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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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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19 16:13: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念之差
颜永江
  郝之凡推开门,风裹着大朵雪花砸到了他的脸上。他猛缩回了头,哈了口气,再次推门,朝漫天飞舞雪花中走去。
郝之凡很少去局长老马的办公室,老马也很少找他。老马不找郝之凡的主要原因,是因他们俩谈论刑警形象那次,老马被郝之凡气了。
说起那次气老马,郝之凡事后有点后悔。
其实老马也是好心,希望郝之凡以后在着装上稍微讲究些,免得其他民警说他邋遢,并嘱咐他平时注意一下形象。郝之凡听了,认为老马是在说教。他反驳老马说,电影里的男演员穿上警服个个都帅气,他们形象很好,你去把他们招来当刑警,他们在众人面前一亮相,谁还会去犯罪?什么征地拆迁闹事、上访、抢劫、杀人、强奸等等都没人干了,社会会很太平。像他这样的半拉子苦瓜脸、走路跳慢四、说话缓二拍的都该解甲归田。
老马瞪眼问为什么?郝之凡说大家都争相看明星,要明星签名去了呗,他们哪有时间去犯罪、上访、闹事啊!
老马气得要发疯了,瞪了一眼郝之凡,骂了一句:扯淡!自那以后,郝之凡就再也没被局长老马招见过了。
郝之凡推门,老马抬头黑着脸:你是蚂蚁走路?
郝之凡苦笑了一声,忙将双手伸向老马,很受委屈的样子:局长啊,你看看我这满手的老茧子是怎么起的?就是从家里到局里这一路……
老马急了,一甩手里的笔:你少跟我扯!
郝之凡还是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带着哭腔:唉!这人缘好也遭罪,对方手伸过来,你不同他握吧,人家说你耍牌子,握了总要同人说上几句,这不一路下来手也起茧子了,时间也耽搁了。
老马“噗”的笑了,笑过之后看着郝之凡:哟,还真错怪你了!
郝之凡见老马笑了,心情自然轻松了许多。但他很快发现老马的笑有些不对劲,并且笑着将手里的一叠材料推到了郝之凡面前。
郝之凡看了卷宗的封面,惊慌地看着老马,指着卷宗:这不是好几年前的案子嘛?
老马脸上仍留着笑,他拍了拍郝之凡的肩,不紧不慢说:这案子省厅发了督办件,案子得重新复查。你不是人缘很广吗?从上街走到下街都能把手握起老茧,案子非你莫属了。
郝之凡像被蚂蜂蛰了一下,突然站立,向老马陪着笑脸:刚才不是跟您开个玩笑嘛!
老马瞪了眼郝之凡,脸上还是笑:我可是当真!明天去城郊所报到吧,案子没结论不用回刑侦了!
郝之凡傻了眼,呆呆地站在老马跟前。
老马仍在笑,见郝之凡傻站在那里不动,挥了下手:去吧!你这么好的人缘怕什么?
郝之凡苦笑一声转身走出办公室。出门时,在自己的嘴巴上搧了一巴掌。
陆玉银的死,早在三年前就有了结论,是因大雪压塌房屋造成颅骨骨折而死。而死者的女儿吴欢说,老太太的死跟儿子吴勇有关。她不服这个结论,一直在上访。
郝之凡到派出所后,他对所长高升说,他又气了老马一次。高升在他的胸膛擂了一拳:你呀,嘴上能不能积点德?
两人正议论,接下来老马是否会给郝之凡穿小鞋时,门外一个女人在嚷嚷。郝之凡对这个女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就开始烦躁起来。
女人一进门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口口声声说她妈死得很冤。高升实在听不下去了,朝女人:我们不是又对这案子进行复查了嘛!
