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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一只小小鸟 短篇小说/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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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6 11:37: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单亲妈妈艰难生存,缘于自由时代结出的爱情恶果;小媳妇生活在不自由时代,却不乏朦胧的向往或期盼;拘谨与放任缘于意识差异,抗争与守护却不限于时代变迁。两个时代的人邂逅同唱一首歌,却有不一样的意味——


我就是一只小小鸟

短篇小说/许城
原创首发 正文字数:14340
夫妻离异,艾悦独自带着女儿生活。雪后的天气很恶劣,艾悦与女儿却都欣欣然,不去开网车,母女俩就能快快乐乐地待在一起。只是生存的艰难又容不得艾悦懒惰,女儿获取物质的欲望也极其强烈。本想陪着女儿待在家中,却突然来了一单生意,艾悦不得不将女儿丢在家中急火火地离开。

刚下过一场大雪,风越发烈了起来。母女俩糗在被窝里,艾悦听到呜呜的风声还有点幸灾乐祸。风的确很嚣张,像一头刚逃出笼子的美洲豹,用头猛烈地撞击着窗玻璃,且发出瘆人的吼叫声。艾馨也幸灾乐祸,蜷缩在艾悦的怀里,笑起来像一只刚觅完食的小母鸡,咯咯声就十分悦耳了。
天气这么糟糕,艾悦不想出门,相信很多人也会像她一样赖在家中。最好也与女儿糗在被窝里,当然要先睡一个天翻地覆,母女俩再说笑、逗闹……啊……艾悦觉得还该唱歌就唱。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小小鸟/想飞多高飞多高……咯咯咯——艾馨爬起来揪住艾悦的鼻子笑了。还不行啊,艾馨就大声喊错了,且义正严词地说:“像一只小小鸟好吧?”艾悦摇着头甩开一只很赖皮的小手,依然唱着说自己就是一只小小鸟,有一天栖在枝头,却肯定不会成为猎人的目标。只是艾悦唱着唱着就闭上了嘴,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咯咯咯——艾馨唱着笑着就想证明不是无端指责艾悦。依然觉得不够,艾馨从枕边拿起iphone4想找原唱,可手机卡顿,百度也跟着捣乱。气急败坏地将iphone4摔在床上,艾馨又义愤填膺地说:“我要iPhone 15!”
艾悦将艾馨搂在怀里,赶忙唱着说自己像一只小小鸟。只是艾馨不再纠缠艾悦究竟就是还是像一只小小鸟了。手机……啊……就是手机!艾悦淘汰的iphone4早就成了老古董,有的同学用三星,有的用华为,艾馨每次接听手机都偷偷摸摸的,像贼其实呢也的确不那么正大光明呢!艾悦就说巴布豆、米尼·哈鲁和派克兰帝,那可都是吊艾馨胃口的服装品牌。也觉得还不够,艾悦干脆从枕边拿起自己的Redmi Note 11 Pro,激活手机点开了网页,一件一件指给艾馨看,还像导购员一样不停地说。艾馨就入戏了,床也变成T型台,穿着睡裙还装腔作势地走出名模的步伐。只是床不宽,为了少买一点天然气,艾悦还关闭了暖气。见艾馨眨眼间从铿锵小玫瑰变成弱不禁风的林黛玉,艾悦起身忙着丢下手机将女儿拉进怀里。为了再次让艾馨转移目标,艾悦就问艾馨今天去干什么,人家毫不犹豫地说:“还去吃麦当劳!”
县城不小,可艾悦带着艾馨吃麦当劳还要去市区,只是必须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艾馨的考试成绩名列全班第一,艾悦上个星期六才满足了女儿的胃口。只是靠开网车收入不稳定,艾悦必须也习惯用花呗的钱应付日常开销,横竖当月还清没利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艾悦睡不着又不愿被杂七杂八的事情纠缠就看手机。一只手拍着熟睡的艾馨,另一只手激活手机查看花呗账单,艾悦再预测第二天能接多少单。艾馨依然纠缠,艾悦只好笑着说:“要是期末成绩依然蝉联冠军,妈就还带你去吃麦当劳!”艾馨就不高兴了,艾悦只好许诺,今天就是能挣八百万都不去开网车,只陪着她过一个快快乐乐的星期六!好多时候都是个人孤独地待在家中,有妈妈陪着胜过米尼·哈鲁、iPhone 15和麦当劳,这么着艾馨才又笑了。
起床、梳洗、收拾床铺、擦地板……啊……艾悦待在家中也总是像被风吹着呢!趁艾悦忙着,艾馨还在头上扎了一个蝴蝶结。再去厨房里忙着,艾悦还唱着说自己就是一只小小鸟。小米粥、馅饼,艾悦为了不重样还做豆腐脑、炸油条,早餐的内容不会复杂,却总是比别的主妇辛苦一些。小区门前有早餐摊也有早餐店,母女俩却从不去吃。艾悦不能不在意横在成本与利润之间的那到坎儿!
