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刘祯珍是郝之凡昨天去的电话,要她今天赶来参加这个会议。 李富贵坐在那里脸上总是挂着笑,不管吴欢怎么骂他,他老是“嘿嘿”先笑两声,然后闺女长闺女短的哄着吴欢。吴勇一脸愁云,眉头紧锁,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刘祯珍劝了他好几次,吴勇听不进仍在抽着。刘祯珍倒显得平静,她一会安慰吴勇,一会又安慰吴欢。只有吴欢骂了这个又骂那个,好像她得了充分证据一样,在座的都是加害她母亲的罪人,都应该受到她的严正遣责。 郝之凡同高升、张磊是同时走进办公室的。吴欢看到郝之凡的第一眼就质问他,吴勇决不是他的亲弟弟。郝之凡坐下,看了一眼吴欢,然后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他确是不是你的亲弟弟!吴欢大笑,指着吴勇,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妈是怎么把你拉扯大,到头来你还加害我妈? 郝之凡突然大声骂了一句:他比你亲弟弟还要亲! 郝之凡的声音在办公室里炸耳,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吴欢愣愣地看着之凡,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高升同郝之凡共事了这么长时间,在他的印象中郝之凡是第一次用这么震慑人的声音与当事人说话。 郝之凡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看了一下吴欢,平和的对吴欢说,吴勇在这个家庭中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她根本没意识到是自己的过错带给他的不幸。而还是无中生有的妄加指责吴勇加害了她的母亲,你的母亲在天之灵会得到安息吧? 吴欢见郝之凡平和了下来,她又开始了高调。她说吴勇的不幸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母亲的死与吴勇、李富贵有关。 郝之凡从包里取出了吴欢在市医院的诊断书复印件,递给吴欢,告诉吴欢认真的看看就知道她给吴勇带来的是什么。然后随便说了句,她母亲的钱找到了,是在她床下的地里挖出来的。 吴欢傻傻地看了诊断书,然后看着吴勇,又看了看郝之凡,泪流脸颊,轻声地问:我妈的钱找到了? 高升点头,并说她怪错了吴勇,也错怪了老李。 吴欢神情愰惚自语:我错怪他们了?我错怪他们了? 郝之凡站了起来,冲吴欢说:吴欢呀吴欢,就因为你,老李同吴勇人家遭了多少罪?还过这事也不能全怪你,要怪就怪在你患的这种病上。 吴欢偏头看着之凡。之凡说吴欢是患了一种叫偏执型精神病,这种病是常见的一种精神病的类型,而且主要的症状是以妄想为主,可在日常行为中表现出很多常人无法理解的现象。 吴欢听到这里,双手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大喊:不,我不是这样的! 李富贵看着痛苦中挣扎的吴欢,他走到了吴欢的身边,抚摸吴欢的头,深情的对吴欢说:闺女,郝同志说的没错,你正是这样的! 吴欢突然扒开李富贵的手,疯狂般大叫:我说不是这样的! 李富贵抹了一把眼泪:闺女啊,你不该说人家刘妹子害了你妈,害死你妈的是你!是那场该死的大雪! 吴欢不再哭嚎,痴呆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突然嘣了一句:是我?是我害死了我妈? 刘祯珍坐在那里眼泪成线串的珠子,多少委屈,多少痛楚今天终于得到了释怀。她上前一把搂住吴欢:姐,我不怪你,我不怪你的。 刘祯珍擦干了眼泪,她当着众人面说,她今天终于看到了姐不再吵闹了,这是她与吴勇认识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姐这样安静地坐那里,她很高兴。