女人一听更恼火了,说公安局明摆是在走过场。
女人正闹得欢时,一男子进了办公室,劝说哭闹女人回家。女人听这男子说,更火了。她骂这男人,死的不是他亲妈,他当然不伤心。
哭闹的女人是死者的女儿吴欢,劝吴欢的男人是她的弟弟吴勇。死者陆玉银的确不是吴勇亲妈,陆玉银去世时就已经公开了这事。吴勇是在吴欢十二岁那年的冬天一个早晨,陆玉银在大街上扫街捡来的,从此他们成了三口之家。
姐弟俩一个大闹,一个劝阻,纠结了好一阵之后,吴欢给郝之凡扔下一句话:过两天我来找你要结果!他们便离开了派出所。
郝之凡此时责怪老马,陆玉银死这件事老马自始至终清楚全部过程。一个吴欢的多次上访,就让老马对集体分析研究的结论定性打了折扣。他老马也是一个怕缠、怕上访的领导。
郝之凡带着张磊走出了派出所,在离派出所不远的一个堆满杂物的屋门前停了下来,推门进了这户人家。
屋内很糟,满屋随处堆满了废铜烂铁,难闻怪味迎面刺鼻。一位七十上下的老头正弓着背专注整理那堆废旧。郝之凡手捂嘴鼻,冲老人打招乎。老人直起身,瞧着郝之凡一脸微笑。他接过郝之凡递给他的烟,美嗞嗞地吸了几口。
郝之凡问老人,他四年前来过这里,并且与他聊过很长时间,不知能否记得这事?老人停止吸烟,盯着郝之凡过了一阵后摇头。
郝之凡有些失望,他仍不甘心,冲老人说:可吴欢仍在告状,非要公安局查出加害她母亲的凶手。
老人有些激动,骂了句:吴欢纯胡闹!她妈与人无冤无仇谁会去加害她?她无非就是怀疑吴勇同他相好拿走了她妈的钱……
郝之凡问高升,当初陆玉银死时吴欢就提到了钱的事,也提到了李富贵和吴勇的那个相好,后来因案子定性为意外事故死亡,这些细节就被忽略了。而吴欢说她母亲是被人谋财,高升是当地的所长,陆玉银死前是不是真的有一笔钱而不知去向?
高升摇头,说钱的事也只是听吴欢说起,吴勇没有理由因母亲手里的钱起歹心。再说了,在他建房后坚持将老人接到家中一起过,由于吴欢的反对才是老人独自生活。基于这些原因吴勇没有要害老人的理由和动机,他也一直在外地打工,没有作案时间。
至于李富贵说到的那个大雪的晚上,他在外面听到了一个女人与老人的对话,这倒是一个新的发现。这女人是谁?为何半夜到老人屋子里与老人说话?她们都说了些什么?这是郝之凡想急于弄清楚的事。李富贵那时去陆玉银家干嘛?或许这能揭开真相。
郝之凡刚迈出办公室门,被吴欢堵在了门口。
吴欢第一句话是质问郝之凡:哎,我家的事该有个结论了吧?
郝之凡站在她面前,憨厚一笑,机灵一动,忙朝屋内的高升喊:高所长,吴大姐不是来了嘛。
郝之凡陪笑着对吴欢:大姐你真神了,我同高所正准备去找你呢!
郝之凡说这话有违他的良心,这分明是忽弄吴欢。其实郝之凡根本不知吴欢住在哪儿,也没有她的联系电话,他怎么去找她?
高升抬头看着郝之凡,郝之凡向高升使了个眼色,高升会意,忙丢掉手里的公文包,上前招乎吴欢,一脸的热情样子:我说吴姐啊,你真是及时雨,我们还正愁找不到你,你就来了,快进来坐!
吴欢当仁不让坐了下来,朝高升看看,又看了看郝之凡,大概她以往进派出所时没受到过这种礼遇。派出所的热情倒让她产生了疑虑,她弯腰擦了擦鞋底上沾着的雪,然后扔掉纸巾,看着郝之凡问:有眉目了?
这句话来得突然,郝之凡不知怎么回答。是答有眉目了还是没有?有眉目了那就得向她解释她母亲是怎么死的。结论要与先前的一致,吴欢肯定是不满意的,这会儿就能在这里大吵大闹。没眉目吧,他们找她干嘛?郝之凡想了一句折中的话来对付吴欢:吴姐,我们有些事还得找你了解一下。
吴欢火了,突然站了起来,冲高升和郝之凡:我就说你们是在忽弄我吧,要等到什么时候?