吃着馅饼、喝着小米粥,艾馨说起话来依然眉飞色舞。只是艾馨的话不能太多,艾悦干脆又唱着说自己就是一只小小鸟。艾馨依然执拗地说艾悦应该像……像……咯咯咯——就是像呢!这么着母女俩就很快乐了,可艾悦的Redmi Note 11 Pro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楼下放着不少私家车,大街上也有很多人自驾自乐,何况,还有好多人在滴滴平台上注册后,顺便接一单生意至少能挣点油钱。究竟有一个还不满九岁的女儿,艾悦习惯将自己的活动范围锁定在一个不大的区域。只是一旦上了车,艾悦就身不由己了,常玩笑地说自己是个被人操纵着的智能机器人。手机上一旦有显示必须雷厉风行,要是待在家中,艾悦从来都毫无顾忌地冲出去,再迫不及待地依据定位到达指定地点。与艾馨一起吃着饭,艾悦都习惯打开手机看网页,总是说平台打造了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冲就是别无二致的选择。
艾馨失望其实呢也没办法再高兴起来,却必须回答艾悦提出的所有问题。艾悦丢下半碗小米粥、半个馅饼,且以最快的速度整装待发。待艾悦决定离开前,还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向女儿交代问题。只是不等艾悦开口,艾馨也丢下半碗小米粥、半个馅饼气哼哼地说:“不要动煤气冷了就开一会儿空调不要出去就是出去也要锁好门时刻不要离开iphone4必须保持通话最好视频最好不出去微波炉里有你喜欢的饭食饮水机里有可口的水不要喝冷水一定要记住学习累了再玩手机不要玩手机累了再学习……”艾悦笑着扬起手拍了一下艾馨的脑门,却禁不住地皱了皱眉才急火火地离开。
风依然很烈!
艾悦做完一单生意回到县城,竟然遇到一个从1970年代走过来的小媳妇。与丈夫小有嫌隙,小媳妇才翻山越岭地来到县城,原打算投奔一门亲戚,却不再是先前的样子。有一单生意恰好顺路,艾悦心存狐疑,干脆决定将一脸懵懂的小媳妇送回家。驾着车走在路上,艾悦又接到前夫的手机,为了失去的爱情、不能亲近的女儿才死缠烂磨,可她不想妥协。两个人走在路上,艾悦试探那个小媳妇,人家至少是个精神健康的人,却激起了破解未知的兴趣。

手机导航能准确定位,艾悦也能顺风顺水地完成一单生意。只是客人要去县城北三十里外的一个小镇,又超出了艾悦预定的活动区域。也只有通过手机获取与艾馨有关的信息,艾悦才能安然地享受满载而归的喜悦。
离开那个小镇,艾悦又联系艾馨,人家不等谁说话,依然一口气回答完该回答的问题就挂了手机。呸一声骂一句死丫头,艾悦加快了车速,不再看挂在车前的手机,却又身不由己。直到进入县城,手机上还没显示有人要车的信息,艾悦脸上笑着,却又有一点绝非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只是时间还早,回到家依然能和艾馨快快乐乐地过一个星期六,艾悦到底笑得舒畅了一些才又提升车速。
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着,天也阴得不行,不会有雪,却也会阻止好多想离开家的人。艾悦依然固执己见,可一辆辆不同品牌的车、一个个不同身份的人依然急匆匆地行在大街上。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艾悦拐弯上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就能回家了,却被一个小女人挡住了去路。其实呢小女人不是有意干什么,不过从街西走向街东,好像第一次见到车水马龙的景象,有点慌有点乱就有点不知所措。赶忙踩住刹车,艾悦本想再发动车离开,小女人却趔趄一下坐在了地上。只能拉开车门走下来,艾悦搀起了那个小女人。好在艾悦和那个小女人没在街中央,一个个不同身份的人、不同品牌的车依然自如地走来跑去。只是小女人说完谢谢没立即离开,问艾悦监狱家属院怎么变成了高楼。觑着眼打量了小女人几眼,艾悦才笑呵呵地说:“那座监狱是国民党留下的,解放后依然在那里关押犯人,家属院却是后来盖的,住着的都是在那里工作的人们。只是四十年前监狱就搬到县城北边,政府的干部们才住进那片家属院。”小女人点了点头说:“我表姑就在政府工作,去年冬天我和妹妹还看过她呢!只是今天我再来就不是原先的样子了,还有这县城……啊……好像是电影里的大城市。”艾悦就疑惑了,可她再打量眼前的小女人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小女人留着齐耳短发,围着一条绿头巾,穿着一件碎白花蓝底小褂,一条涤纶裤子倒是有棱有角也不扎眼,可脚上那双条儿绒棉布鞋就有点意思了吧?艾悦好像看见一张老照片其实呢也不是臆想,眼前的小女人就活在妈那本老影集里。妈考上师范学校前才彻底离开县北的山旮旯,艾悦小时候可没少住姥姥家。艾悦有个姑嫁到还远一点的山里,留下一张照片,也穿着碎白花蓝底小褂,脚上却是平底布鞋、脑后留着大粗辫子。艾悦的大姑照那张照片时还是一个姑娘,待她变成小媳妇也留起了齐耳短发,婚后要做家务,尤其是有了孩子更省得打理。这么着站在艾悦眼前的人就是个小媳妇了,好像结婚后不久,身上没奶腥味却也要孝公婆、相丈夫才行。艾悦之所以那么熟悉监狱家属院,缘于妈中专毕业后先当教师再进县政府,与同科室里的父亲结婚后就住了进去。待艾悦读完小学,一家人就搬进了政府家属楼,随后有人拆了监狱家属院盖起大楼变成政府西院。小女人……啊……应该是小媳妇好像明白了,却又很快现出一脸懵懂。一双透着水汽的丹凤眼左顾右盼,小媳妇好像走进一个陌生地带其实呢还真和昨天不一样呢!艾悦又问了小媳妇很多话,恰好又来了一单生意,还是顺路。艾悦觉得奇妙,也心存疑惑,倒不如弄个明白,干脆笑呵呵地说:“我认识你表姑,可老人家去年就去世了,享年八十五岁。至于你的表兄妹们,有的在市区,有的在外地,反正都不在县城,我送你回家吧!”小媳妇懵懂地看着艾悦说:“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有了单断然不能放弃,艾悦干脆拉住人家的手说:“等咱俩上了车再细说端详吧!”
