟我的爷爷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在村民的眼中我的爷爷是一个十足的“怪”老头，因为爷爷的行为总是“怪”到让人难以理解，他们一般不会叫爷爷“怪”老头，而是按辈分称呼爷爷为二爷。天刚蒙蒙亮，鸡还在屋里喔喔喔的叫，爷爷就起床了，他习惯性地拿起一个钳子和蛇皮袋，背上篾片编织而成的竹篓，匆匆出门。爷爷弯着腰像一头拖着犁头正在耕地的老牛一样，沿着微亮光线下的村巷街道缓缓前进，他一边走一边把纸壳、塑料、金属等物件麻利地装进手提的蛇皮袋，剩下杂七杂八的垃圾才钳进后背的竹篓。爷爷像装上发条的工具人一样机械的来来回回地走着，直到走遍村子的每一条街道和角落旮旯，把所有的垃圾都捡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了，爷爷才肯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爷爷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衣服也被汗水浸湿得如同掉进河里捞起来的一样。
早起的村民看见爷爷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爷爷问：“‘怪’老头，你这样做是图什么？”
“什么也不图。”爷爷嘿嘿地笑着说，手捶打着膝关节，喉咙咕噜咕噜地响，里面像有一只会叫的虫子。
傍晚天气凉爽，热气消退，爷爷带我到山上去种树苗，买树苗的钱是爷爷平时卖废品积攒下来的，一次只能卖三五棵树苗，所以一次上山也就只能种三五棵树苗。这些事情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已经开始做了，爷爷说他这样做从来也不图什么，这个山头种满了树苗，他就种下一个山头，就这么一直种下去，像愚公移山一样，种到他死为止。爷爷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迸射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眼神坚定，仿佛心里燃烧着某种恨意。
种树苗回家的路上，我和爷爷遇见了那只白鹭。白鹭不小心钻入了捕鸟人悬挂的网里面。网眼密集，白鹭越挣扎网就缠得越紧，等到我们发现时，白鹭已经奄奄一息了。爷爷气急败坏地用随身携带着的刀把网割烂救出白鹭，他恼怒万分地骂道：“不得好死的家伙，净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结实的网有着很强的韧性，像锋利的刀片一样把白鹭的翅膀缠绕得死死的，白鹭被勒出很多鲜红的血流在它漂亮的洁白的羽毛上，白鹭的眼神里透露出对人类的失望和对自身处境的绝望。所幸爷爷把白鹭带回了家，小心翼翼地给白鹭涂药治伤，又从河里摸来鱼虾喂养白鹭，爷爷希望有朝一日白鹭能飞回属于它的广阔天空。
救下白鹭的第二天，村里的牛三气冲冲地跑到我们家里，他把被爷爷割烂的网丢到爷爷的面前，气愤不已地说：“‘怪’老头，你赔我网！”
爷爷乜斜着眼睛瞥了一眼网，又瞥了一眼牛三，淡定从容，语气强硬地说：“不赔。”爷爷好像把这两个字像吐钉子一样吐出来，斩钉截铁、分外有力、不容辩驳。
牛三听罢，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脸面红得如西红柿一般，登时剥脱了衣服跳着叫嚷起来：“不赔，不赔我砸你家瓦房。”
“你网鸟抓鸟杀鸟卖鸟，我凭什么要赔你，我救鸟这是帮你积德行善。”爷爷浑身颤抖地说：“要砸你就砸，丧了良心的家伙。”
“嘿！你，我，你这‘怪’老头。”牛三气得横眉立目，连话都不会说了，举起拳头便要动手。
“怎么？你想打二爷吗？”爷爷临危不惧，从容不迫地说。
“呸！你是谁的二爷？他们愿意认你做二爷，我牛三可不认你，你就是一个‘怪’老头。”牛三咄咄逼人地说。
“住手，”村长大喝一声，他听说这里发生纠纷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当他听完事情的大致经过之后，当即义正词严地对牛三说：“一，你以后不得捕捉白鹭，白鹭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二，你要尊敬老人，哪怕二爷割烂了你的网，那是为了拯救白鹭迫不得已之举。三，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村长拍了一下牛三的肩膀，严厉的口吻转为平和地劝说：“而且，牛三，我跟你说，二爷的儿子是一名消防战士，山洪暴发的时候为了抢救一名落水的小女孩而牺牲了。你们一直都说二爷‘古怪’，那是因为你们压根不理解二爷。二爷给国家培养了那么优秀的儿子，结果被山洪冲走了，你说二爷心疼不心疼？”