高升朝郝之凡一笑,他笑郝之凡的这句答复并不高明,笑他也有被人抓住把柄的时候。高升要吴欢也坐下,耐着性子向吴欢解释,说老人有钱的事大家都是听说和猜测,谁也没真正看到老人有钱。老人的钱在哪里?是存在银行还是藏在什么地方;还是借给了别人?你自己也说不清,要说老人是他人所害,老人手的钱是重要的线索,查清了老人钱的来龙去脉,老人的死就不难定性了。所以还得找你配合,这也是为你负责。吴欢听高升说后,情绪平定了下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吴欢,他们想去找李富贵。李富贵在陆玉银老人死亡这件事上太重要了,他提供了两个重要信息:一是他当天晚上去过现场周围,他去那里的意图是什么;二是那天晚上他在那里听到了一个女人与死者的对话,这个女人是谁,与死者说了什么 ,女人去那的目的是什么?是吴欢怀疑的吴勇那个相好,在下雪的那个晚上弄死了老人后卷款走了?
吴勇是有个相好,三十来岁,叫刘祯珍,是城里的一个寡妇。这个细节在上几次调查吴勇、吴欢、李富贵时,他们没提到过这个人,只有找吴勇和李富贵才能弄清这件事。
郝之凡改变了去找李富贵的主意,他跟高升说,还是先找吴勇吧!
南方下雪天比北方下冷。郝之凡与高升摇摇晃晃走在雪地里很是费力,好在吴勇家离派出所不远,两人不久功夫就到了吴勇家……
老马听了郝之凡的汇报感到很吃惊。他没想到当年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人命关天,有线索就得查实,他让郝之凡立即出差,按吴勇提供给他的地址找到这个女人。
刘祯珍是在东郊县城西边开了一家服装店。
尽管身穿厚实的羽绒服,却无法包裹她苗条的身段,白晳透红的脸上写着些许忧伤。
刘祯珍听说是因吴家事来的,她显得十分拘束和神情慌张。郝之凡先问了刘祯珍的一些基本情况后,进入了主题。主题是从陆玉银老人去世后不久,刘祯珍为什么就离开了吴勇开始的。然后,郝之凡返回到陆玉银出事的那个晚上,吴勇打给她的那个电话,和电话后刘祯珍去了老人屋里的情况。还有她在陆玉银老人去世时的当天,公安机关的办案人员调查时,她为何要隐瞒这些情节。刘祯珍虽很紧张,但回答郝之凡和张磊的提问却十分流畅,从中找不出刘祯珍说话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郝之凡对陆玉银老人的死这事太熟悉了,案卷看了无数遍,刘祯珍所说的一切逻辑成立。他相信刘祯珍说的就是事实,没有用虚言俺饰自己。唯独有一点他搞不明白,老人与她说话时手指地上的目的是什么?是在暗示刘祯珍,还是她有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如果是暗示,陆玉银又偏偏在出事前暗示刘祯珍,难道她自己知道将有一场灾难降临吗?
郝之凡是带着一些疑问离开东郊县城的。
车上,郝之凡接了老马的电话。老马说,省厅又在催问这起上访件的结果了。郝之凡一笑,没有告诉老马此行的收获,只是故意整了一句虚词,情况还是老样子呗!这句话让老马听起来不痛不痒。老马急了,要郝之凡在这几天内拿出结论给省厅汇报。郝之凡懒懒地答了句,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吴勇在派出所里接二连三的抽烟,这个动作引起了高升的怀疑。李富贵倒是显得很平静,从进派出所到现在他一直不俾不吭地坐在那里。
高升凑近郝之凡:人带到了,是不是吴勇那小子干的?那小子现在派出所里接连抽烟呢,一看就知道他特紧张!
郝之凡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拖得老长问高升:你看到他紧张了?