客人是四十多岁的女人,要去县城西边的一个小镇,是个保险推销员,一路上都用手机与客户说话。客人上了车倒是奇怪地打量那个小媳妇来着,到底没签一份保单重要,坐在副驾驶座上也就不会在意别的了。艾悦也接了一个手机,是陌生号码,却是熟人。那个人知道艾悦早把他的手机号码拉黑了,干脆打一次换一个。遗憾的是,艾悦不会改变初衷,没人否认他是艾馨的父亲,至于别的免谈。挂掉手机,艾悦就不再理会,人家也识趣,却还会用陌生号码打进她的手机,如此反复也就不在意了。只是这段时间,那个人打手机越发频繁了起来,可艾悦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小小鸟才能飞得痛快……啊……飞不高究竟还在飞呢!
离开县城往西有几个小镇,被一条通往外县的公路串联起来,夜幕降临后灯火闪烁,也是很不错的风景!山也不少,路就弯弯曲曲的了,好在路面平坦又不窄,看不见太阳究竟是白天呀!客人要去的是县城西第二个小镇,到了预定的地方来不及招呼艾悦,将手机紧贴在耳边依然说着话拉开车门就下去了。网车消除了很多障碍,不用讨价还价,更不怕谁赖账,艾悦也习惯收车后回到家才查看一天的收入。与前夫纠缠,艾悦也丢不下女儿,却没忘记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后边的小媳妇。见时间还早,艾悦依然很干脆地要将那尊小佛送到西天,能见到真佛也就不虚此行了!
艾悦再发动车往西走着,小媳妇又嗫嚅着说:“大姐,要不我还走着回去吧?”艾悦啊了一声笑着说:“大姐?也对啊,我今年三十一岁!你有二十五岁了吧?”小媳妇也啊了一声才说:“大姐猜得倒准,却是虚岁呢!”说罢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打转着方向盘躲开一辆横冲直撞的宝马,艾悦看了一眼内视镜里的小媳妇说:“你翻过一道山才走进了县城?”小媳妇点了点头说:“只是翻过一道山就变了样子,过去呢小镇上可没那么多楼房,原先有一趟从外县开过去的班车直通县城,都在公社门前停下,没站牌却也是车站呢!”艾悦又啊了一声说:“这么说你昨天离开了家,等不来车就步行着去了县城……哎——有好多来来往往的中巴,你为什么不坐车呢?”小媳妇腼腆地笑了笑又说:“我没见过那样的汽车,小镇上也有很多生人。有个叔伯姑嫁到了镇上,可我打听别人也说她去世了,又没儿女。上个月我还遇见了叔伯姑,也就是刚过四十,像一眨眼活了八十多岁!”不想再和小媳妇纠缠那些很容易弄明白的问题,艾悦就问她是不是和家人闹了别扭。小媳妇嗫嚅了好久才说:“不过觉得心里闷才出来走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走越远,还遇到了那么多奇怪的人和事。”艾悦笑呵呵地说:“出来走走也行……哎——我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才好。”小媳妇又腼腆地笑着说:“姓袁,一个清字,可人们都叫我志远媳妇……啊……山里人嘛!”艾悦也笑着说:“还会喊你谁谁他妈,丈夫那么喊,公婆也那么喊,尤其是公爹,绝不能直呼儿媳妇的名字。”小媳妇羞答答地笑了,只是再和艾悦说起话来就少了顾忌。还是想解开心中的谜,艾悦和小媳妇再说起话来,故意设置时间障碍,可人家除了现出一脸懵懂,至少是一个精神健全的人。小媳妇脸红得像火炭,还不住地咳嗽,感冒病毒早侵入体内,不过之前没暴露罢了。好在艾悦接近县域㕯内最后一个小镇,知道那里有卫生院,其实呢就是小诊所也能帮小媳妇解除病痛,艾悦干脆又加快了车速。
艾悦帮小媳妇看完医生,人家千恩万谢。只是小媳妇带的钱少,要艾悦和她一起回家拿钱支付车费。出于一种朴素的感情,艾悦不想提钱,却希望走进到另一个时空以证真伪。一对自主婚姻的小男女被人追着跑在山路上,却是一次失败的逃离,拘谨、羁绊与自由同时存在,再与艾悦拥有的现实对照也就耐人寻味了 。

山还是那座山,路却不是原先的路,艾悦不觉得奇怪自然顺理成章。去年,艾悦送客人去外县走的是一条公路,弯弯绕绕的像绳子捆住了一座山,那时间就出了点问题。曾走过的公路不见了,艾悦与袁清只能顺着山路往上爬,再往下走,直到看见一个藏在山旮旯里的村庄才行!