她告诉大家,其实他们所承受的痛苦远没李大叔承受的大。 陆玉银生前跟刘祯珍讲过,吴欢的爸那次车祸后,李富贵就一直在照顾着他们一家,他俩也有了感情。吴欢那时也懂了人事,听到了村子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于是对李富贵和陆玉银横加指责。陆玉银那时快到了五十,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女儿的话让她脸面扫地,于是她告诉李富贵,等女儿成了家,再考虑他们俩人的事。 吴勇同陆玉银认为吴欢是在他爸死后受了刺激,患了精神上的问题,想带吴欢去一趟市里的医院检查。吴欢火了,说这主意定是吴勇和李富贵出的,他们希望自己患了精神病,母亲就有理由将钱全分给吴勇,说陆玉银偏心。从此,吴欢看病的事也没人再敢提起,吴勇也不敢将老人接到他家里一起过。 郝之凡笑了笑,冲吴欢:吴欢啊,你说的那天晚上是有人指示刘祯珍加害了你妈,你指的是刘祯珍和李富贵吧? 吴欢不语,只是傻傻地看着郝之凡。 郝之凡说那天晚上刘祯珍同李富贵确实去了现场。不过刘祯珍是接了吴勇的电话去的,想把老人请到自己家,也好有一个人照顾。不想那天下午吴欢来了与陆玉银吵了一场,同样是说钱的事。刘祯珍打消了去请老人的念头。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 ,吴勇看到了电视预报上说有大暴雪,他担心老人的房子会垮塌,要刘祯珍去把老人接来。刘祯珍去了,与老人有了那对话。陆玉银说她心情不好,不想到吴勇家,免得吴欢找吴勇的麻烦。同时老人手指地上告诉刘祯珍说,万一她有不幸,让吴勇和李富贵看看这个地方就行了。刘祯珍听不懂,强行要将老人背走,老人发火了,说刘祯要背她走的话,她宁愿死在她面前。这话吓了刘祯一跳,她放弃了请老人到家的想法,只是说她随时会来看她。 刘祯珍出门时她看到了一个人影,这人是李富贵。他也听了预报说今晚的雪很大,他担心才来的。刘祯珍说老人犟说不动她,要李富贵帮忙去劝劝陆玉银。李富贵为难,他说夜深了他进去不合适,要不明天他去把她接到吴勇家。刘祯珍同意就这么办,俩人各自回到了家里。第二天一早刘祯珍再次去陆玉银家时,她傻了眼。老人的房子垮了,便给吴勇打了电话。李富贵是第一个赶来扒开积雪寻找陆玉银的人。 吴欢听到这个消息后来到现场时,想她母亲定是被人谋害了,便报了案。李富贵在哭中说到了先天晚上来看时还好好的,怎就房子垮了。吴欢也是听到了这句话,她坚信她母亲一定是被人加害了。 公安机关对陆玉银案进行调查时,刘祯珍同李富贵都不敢承认他们先天晚上去过陆玉银家。吴欢说她母亲有钱,钱在哪里公安机关没有找到,加上吴欢大闹谁谋害了老人,刘祯珍同李富贵商量后,死也不能承认他们去过陆玉银家。加上那场大雪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当晚谁去了陆玉银家一直无人知晓。 李富贵在那自言自语:都是那场该死的大雪,都是那场该死的大雪啊! 五 吴欢被医院车接走了,走时她的眼里流着泪。 郝之凡同高升他们目送远去的车,车在飞舞的雪花中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送走吴欢,郝之凡看了一眼老李,又看了面前的吴勇,然后轻轻一笑。然后轻声对高升:你真认为刘祯珍有那么好吗?扯淡! 高升不解,疑惑地看着郝之凡。郝之凡冲站在老李跟前的吴勇喊了一声,让吴勇到办公室去。郝之凡在办公室接连问了吴勇几个问题:刘祯珍是什么时间去东城县开店的,他同刘祯珍一起生活时,她有多少积蓄;刘祯珍没离开他之前,是否用过他的身份证?她在东城县开店花了多少钱,这钱是不是他给的…… 郝之凡问完,要吴勇走了。吴勇走时郝之凡交待他,不要将问话的事告诉刘祯珍。吴勇回头疑惑地看着郝之凡,他问,刘祯珍有问题?郝之凡挥了一下手,去吧,到时你就知道了! 