高升很得意,说自己也办过不少刑案,八九不离十,准是吴勇那小子了。郝之凡瞪了眼高升,然后不理高升,朝张磊招手,俩人进了办公室。
郝之凡要李富贵先到另一间办公室休息,他要先与吴勇谈话。谈的时间不长,但从郝之凡的脸色中感觉到他很愉快。随后又问了李富贵,问李富贵的时间就更短了,不到一个下午郝之凡问完了两个重要人物,然后去了老马的办公室。
郝之凡走进老马办公室的第一句话,不是老马所祈盼的那种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并意想不到的惊讶。他说,明天对现场进行复勘。老马的脸瞬间从红润变成黑色,再从黑色渐变成铁青,眉头也锁成了八字形。他心里在骂,这个郝之凡一定是疯了!复勘现场等于推翻原来的定性;等于告诉上访者这个案子存在问题。郝之凡看出了老马的心思,他笑了笑对老马说,如果复勘现场能够证明他的推断是正确的,这起多年上访未结的案子将会平息。
老马瞪了一眼郝之凡,反问了他一句:如果结果不是你所推断的呢?这个结果谁来收拾?你是在拿前面多名专家的荣誉作赌注,简直就是一个赌徒!
老马虽很气愤,还是同意了郝之凡的意见了。郝之凡忙又提出了第二个方案,他说吴勇对他是陆玉银从路边检来的说法有不同意见,他想让公安机关对他和吴欢进行DNA鉴定。老马一听来火了,他说郝之凡要办的事没查清,他吴家是不是亲兄妹让司法或法院去处理,这事也赖上公安那还要司法和法院干嘛。
郝之凡忙劝老马听他说完。老马却板着脸骂郝之凡,你能不能一次把问题说完?老是半截半截像跳慢四一样让人难受,无奈地吼了句:快说!
郝之凡告诉老马,起初他也不想考虑吴勇提出来对他们姐弟进行鉴定的事。但吴勇提到他姐吴欢自从离婚后,情绪一直很低落,常把自己的主观情绪无端的放大,对自己的亲人冷淡敌对。特别是陆玉银死后,吴欢这种情绪更为明显,胡思乱想,无端猜疑,甚至怀疑是吴勇指示相好刘祯珍谋害了她的母亲。吴勇说他在浙江曾咨询过医生,医生说他姐这是患了一种精神类疾病,得尽快医治。尽管吴欢此前对吴勇的态度,给吴勇造成多大的伤害,吴勇都可以原谅,他不想再失去把他拉扯大的姐姐。
老马听了后很受感动,说吴勇这样的人当下社会里已经不多了。他同意郝之凡的想法,把吴欢以DNA鉴定为名送市第一医院,查一下吴欢是否存在严重的精神抑郁症。
大雪过后的几天,天气没一丝转晴的意思。北风刺骨寒冷,绵绵细雨中不时夹杂着细细雪花,好似等待下一轮大雪到来。
郝之凡对四年前的现场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拿着案卷中的现场照片,看着那片被大雪淹埋的废墟心里没有底。
李富贵作为现场见证人站在雪地里,冻得腿不停的发抖。高升使劲地挥着锄头,一锄下去,一个软棉棉的异物将锄头弹了回来。高升一高兴扔掉锄头,一边用手去扒开土层;一边朝郝之凡喊。郝之凡同张磊都奔了过来,围在高升身旁,看着高升小心谨慎地扒开松土,一个黑色的包裹露了出来。郝之凡要张磊先拍好照,然后高升才取出包裹,在手上甸了甸交给了郝之凡。
郝之凡接过包裹,凭他的直觉吴欢说得没错,这里面确实裹着现金,并且数额肯定十分可观。郝之凡告诉李富贵,他要看着他们打开这个包裹,并且要记住包裹共包了几层什么颜色的塑料袋。李富贵点头,脸上总是笑着,嘴里不停的唸叨: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晚上郝之凡给老马打了一个电话,说有重要的事给他汇报。老马说他在办公室里等他,问之凡是不是把现场复勘的事搞砸了,如是这样他要之凡做好心理准备,刑侦大队就别想回了。郝之凡没与老马理论,只是长笑一声后,对老马:您就这样不相信部下的能力?
老马“嘿嘿”一笑,挂了电话。之凡太熟悉老马的笑声了,老马的这一笑是对他的肯定,老马已经从之凡的笑声中听出了他成功后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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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20 16:55: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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