到了那个小镇,袁清和艾悦去了镇卫生院。好在那个医生是艾悦的小学同学,人家原先在别的镇卫生院上班来着,前年才调过来。自从离婚之后,艾悦就不再有朋友圈,可她实在抑郁了,倒也和一个人打打手机或去市区喝一杯咖啡。好在袁清的病症还不至于打点滴或住院,输入一剂药液就能消除病毒。袁清本该与艾悦就此别过,可她表达了谢意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包着钱的手绢。姥姥就一直用手绢包钱,艾悦每次见她拿钱都用牙叼开一个死结。袁清付诊费时那样,给艾悦钱还那样,可手绢里除了两张一元的纸币,还有几张毛票和硬币。那些钱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发行的纸币,袁清也承认是私房钱。还是袁清采药材、给生产队里做加工活一点点地攒下的,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会拿出来。倒是天天都拼着命挣钱,可艾悦还不至于见钱就抓,干脆笑呵呵地说:“值当我送妹妹回婆家吧!”袁清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那怎么行呢大姐?亲兄弟还明算账,我可不能让你白辛苦不是!”艾悦还是不肯要钱,袁清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不够……啊……也是呀?走了这么远的路,那么点钱哪行呢?姑父是天津的,可他没少坐单位包的车,包一天吉普车要二十块钱,他和我说那叫出租车!我还有点私房钱,大姐跟我回家去拿,反正翻过一道山就到了。”袁清的脸还红得像火炭,说着话也不住地咳嗽,何况,不同额面的纸币和硬币也可能成为某个人演戏的道具。艾悦干脆拉着她的手说:“钱不要再提了,可我必须送你回家。”袁清真的像遇到了知心大姐,再笑起来依然腼腆,却舒畅了很多!找到那个小学同学将车安顿好,艾悦才和袁清离开镇卫生院。
与袁清走在山路上,艾悦时不时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的确出了点问题,却还按照原有的顺序延续着,包括一致的季节,艾悦只能解释成巧合。袁清不知道手机能干什么,艾悦不想牵扯太多就笑着说那是表。好像走在山间才放松了,袁清的话多了不说,艾悦说表就也说起了表。结婚时娘家陪送了座钟,袁清原要婆家买一块上海坤表,可人家说买了自行车、缝纫机,再买表就该砸锅卖铁,志远还找她哭了一场。其实呢袁清也不是非要一块手表,倒是嫂子给媒人撂下了狠话,不买小姑子就不上花轿。婆家到底满足了袁清,可她觉得只有在外边工作的人才离不开手表,也就常锁在抽屉里。嫂子结婚前也要手表来着,可公爹死活不给,要不是两个人投缘,兴许就不会嫁给袁清她哥哥了。小姑子要出嫁了,嫂子像故意干点什么……呵呵呵——袁清说着说着又很腼腆地笑了。
天气依然阴着,被艾悦踩着的山格外萧条,路也不平坦。好在艾悦穿着旅游鞋,走在山路上才不至于趔趔趄趄的像个瘸子。袁清不说表了又说鞋,听艾悦说完旅游鞋也说自己脚上的棉鞋。婆家没买坤表,却为袁清买了几双应心的鞋。有一双皮鞋是半高跟的,可袁清还是喜欢穿布鞋,尤其是冬天,再厚实也不如自己做的棉鞋呢!村里的大铁媳妇特别爱穿皮鞋,也是半高跟的,做饭、喂猪、去山坡上的菜园子里摘菜,就是睡觉都不想脱……呵呵呵——袁清说着说着又笑了。只是公婆看着不顺眼,大铁也没少骂媳妇臭美,小两口还吵过架。也就为了一双皮鞋,大铁媳妇竟然喝了敌敌畏,亏发现得早,要不还真闹出了人命呢!见袁清的神情倏然不好了,艾悦就引着她说高兴的事情。只是艾悦心中还存着一个谜,要是袁清只觉得心里闷断然不会跑出那么远,却又不好急着问什么,也只能听一个人说呗!
山间还留着不薄的雪,到底有过阳光,又被人们踩踏,路上的就不见踪迹了。山路也像绳子一样弯弯绕绕的,袁清见艾悦走得不是那么轻松,要拉着她坐在路边没雪的山石上。只是艾悦想尽早把袁清送回家就笑着说:“我上学时哪次长跑比赛都是冠军呢!”袁清又腼腆地笑着说:“志远也能跑,我俩去镇中上学的时候,差不多天天走这条山路,可他常走得好好的撒开腿就跑。也是冬天,说话就黑了,突然从山石后边窜出一只野兔子照样吓人呢!”艾悦笑哈哈地说:“待你追不上人,又看不见影儿就喊就叫,还会哭几声,却突然有人从山石后边蹦了出来,上去将一个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忙着打断了艾悦的话,袁清依然腼腆地笑着说:“你说什么呀?不是……啊……就不是呢!”见袁清的脸更红了,艾悦将她搂在怀里笑着说:“就是走在山路上,你和一个人有了情也有了意,山顶上的月亮、山石旁边的花草可都是爱情的道具呢!待你和志远比翼齐飞了,爱情的花朵就越发娇艳,却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闷呢?”低下头沉默了片刻,袁清才又腼腆地笑着说:“为……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呢!”艾悦笑笑不想问了就还拉起袁清的手往前走,可她们刚要拐一个弯儿,突然见一对小男女跑在山路上,随后一群手持棍棒的男人紧追了上来。袁清像遇到一群狼,忙反拉着艾悦的手躲在一块山石后面。
山石很高很宽,要打起仗来倒是不错的掩体。只是艾悦必须问问清楚,袁清为什么要躲起来。袁清将头探出山石看了看才说:“那对小男女一个叫四壮,一个叫淑慧,两个人老早就搞对象,可家里人反对才拉着拽着地要跑出去。”艾悦也将头探出山石看了看才说:“那他们为什么不趁天黑再跑呢?”袁清轻叹一声说:“为了拉着淑慧跑,四壮天天在家里看兵书,大白天的跑出来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吧!”袁清疑惑地看着袁清又说:“两家人都反对吗?”袁清摇了摇头说:“四壮上边有哥哥、下边有弟弟,家里人没在外边上班的,也没当官的,光靠挣工分,日子自然薄一些,这是其一。其二呢才是根本,淑慧上边有四个哥哥,最小的都二十六岁了,又都秃。爹就让淑慧为四哥换个媳妇,就是她嫁过去后小姑子必须当嫂子,那叫换亲。只是淑慧恋着四壮死活不应,爹就放出了狠话,除非她死了!淑慧她爹脾气爆,也养了一群肝火旺的儿子,一家子人吵起架来连秃脑瓜子上的电灯泡都摇晃着往下掉灰尘,可吵来吵去就是为了碗里的粥稀。淑慧也说哥哥们都跟虎狼羔子似的,气儿不顺遇到谁跟谁干仗,人们才都躲避着不去招惹。”艾悦啊了一声,又将头探出山石看了看才说:“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儿是淑慧她爹,可他身后还有七八个男人呢!”袁清也啊了一声说:“除了淑慧的亲哥,就是叔伯兄弟们了,究竟一脉相承,哪个都是一点就炸的炮筒子!起初呢爹日夜看着淑慧,知道四壮琢磨兵书,老头儿也玩起了兵法。秋天的时候,淑慧就和四壮跑过一回,趁着爹夜里和大哥打架想浑水摸鱼,却不知道老头儿玩的是声东击西。”艾悦轻叹一声说:“那淑慧她爹这次玩的是什么兵法呢?”袁清也轻叹一声说:“应该是欲擒故纵吧?”