“心疼。”牛三态度变得软和下来点着头愧疚地说。
“是啊，因为儿子的去世，二爷悲痛不已，他觉得是人们不爱护生态环境，随意乱砍乱伐，造成水土流失，山洪才暴发把他儿子带走的。所以二爷憎恨那些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他以身作则，亲力亲为，从身边的小事做起，竭尽所能，捡垃圾、种树苗、救白鹭，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值得称颂和赞扬的，二爷热衷保护生态环境的精神也是我们所缺乏的。”村长语重心长地问牛三：“听完了这些，你还要二爷赔你网吗？”
牛三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你还觉得二爷‘怪’吗？”村长又问。
牛三这次把头摇得更猛烈了，仿佛差点要摇掉下来一样。
村长用手指着爷爷，然后转过头面对着那些都在围观的村民热泪盈眶地问：“你们还觉得二爷他‘怪’吗？”
村民面面相觑，哑口无言，羞愧得无地自容。
白鹭经过爷爷一个多月精心周到的救治和喂养，终于痊愈完好了，爷爷高兴得像一个孩子一样带着白鹭到山头上面放飞。白鹭在爷爷的头顶盘旋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就好像在告诉爷爷它还会回来一样。
一个礼拜后的一天中午，爷爷正在门前的竹林纳凉，竹林上空忽然飞落一个熟悉的身影，爷爷像被电击一样从凳子上一跃而起，认出那就是他救治过的白鹭。爷爷激动不已地挥舞着双手大喊，鞋也不穿绕着竹林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又过了一会儿，远处天空中一下子飞来更多的白鹭，它们像撒纸片一样纷纷落在竹林的各个枝头，筑巢安家。爷爷又惊又喜，大张着嘴不知所措，啊呀啊呀地叫着像迎接一群儿女到来一样，兴奋异常，高兴得直拍大腿。
爷爷变成了白鹭最忠实的守护者，每天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就拿着凳子坐在竹林前心满意足地观看这一群白色的精灵。爷爷定时到河里去抓来鱼虾和螺喂养白鹭，久而久之，白鹭便同爷爷产生一种极其亲密的关系。白鹭会飞到爷爷的肩膀或者膝头，任由爷爷尽情地抚摸和捧玩，或者落在门前的空地上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它们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跟进跟去，一点也不客气和见外，毫无疑问，爷爷成为了白鹭最亲近和信赖的家人。
爷爷跟村长提出了他更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想要把村子营造成一个特色的白鹭村，让这里成为白鹭最后的乐园和栖息地。村长蹦起来离开地面跳得老高，他用力拍着桌子激动万分地说：“好哇！我第一个大力支持！”
爷爷的辛苦付出总算没有白费。一年之后，如女娲抟土造人、孙悟空拔猴毛吹气变猴子猴孙一般，这里生活的白鹭越来越多，房前屋后，树上树下，河流溪边，随处可见白鹭美丽翩跹的身影，但是爷爷却去世了。爷爷去世那天，所有的白鹭仿佛都有所感知一样，万物有灵，它们在空中发出悲惨凄凉的叫声，簇拥着一同飞闯进爷爷的灵堂，围绕着爷爷张翅起舞，就像是在给爷爷送行一样。在场的村民感到震惊不已，皆为之动容、恸哭落泪，泣不成声。此时，村民才算真正理解了爷爷的良苦用心，原来爷爷并不“怪”，爷爷只是偏执，偏执于对生态环境的爱护和治理的坚守。
如今的白鹭村声名远播，每日聚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游客，白鹭村也成为了当地一大特色招牌和名片标记。这里环境优美，山清水秀，风景旖旎，白鹭与人们和谐相处，休戚与共，息息相关。我想爷爷终于可以放心了，因为以后由我来继续守护着这里的白鹭和他念念不忘的一花一草一木。





作者简介：苏树苗，笔名:斯夫，防城港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防城港日报》、《美文青春写作》、《边海文学》、《天堂滩》、《文岭》、《金花茶》、《九天文学》、《天池小小说》、《黄海文学》、《儿童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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