郝之凡看了一下表,时间还早,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他说要同张磊去一趟保险公司。 上午刘祯珍被传到了派出所。 郝之凡将一杯茶递给刘祯珍,刘祯珍双手接过茶杯,茶杯里的茶水因她的双手发抖,而溢在了地上。郝之凡回到座位上坐下同时,他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东城县的服装店花了好几十万吧? 刘祯珍“嗯”了一声,然后故作镇静地反问郝之凡:这事你们也要查? 郝之凡不正面回答她,而是继续问:能说说这笔钱的来历吗? 刘祯珍低头不答。高升有些火了,他骂起了刘祯珍,说平日里大家对她的平价很高,想不到她竟是这号人,对得起老人对她的痛爱和吴勇对她的爱吗?郝之凡制止了高升,他叫了一声刘祯珍,说让她看一样东西,然后从包里慢停停抽出几页复印的材料,送到了刘祯珍面前。刘祯珍接过后看了看,她底气十足,说她为老人办保险有什么不对,保险是她投的,这受益也应该归她! 郝之凡一笑,他说:就是这么简单? 刘祯珍说就是这么简单! 郝之凡说,你并不简单,你一念之差铸成的大错,归根结底是一个“钱”字蒙了你的心,到头来还是一个“钱”字悔了你一生!你想想,你与吴勇关系那么好,怎么在老人死后还不到半月就突然要与吴勇分手? 刘祯珍抬头,有些气愤地冲郝之凡:这都是他姐造成的! 郝之凡一笑:他姐?你起初与吴勇好时他姐不就是那个样吗? 刘祯珍停了一会,然后说了一句,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是在向郝之凡妥协:他姐老骂我们谋害了老人,拿了老人的钱!老人的钱你们不是从地上找到了吗? 郝之凡很得意,他感觉自己问话的技巧越来越高明了,刘祯珍慢慢被他的问话引上了路。他又问:知道你没拿老人的钱,可你害了老人没有? 刘祯珍还没等郝之凡这句话说完,立马答了上来:我没有! 郝之凡:李富贵说你是方圆几十里难找的一个好女人;吴勇说你是他见过的最贤慧、最体贴人、最孝敬老人的好女人;村子里所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说你心最善良。我现在要说你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是不是有违众心了?可是你确是一个见了钱就忘了自己的良心,什么事干得出来的恶毒之人! 刘祯珍气愤地站了起来,冲郝之凡吼:你是污蔑! 郝之凡一笑:你是说要证据吧? 郝之凡停顿了一会:你领取陆玉银人身意外伤害保险赔偿算不算证据?在东城县开的那家服装店使用了这笔赔偿款是不是证据?如果说没有那场大雪,没有你事前给老人办理的人身意外伤害保险,你还是大家公认的好人。因为没有这些,你就不会出现那一念之差。你给老人办理保险本意是好的。错就错在那个大雪的晚上,你第一次去了老人家里后,见到老人的房子摇摇欲坠而对老人无动于忠,当然这也不是你的故意,你也不知那房子就要倒塌。你的坏心是在当天晚上的第二次去老人家里时起的,那时房子已经垮塌了,老人被埋在了废墟里,那时你要是施以援手,老人或许不至于丧命。但你没有这样去做,从那时起你就想到了那笔不菲的保险金,你一不向邻居求救,二不自己抢救老人。当你扒开积雪,看到老人额头被木头压住,老人还在呻吟时,你还看了看天。天上正在飞着大朵大朵雪花,于是你搬起地上大块石头,朝压在老人额头上的木头砸去,老人没了声音。 刘祯珍猛然站起,指着郝之凡:你是血口喷人! 郝之凡挥手要刘祯珍坐下,然后说:你即然没做你慌什么?你的意思不就是我们没有拿到证据吗?这个不急,你听我慢慢给你说来! 郝之凡接着说了,至于她说的证据其实是老人死亡的第二天,由于大雪破坏了现场,加之老人的房屋倒塌误导了刑侦技术人员,而疏忽了木头对老人额头的撞击伤勘查,未对老人的头部伤进行检验,所以才有了意外死亡的结论。不过几天前技术人员进行了开棺,对老人的头颅重新进行了检验,结果表明老人死亡的原因是因颅骨两次遭受撞击而死亡。