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泉小说《今夜有点长》

（小小说）今夜有点长

王景泉（山西）

   天慢慢黑下来。

   杜鹃心神有点恍惚地往家走，她一个人住在顶层七楼丈夫留下的旧房子里。每次外出回来爬楼回家，中间要休息两次喘口气。今天走到五层，眼看到门口了，一只脚抬得不够高，闪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一只手始终抓着楼梯的栏杆。      

    杜鹃已年近七旬，由于肤白细腻，身材苗条匀称，看上去并不显老。企业早已破产，她早早就回归家庭。本在国有企业上班的丈夫刚到退休年龄就因病离她而去。两个女儿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事业，每逢周末回来和老妈团聚一次。

    今天下午遛弯儿回来，见几个邻居在楼下乘凉。刘大姐向她招手：“杜鹃，回来啦，你过来。”

    她每天不管是上午还是下午，遛弯儿回来都要和邻居们闲聊几句再上楼，这已习以为常。

    刘大姐说：“听说你对门儿的老郝搬走了，你知道不？”

    “是呀，这事你应该知道，你离他那么近，我们向你求证一下。”老杨抢着说。

    多好的邻居，这要搬走了还真有些不适应。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杜鹃愣住了，缓缓说：“没听说呀。他要走怎么也会打个招呼呀。”

    回到家里，杜鹃已没心思做饭。她躺在床上咪了一会儿，起来吃了一个缸炉烧饼，喝了一袋牛奶，然后打开电视，看啥呢，先看看新闻吧。

    新闻播完，说了些啥她也没听太清楚。昨晚看啥电视剧来，怎么想不起来了，哎，就是老了。她不断地更换频道，老感觉没有兴致，最后看了一会儿综艺节目，就把电视关了。然后点上香念了一会儿经。看看时间不早了，睡吧，做个好梦，她安慰自己。

    谁知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老郝搬走了，你应该知道。邻居的问话又响在耳边。是呀，按说就我离老郝最近，虽说我耳背，有什么动静也应该我先知道。但我真的不知道。

    她有些埋怨老郝，你搬走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呀，几十年的对门邻居了。

    老郝也是个年已七旬的老人，儿女离得远，自从十年前老伴儿走后，也是一个人独居生活。他性格内向，少言，喜静，不愿打扰儿女的生活。

    杜鹃没有睡意，就想起那些往事。那年暖气漏水了，孩子们不在跟前，就是老郝过来帮的忙。缝纫机好几次出了毛病，不能使用，每次都是老郝过来给我修好，他是那么细心，有耐心。嗨，想这些干啥，还不是自己笨，不会修，光麻烦人家。睡觉，不然明天又要头疼了。

    闭着眼睛，一遍遍默数一二三四五，数着数着就数乱了，怎么快数到一百了又成了三十了，连数儿也数不清了。重数，一二三四五六，还是数不到一百就数乱了。对了，煤气灶的电池快没电了吧，差不多三个多月了。四块钱两节电池能用四个月呢。那电池盒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每次都是叫老郝过来给我更换。老郝教了我两次，我能摸到电池盒了，但电池盒盖怎么那么紧，我掰了几次也掰不开，还是把老郝叫过来给我换上。

怎么数着数着又跑到煤气灶了。接着数，一二三四五。

    老郝哇，你家水管有水吗，我家怎么停水啦。

    老郝说，有水呀，你是不是该买水啦。

    我上个月刚买了呀。

    我看看水表。老郝看了看水表。拿水卡来。

    老郝把水卡往水表上一贴，“嘟儿”的一声响，水来了。

    老郝说，你买了水没充到水表里。

    杜鹃翻了一下身，哪里有老郝，屋里黑黑的，是个梦。拉开台灯看看了手机，才三点，今夜怎么这长呢。

    再睡会儿。一二三四五。

    电视机好几次出毛病，不是某个频道找不到就是叫我摁错按钮搞乱了模式，每次都麻烦人家老郝给调整。怎么又是老郝。一二三四五。

   “叮铃铃”，五点半的铃声把杜鹃叫醒，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的。起床，煮了一碗荞麦面挂面，草草吃了，像往常一样到外面遛弯儿。

    大约十点钟左右回来，爬上楼梯，边爬边掏钥匙，站到家门口喘口气，正要开门，老郝也上来了。

   “回来啦。”老郝说。

    杜鹃一回头，看见是老郝，有些吃惊：“你看我这耳朵，你上来我都没听见。”又有些埋怨，“听说你搬走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老郝说：“谁说我搬走了。我一直在呀。”

   “是吗？他们说你买了新房，搬走了，我还纳闷呢，你怎么会悄悄地搬走呢。”

   “买房不假。儿子说我年纪越来越大了，这楼梯太高，就买了一处电梯房，上下楼方便。这不还在装修吗，离搬走还远着呢。”

    杜鹃开了门，老郝也开了门。杜鹃又碰上门，跟着老郝进了老郝家。

    老郝倒了两杯纯净水。两人靠床沿坐下。

   “听说你搬走了，我一宿没睡着。”杜鹃笑笑，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你搬走了，我有事找谁呀。昨天四楼的老杨也跟我说，他去年有次感冒晕倒在地，他老婆爬上楼来把你叫去，是你把老杨抱上床。这么好的邻居走了，我们都不适应。”

   “没事，不是还在一个小区吗。”

    杜鹃突然拉起老郝一只手，“我看看你的手。嗯，这是财富线，这是生命线，这是感情线。别看你大我两岁，你的气血比我的好，好好修行，好好活着。”

    这是什么话，好像生离死别似的。老郝心想。

   “你看看我的手。”杜鹃把一只手伸给老郝。

    老郝看了看杜鹃的手：“你的手也不错呀。你烧香拜佛的比我保养得好。”

    “啊，我想起一件事，还得麻烦你。收煤气费的说我家煤气灶的软管该换了，我买了软管回来你给我换上。”

    老郝说：“没问题，你叫我就是了。”

   “好了，我回去了。”

    老郝看着杜鹃进了门，杜鹃回过头来摆摆手：“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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