两个女人躲在山石后边指指点点又说说笑笑,山路上的追击战正如火如荼。见爹带着人们追上来堵住了去路,淑慧拽着四壮要夺路逃离。爹忙着吩咐儿子们摁住淑慧,且用早准备好的绳子将她捆了起来。四壮从腰间拽出一把杀猪刀要和一群男人拼命,淑慧她爹却用身子挡住了后边的男人,且将脖子伸过去说:“你要不怕公安局的法绳就随便砍吧!”四壮也不示弱,瞪着淑慧她爹说:“解放都二十多年了,你还破坏婚姻自由,我这就去公社告你!”淑慧她爹仰起头哈哈一笑,且扬起一只手捋着山羊胡子说:“你尽管去告,村里有那么多姐姐或妹妹为哥哥或弟弟换媳妇,哪个不自由呀?唉——怪也只能怪你爹妈,没给你生个姐姐或妹妹,赶紧回去找那俩老王八蛋算账去吧!”说罢一挥手带着儿子和侄子们往村里走去。
见淑慧被哥哥扛在肩上不哭不闹,艾悦咂着舌说:“她怎么那么平静呢?”袁清又轻叹了一声说:“那丫头倔,这回跑不成,再和四壮预谋下一回呗!其实呢哪个要换亲的闺女都会折腾,有的还喝药、跳井、上吊,人倒是没死,可最终能如愿的几乎没有!”四壮倒是用手里的杀猪刀冲着山石和山石周围的枯草发泄来着,可他掖回腰间竟然唱着歌也往回走去。
山路上静了,呆呆地站在山石后边,艾悦还在疑惑,怎么像走进了片场?只是没有导演也没演员,至少该有一架摄影机吧?仰起头看了看依然阴沉沉的天,艾悦心里说:“真的走进了另一个时空吗?”见艾悦依然一副呆呆的样子,袁清又笑呵呵地说:“走吧大姐,怎么着也该去家里坐坐嘛!”艾悦也笑呵呵地说:“那就客随主便吧!”
回到家,婆婆和袁清都留艾悦吃饭,盛情难却,艾悦只能客随主便。拘谨的山村也有婚外情,却不过是彼此暧昧才引发争端。艾悦走进另一个时空招来惊疑的目光,袁清只能编撰她的身世和彼此相遇的理由,倒是瞒过了婆婆,丈夫却不信任妻子。婆家的日子好一些,袁清与志远也情投意合,可她与一个教书先生走得近一点才有了矛盾。两个时代不期而遇,其中的意味也就耐人寻味了。
天气依然阴着,风也不会软下来。好在袁清的咳嗽声越来越少,想是药物在体内发挥了效应。袁清拉着艾悦的手又走了一段山路,一个村庄就在眼前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人突然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袁清忙着松开艾悦的手,头也低垂了下去。
和艾悦刚走上山路的时候,袁清说起过,公社书记早就说修一条通往山外的路,可至今还没修成呢!村里人就是有自行车也多是摆设,只有有急事或在外工作的人才必须推着翻山越岭呢!好在路不远,人们步行去镇上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戴眼镜的小男人走过来先打量艾悦,觉得她的服装和发式都不大众,却也说不出个究竟才招呼袁清。袁清略略地抬起头,却很勉强地喊了一声杨老师就又低下了,脸依然红得像火炭。好像习惯了,也就不在意袁清那副羞答答的样子,戴眼镜的男人……啊……应该是杨老师应了一声就往东走去。
依然被袁清拉着手往那个小山村走着,艾悦的确有些疲乏,却有信心也有兴趣自然心甘情愿。倒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吃一顿饭或喝一口水,艾悦好像找到了袁清心里闷的缘故,究竟该深入另一个时空才行吧?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啊……艾悦与袁清并肩走着就唱歌。袁清疑惑地看了艾悦一眼没说话,可她一直用心听呢!袁清不知道艾悦唱的什么歌,可她再说起志远来情绪不那么坏了。艾悦不得不承认,身边的小媳妇不必寻觅就拥有温暖的怀抱,这又是一个应该揭开的谜吧?
高高低低的房舍、弯曲也狭窄的街巷,再是蹲或跑着的鸡犬、山上山下的雪,要是画在纸上就是一幅诱人的水墨画!天气冷,街巷里的人不多,有人招呼了袁清也奇怪地打量袁清,都走出老远还不住地回头。又遇到两个小媳妇,离开艾悦和袁清老远了也回头说笑着不住地指指点点。拉着艾悦走进家门前,袁清才笑着说:“乡下人都这样,却绝没恶意。”艾悦也笑了笑说:“没关系!”说着就跟着袁清走进一座小院。
村里的房舍大多是用石头垒砌的,袁清的婆家连门楼都用青砖就少见了。爹原在县运输队上班来着,志远又会木匠手艺,日子自然比别人家强一些。其实呢跟着袁清走进胡同,艾悦就闻到了松木和油漆的味道。婆婆听到脚步和说笑声赶忙迎了出来,拉着袁清的手先嗔怪她不说一声就走,又心疼地扬起手摸着她的头说:“只是回来就好啊!”袁清只说心里闷就去了邻村的同学家,见婆婆信以为真才说起艾悦,却说是她的叔伯表姐,遇到了才来家里坐坐。婆婆又信以为真,袁清倒也不怕谁不信,反正娘家有那么多表亲,何况,艾悦再借坡下驴就十分圆满了。究竟是亲戚,婆婆拉住艾悦的手说笑着一起往屋里走,袁清跟在后边才说她们还没吃饭呢!婆婆笑呵呵地说:“志远去邻村打家具了,原说晌午回来,可到这会儿还没个影子,我做了饭也只能等着,那就紧着进屋吧!”