这就是说房屋垮塌时老人的额头遭受了木头的第一次撞击。那第二次呢?就是有人搬起地上的大石头砸向压在老人额头上的木头所形成,那根木头上也留有被石头砸过的痕迹。大雪虽然造成了现场上的遗憾,但还是残留了雪地里一双女人鞋印和一只女人使用的手套。鞋印是被大雪覆盖着,因为女人作案时还正下着大雪,但女人在现场废墟时沾了屋内的灰尘,所以那鞋印还清析可见。因此我断定有人在房屋垮塌时去过现场,作案后因慌乱遗留了一只手套。 那么是谁作案了?说实话,怀疑刘祯珍有违犯罪动机上的常理。在我们去东城县调查刘祯珍时,我就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是不是这个女人拿了老人的钱一走了之呢?但刘祯珍给我提供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那就是老人死亡前手指地的那个动作提醒了我,地上可能藏有东西!回来的路上,张磊说刘祯珍干过保险,这让我又对刘祯引起了怀疑。于是我们查了保险公司,从保险公司里查出了陆玉银意外死亡保险赔偿,而投保人是刘祯珍。那里有公安机关关于对陆玉银意外死亡的结论书和吴勇的身份证复印件,以及刘祯珍领取保险的凭证。 张磊插了一句说,他们在东城刘祯珍的店子里郝之凡看过她所穿皮鞋的尺码! 刘祯珍手在抖,她欲站起,只是抬了一下屁股却没有站立起来,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你们这是编故事! 郝之凡说,事到如今案子已经明朗化了。要证明这手套是谁的也不难,现在科学这么发达,把你与手套做一个DNA鉴定就一切都清楚了!其实也不用做DNA,你第一次去现场时,李富贵就看到你戴了一副与现场留下一模一样的手套,而第二天早上,你去现场时就只戴了一只,那手套吴勇至今还认得,只要给吴勇一看什么都清楚了。 郝之凡说到这里,刘祯珍“噗”的一声,跪在了高升和郝之凡面前,她声泪俱下地说,她一时糊涂抿了良心对老人动了手脚。她说她愿意交待,请公安从轻处理…… 老马在会上说过,警察的仪表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有过硬的本领。警察形象的树立不是单靠仪表,而是由警察本身的综合素质形成,这个综合素质包括了业务能力、文化素养、道德水准、为民办事的热情度等等、等等。 郝之凡走出会场时,他的心情特别轻松。在雪花狂舞的大街上行走,他的心感到暖哄哄的。他看了看匆匆行走在街两边的行人,这时他特别渴望有人同他握手…… 李富贵听说陆玉银是刘祯珍害死的,逢人便说,这人世间乱了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就想起了要害死对她太好的人来,他真想不通。但他总结了一句,说,就是那场该死的大雪…… 作者简介 颜永江,警察职业,全国公安文联签约全职作家。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法学会法治文化研究会理事、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怀化市公安文联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生死在凤滩》《下药》《长河遗恨》《我们的荣光》等。公映电影剧本《里耶情简》《老警》等。获“首届华语文学创作最佳影视改编”奖、《中国作家》征文短篇小说奖、怀化市第二届文艺奖、湖南省第十三届“五个一工程”奖、湖南省公安系统多届“金盾文学”奖。 通联:湖南省麻阳苗族自治 县公安局队伍管理中心 邮编:419400 联系人:颜永江 电话:139745999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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