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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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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砚兆斋 于 2025-5-7 22:05 编辑


                      风

                                                          孙兆峰


       我站在黄沙河道上,看风中残存的河水。当年一水之隔的河南岸,荒原一样空阔无人,那里沟塘密布、长满蒿草和芦苇。而今,眼里看到的全都是地皮暴露的农田。
       小时候我常来这河边钓鱼,洗澡,挖野菜,也常常对着南岸的大草甸子茫然发呆,好像那边的草和土都不一般,藏着无数延续久远的秘密。有时,我心飘动像一只船越过大河,于想象的花繁水绿之中游荡。但小孩子是不允许坐船过河的,河水晃晃阔阔一百多米宽。水大容易出事情。想起我第一次过河时,跟随家里大人挖药材,光顾着看悬停苇塘上方唤叫的叼鱼郎鸟,一脚踩翻了草窠里的野鸭子窝巢。黄水沟子边升起一缕青烟,放牧人用河水炖河鱼。
      冬天,穿过冰封的河面,我和弟弟去大草甸子打柴草。半人多高的小叶彰草,倾斜着风吹的姿态;芦苇茎秆挺拔、叶穗静肃,生长出严寒冻不破的硬朗。赭石色的蒿草和芦苇接连,向四面展开,像大草甸子的过冬铺盖。脚下的雪是软的,空气是干的,我能触摸到这里与村庄不同的气息,冷风在我身边哧啦啦响,脸上感觉有被冰块揉搓后的热痛滋味。
      汤汤河水守护着草甸子,也阻挡了人向南行进的脚步。只是人们不满足十几二十亩的责任田,铲平沟渠大坝、田头地脑的撂荒地种上庄稼,之后,有人惦记上了河南的荒草野地。此时谁都没有想到,静默了千百年月的大草甸子一旦有了怪异响动,一股垦荒造田的旋风骤起。风声落地生根,暴土扬尘。草没了,沟塘平了,芦苇的飘逸再也看不见了。
      这对河岸曾有一撮草垡子窝棚,住着村里唯一的渔人老张头,他划船撒网,常年蹲河套。不知几时,河上游十五里处建了拦河蓄水大坝,这里的河水瘦成窄窄一条水线,河床空旷,如风的管道,跑着干响干响的呼啸声。后来,村边废弃的提水灌渠泵站改造成兽药厂,村里也有了造纸作坊和淀粉加工厂,生产的废水流进了河里,河水散发着怪味。河里没鱼,自然也就没了河边的打鱼窝棚。
  从远处开过来一台四轮拖拉机,噼噼啪啪地停在我跟前。开车人先跟我搭话了:“喂——大哥!”口音挺熟,本村人无疑。
     “啊,嗯。”我客气地回应他。他是?
     “哥这一走,小二十年了吧?”
  他这一说,我倒有些惭愧地笑笑:“十七年整。”我想起来了,他雅号“张胖小子”,是打鱼人老张头的儿子,自小长得大手大脚大脸盘,比同龄人大一倍。别人家荤腥味儿稀有的日子时,他家的鱼肉当饭吃。早年有过子承父业的打算,雄心勃勃地造过一条大木船。岁月把一个人皱缩变小,才五十岁傍边的他,整体偏瘦、显老。一阵风就能把人刮倒。而我也早已不再是从前的小男孩了。时间是残酷的,它倏忽而去,只留下过往。
  他的拖车斗里装得满满当当,农具,木料,柴油桶,锅灶,还有两只猪崽。我心好笑:这是野外生存拉练?不可冒失戏言,顺嘴溜出一句:“你家的大木船还在不?”
    “早劈了烧火柴,化成了灰。”怅然之间,他抬头望一眼天,像要在风中寻找什么。随后一指眼前的河水:“船还有用吗?”
     我附和一声,递一支香烟递给他。他伸出手,又连忙缩回去,在衣襟上象征性地擦两下。接了烟,热红的笑在他脸上荡漾开了。
    “你是去大河南种地?”我猜测他要去的方向。
    “嗯呐,过河种地。”
    “恭喜发财!”我借一句俗语,绝非套话虚言。大草甸子能长繁茂的草,也能长出好庄稼。
  他摇了摇头:“没啥大意思。刚开发时,地有劲儿收成还行,这些年,天旱苗不长,雨大被水淹。”
   “那就弃耕算了。”我轻飘飘地甩出这句话,故作聪明地给人家点拨似启发。
  他看着我,语气里多些无奈:“我弃了,别人捡起来。明知道是赌,谁都不愿意离场。”
    “大草甸子是回不来了。”我想了想,说道。
    “回来?”他意味深长地笑了。唠了几句闲话。河南岸有人向这边招手呼喊,应该是他的伙伴。
  拖拉机冒出一截黑烟,开进河里,如走平地。车和人的影子在南岸消失了。我怀疑,张胖小子本人就是最早觊觎大草甸子的那批人。那年头出头者必有本领。据他说他有三个合伙人(种的地肯定不少),种子一入土,家也就安扎在地头。守护那片土地如同守护风中草尖上焦熬着的水珠,有个风吹草动闪失,一年的指望呱唧落地没影了。——这一点他们知道,可还要迁就自己一下,让渴盼面向时间长河,飘往下一年,再下一年。
     我往回走的时候,觉察路边有野兰花忽隐忽现。拨弄杂草去找,又发现了不少。很难令人相信这原本河南野地之物,竟然隔河动水地来到这里。若非于万般无奈之中找对了地方,那就一定是谁引领了它们,风吗?雨吗?还是一切看不见的东西?我像小孩子偶遇了古怪稀奇、以善于扩大惊诧见长而做出的反应,叹了一声,仔细地打量。娇小的野兰花朵,紫白相间,由里至外闪着通透的微光,犹是宇宙扔出的星星碎片。有了这星光闪照,草也忽然平添一种生气,青绿浓重,勃然而兴。仿佛一股土地深处原始力量,朝着地上的天空,拉动万物生命和魂灵。我恍惚看到了曾经熟悉的身影和熟悉的味道在风中摇曳,渐渐地大起来高起来,落在一个村庄、一家院子、一扇门或者一群人当中。
      我想带上一株这野兰花,告诉别人更是告诉自己,我回来过,我看见了。继而,我回问自己,花草一枚,能代表什么、见证什么?成为日后且走且回眸的念头,还是扣指紧握、随时可见的故土情脉?
  我回到我居住过的老屋,看风吹进院门、刮落墙土泥瓦,听风如何在屋顶平息,而又从街口重来。有一些物件颠倒,损坏,变了颜色,有一些声音和气味归于沉寂,化为尘土,但没有人注意。有一些人聚到一起,说起某些相似的事情,关于城市,关于工厂,甚至股票和Al,它们那么小,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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