几个人进了屋,婆婆忙着热了饭菜,袁清让艾悦坐下还要沏茶。饭菜摆在炕桌上,艾悦小时候没少住在姥姥家,脱鞋、上炕,还要把腿盘起来,再现过去的情景倒也有情趣。板柜、三屉桌都是1970年代的家具,还散发着淡淡的松木和油漆味。墙上有相镜子,玻璃后边放着袁清和志远的照片,有合影,也有一个人的,小夫妻恩恩爱爱的影像就永存了。相镜子上边还贴着没有褪色的喜字,炕上的红色丝绸被褥和院门、屋门上的对联也契合,洋洋喜气依然荡漾在屋里屋外。这么着艾悦就不再怀疑了,与袁清邂逅就是两个时代不期而遇。
饭菜很丰盛,有鸡有鱼还有汤,婆婆的手艺还不错,袁清礼让着见艾悦吃了起来,自己也就不能闲着了。家里来了客人,婆婆从来不上桌,却必须不住地走进来招呼,还说笑着把袁清当成了客。一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太太就很招人喜欢了,以至于艾悦还想和袁清玩角色互换。只是两个人刚吃完,街上突然热闹了起来,袁清不顾婆婆阻拦,和艾悦出溜下炕穿好鞋就往外走。
到了院里,袁清依然拉着艾悦的手说:“大铁媳妇肯定又和大刚媳妇吵了起来。大铁性儿绵,吓不住一只鸡,媳妇没结婚时就疯,人们都说她和大刚怎么着了。只是大刚媳妇又没捏住大铁媳妇的把柄,两个人见了面就吵,听那架势像动起了手!”待艾悦跟着袁清到了街上,大刚媳妇果然和大铁媳妇抓挠在了一起。被人拉开后,大铁媳妇就和大刚媳妇掰扯,可掰扯来掰扯去,她还是和人家男人不清楚。两个女人说着说着又抓挠在了一起,还是有人紧着喊来了村干部,大铁媳妇和大刚媳妇才罢了手。大铁媳妇和大刚媳妇被村干部劝说着回了家,只是看热闹的人们还不散。有人见了艾悦又奇怪地打量,知道袁清有个从城里来的表姐,却也指指点点还窃窃私语。见袁清拉着艾悦往家走去,有口敞的人叹一口气说:“大铁媳妇也该进城,横竖有一层厚脸皮,怎么疯都行!”说话的声音很高,好像故意让谁听见。拉着艾悦快步往家里走着,袁清呸了一声说:“那个娘儿们嘴最坏,可她三个闺女,哪个不在村里疯够了也不会嫁人呢!”艾悦笑了笑没说话,却突然想留下来,就在山旮旯里待一辈子!
跟着袁清回到家,艾悦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结结实实的小子,猜是志远其实呢也就是呢!看得出志远很不高兴,却不能不听袁清说话。艾悦干脆依然就坡下驴,志远倒是笑了,眼里却还是流露出狐疑的目光。艾悦明白,不只是自己的身份,还有两个时空的碰撞。吃饭时到底喝了不少汤,艾悦见志远和袁清有话要说就转身去了茅厕。只是袁清必须带着艾悦走进去,又回到屋拿来纸才离开。艾悦解完溲本该立刻离开,却突然听到志远和袁清也窃窃私语。可能志远心中的疑虑太多才追着媳妇来,只是他的情绪不好就忘了茅厕里还有人。
茅厕与猪圈相连着,围墙也不高。志远还尽力压着声说:“妈说不清你们的亲戚,我可数得清楚,你怎么有个像是从月亮上下来的表姐?”袁清呸了一声说:“爷爷上边有祖爷爷,祖爷爷上边有太爷爷,哪个爷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呀?结婚前,咱俩去县城买衣服,你不是还认了一个表妹?人家是你妈的妹妹的表姐的三女儿……呵呵呵——是吧?”志远也笑着说:“都让你把我说糊涂了。”小夫妻到底没多大仇恨,志远才又笑着说:“我也不过说了你几句不中耳的,话都不留下一句就跑了出去。我足足找了一天一夜,不说去邻村打家具的事情耽搁了,要是回来再见不到人就去公社报案。”袁清气囊囊地说:“你只说不中耳的话了呀?杨老师是个知青,人家学问好才在村小学当了代课老师。我也喜欢看小说才去找杨老师借书,你就起了疑心。那天,我不过和杨老师说起了《安娜·卡列尼娜》,爱情在书里,又没在操场上!”志远冷笑着说:“黑天黑地的,谁知道你们在说书呢?”袁清又呸了一声说:“要不你干脆像刘大顺,见媳妇和男人说话多了干脆用绳子捆起来,连一口水都不给喝!”志远啊了一声说:“妈也一直揪着心,昨儿特地跑到刘家坳的集市上买来鱼肉,可老太太做好后不曾动一筷子,一直等着儿媳妇回来……唉——只要你的心不丢在操场上就行!”袁清再呸一声说:“我也是实在没辙了才回来,只是……”志远很坏地笑着说:“只是什么?是不是说你那个表姐呀?”袁清啊了一声说:“我也不敢相信,只是……”说话的声音突然小了起来,随后就传来急促离开的脚步声。
站在茅厕里,仰起头看着依然阴沉沉的天,艾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是突然想起还待在家中的艾馨,艾悦才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何况,究竟走进了另一个时空!
袁清与艾悦依依惜别,却掩藏不住心中的忧郁和期待。驾车走在回县城的路上,艾悦又接到前夫的手机。父亲是 个副局,前夫的家庭条件优越,可他出轨之后,艾悦还是决定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前夫经历一次次情变,依然想找回失去的爱情,艾悦却誓死不改初衷。艾悦有过初恋,可她为了能稳固地生存选择了前夫。离婚之后,艾悦与初恋情人又有联系,却遭到人家妻子的质询,且奉劝她不要把自己的伤痛转嫁到别人身上。艾悦无语,却承认自己的确像一只飞也飞不高的小小鸟。
艾悦驾车离开那个小镇后不久,太阳也拱出了云层,只是眼看要到日落西山的时刻了。所有知道我的名字的人啊/你们好不好/世界是如此得小/我们注定有处可逃……呵呵呵——不对吧?艾悦也承认,随手激活汽车影音里的酷我音乐,人家唱她也唱,却总是禁不住地掺入自己的“独创”。待在家里的时候,艾馨揭发艾悦有意篡改歌词;与袁清再走在山路上,人家也说她唱得不对。袁清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却记住了未来的一首歌曲。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呵呵呵——记性好,又喜欢唱,袁清听艾悦唱也唱着纠正。艾悦必须申辩,我就是一只小小鸟,想飞多高飞多高……呵呵呵——两个女人一起笑了起来。志远也笑了,却一直跟在两个女人身后。依然觉得艾悦来自月亮,像嫦娥,可志远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现实影像又究竟不能否认!艾悦要离开了,袁清必须送送,志远好像害怕媳妇离开再不知所踪,却也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呢!
只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何况,一条通往镇子的山路走了一大半。与艾悦依依惜别,袁清依然站在她们身后的志远还一味地笑。都走出了老远,艾悦再回过头去,却见袁清依然站在那里。驾着车行在回县城的路上,艾悦还在想袁清那双透着水汽的丹凤眼,一张娇嫩的瓜子脸上满是笑颜,却遮蔽不了隐含得不深的忧郁和期待。好像也只能那样了……唉——艾悦自语完轻叹一声,想想和艾馨还有一个没过完的星期六,又禁不住地加快了车速。只是一只手不经意地伸向衣兜,艾悦竟然掏出一张五元的纸币。两个人要分手了还拥抱来着,袁清就悄悄地在她兜里塞了钱,艾悦想想也只能这么解释。看着那张崭新的老版纸币,艾悦呵呵地笑着说:“是藏品也应该珍藏呢!”
艾馨依然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艾悦通过视频得到验证,还唱着说她就是一只小小鸟。艾馨倒是又纠正来着,可她的热情不那么高涨了。艾悦深感愧疚,却总是无奈,也只求尽早回到家,弥补就成了唯一的主题。待艾悦又甩掉一个小镇,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却又显示一个陌生号码。激活手机扬起手正了正耳机,艾悦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没好气地说:“再重申一遍,你的父亲身份不会改变,只是我们的感情之旅早就结束了。”男人……啊……应该是艾悦的前夫依然不屈不挠,也一再声明,父亲的身份不会改变就要名副其实,徒有虚名是对一个人最残酷的伤害!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男人,总是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艾悦想起来都烦,可前夫始终都不屈不挠。前夫在婚内的确有过出轨之行,可他愿意承担不良后果。只是判决书上写得很清楚,父亲每个月必须付给艾馨一定数额的赡养费。遗憾的是,艾悦单方面撕毁了协定,不只是剥夺一个父亲的探视权,还拒收他给女儿的赡养费。前夫完全有理由诉诸于法律,可他不想再伤害艾悦了,只是作为母亲也应该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吧?艾悦不想回答前夫的问题,心中的伤痛永远也不能消失……啊……的确不能呢!
前夫还不屈不挠,且语重心长地问:“艾悦啊,我们有过爱情吗?”有啊,艾悦也从没否认过,何况,经历的也永远不会消失。父母都曾在政府工作,可他们直到退休都是普通的机关干部。只是为了能让艾悦将来有稳定的生存环境,父母竭尽全力才把女儿安置在一个局里。也是在那个局里,艾悦与前夫有了爱情,是爱情总要开花结果,却需要滋润需要呵护更需要长久地守护。只是艾悦绝望了,好像也应该就不应该抱怨谁。前夫的父亲是个副局,做人、当官都十分圆滑,不去撞红线,却也绝不会离开,至于究竟贪了多少,检察院不发声,艾悦也说不清楚。只是前夫和艾悦离职后打算要拼一把了,除了拥有县城繁华地带的商铺,还有足够的启动资金。那时候,实体店生意还不错,可前夫又超前地玩起网店。生意好了,日子更顺,其实呢就是不做生意,艾悦和前夫的日子也十分优越。前公爹为儿子和艾悦安排好了一切,除了一套大面积婚房,还有至少在当时的县城算作豪车的雷萨克斯。再加上艾悦与前夫在局里上班,稳固的收入能让他们衣食无忧,且老子留下的资产至少还能让孙子辈当一把富三代。只是艾悦和前夫一样不甘寂寞,也就不愿意像父母一样在办公室里耗尽青春。这么着艾悦和前夫就双双离开局里,实体店和网店也有了双丰收。
要个孩子吧?不只是父母哀求艾悦,前公婆也使出百般手段讨好前儿媳妇。也是艾悦和前夫去马尔代夫旅游回来,艾馨就准备轰轰烈烈地来到人世间了。妊娠期的女人脾气不好,丈夫就该退让一步,前夫离开艾悦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只是艾馨给艾悦添了不少麻烦,除了必须做剖腹产手术,日后身体上的病痛也必须通过药物解除。艾悦做剖腹产的那天晚上,妇产科外边却只守着两对父母。艾悦被推进手术室前,不止一遍地拨打前夫的手机,结果却都是对方正在通话中。待艾悦要抱着艾馨出院了,前夫才有信息,理由是为实体店生意出门了,却不是无懈可击。艾馨过完满月后,艾悦又去实体店当老板娘,一个誓死争抢上位的大堂经理也露出了凶相。这么着一切都不再有悬念,艾悦也只能将前夫拉上前台,人家倒没提出和谁离婚再和谁结婚,维持现状就是所有言行的宗旨。只是艾悦也誓死不想一如既往,前夫无奈只能求助岳父岳母。父母也希望女儿维持现状,可艾悦不想让家中野花飘香就断然拒绝了。最终将老副局逼上前台,人家与艾悦谈判也可谓恩威并重,要是艾悦执意离婚必须留下艾馨,否则,只能净身出户。艾悦干脆与前公爹对簿公堂,获得了应该获得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女儿。离开法庭之后,艾悦抱着女儿回到娘家,也就是母女俩现在住着的三居室。艾馨三岁的时候,姥姥姥爷遇到一起车祸双双离世了。离婚之后,艾悦另起炉灶,却依然做实体店和网店生意,终究缘于资金短缺和市场变迁没能维持太久,且蚀了本。不想再去局里上班了,艾悦就开起网车,天天为了多拉一个客人处心积虑,却能自由支配时间。艾馨还离不开人的时候,母女俩常一起待在车上,遇到三四个人打车,艾悦也只能忍痛割爱。日子也就一天天地过了下来,艾悦不想被人打搅,却总是离不开一个幽灵……啊……前夫就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幽灵呢!
前夫依然絮絮叨叨,艾悦干脆没好气地说:“你现在拥有自己的天地,可随意采摘中意的野花,何必总是与过去纠缠呢!”说罢就挂了手机。与艾悦离婚后,前夫与一个房产商纠缠在了一起。房产生意火爆,前景自然光明,却不是谁都能染指。前夫倒是没跳楼,却也赔得一塌糊涂,连曾与艾悦一起经营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县城不大,艾悦却也很少见到前夫,据说他回局里上班了,婚倒是结过几次,只是都没长久,又没留下儿女。离休之后的老副局天天骂儿子,好像罪有应得,可艾悦不想诅咒谁,只是艾馨断然不能有一个实实在在的父亲!
艾悦驾着车再甩掉一个小镇,离县城就越来越近了。原打算还和艾馨唱着说自己就是一只小小鸟,可艾悦刚拿起手机又有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激活手机又扬起手正了正耳机,艾悦没好气地说:“你觉得有意思吗?”只是说话的是个陌生的女人,人家没等艾悦说完就冷声冷气地说:“我觉得很有意思!某某……啊……我还是称他为某某,你与某某一起在监狱家属院里长大,又有同学之谊,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学毕业后,你与某某依然卿卿你我来着,可艾小姐的追求目标变了。还是唱着歌说,当你决定为了理想燃烧/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呵呵呵——换句话说,稳定的生活与爱情哪一个重要?艾小姐选择了前者,也抛弃了为了生存恨不得卖肾的某某。只是艾小姐实在可怜,遇到一个花痴才与女儿孤苦地生活。我理解啊,人在痛苦中需要安慰需要希望需要重新找回过去,这么着你就又与某某重叙前缘。只是我早就是某某的妻子,彼此相濡以沫彼此同舟共济,生活倒是还不如意,又究竟也拥有值得珍藏的过去……”艾悦冷笑着打断女人的话说:“请你不要信口雌黄好吧?我与你说的某某不过是手机联络、坐在一起喝喝咖啡而已,要非得上纲上线就没意思了吧?”女人也冷笑着说:“城门失火、司马昭之心之类的典故还不能说明问题,那就用现代词语,口是心非口不应心阳奉阴违心口不一言行相诡总行了吧?一个单身妈妈与一个有夫之妇搅在一起,难道只是手机联络、喝喝咖啡那么简单吗?”艾悦使劲地呸了一声说:“证据……啊……我希望一切都要用证据说话!”女人又冷笑着说:“请你不要把自己的伤痛转嫁到别人身上,还是好自为之吧!”说罢就挂了手机。
手机再响起铃声,艾悦驾着车也接近县城了,听到艾馨喊妈妈的声音,眼前倏然模糊了起来。只是艾悦来不及擦拭挂在脸颊上的泪珠,必须紧急打转方向盘,躲开一辆也横冲直撞的宝马。待艾悦能安稳驾驶了才笑呵呵地说:“妈回去就带着你去吃麦当劳。”艾馨除了大呼妈妈万岁,还高声歌唱: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小小鸟/想飞多高飞多高……咯咯咯——就是呢!艾悦笑呵呵地说:“不对啊,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
立冬后的天气越发短了,艾悦驾车进入县城后到处也亮起了灯光。只是艾悦眼前依然模模糊糊的,也笑自己愚蠢,像和就是有区别吗?

【作者简介】许城 保定人,曾受教于鲁迅文学院,作品散见于《鸭绿江》、《清明》、《山花》、《边疆文学》、《啄木鸟》、《小说林》、《青春》、《解放军文艺》、《青年作家》等数家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万余字,有作品获公安部文学奖,现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通联地址:河北省保定市满城县北平东路利民小区东楼2-602室 董建民(系许城原名)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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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6 18: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您能告诉我主题写的是什么么,又是空间错位,又是偶遇,又是家庭和婚姻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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