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家园(下) 作者:车海凤

      

失落的家园(上)

        作者:车海凤

       英的公公在秀精心护理两年零一个月后，还是在猝不及防的第三次脑溢血中散手人寰。英和伤心之至的爱人处理完公公的后事，才恍恍惚惚记起秀已经在家里晃晃悠悠两个多月的光景了。公公走了，家里也不用专人打理了，秀也不能总耗在家里，该出去找个活干，帮助妹夫补贴些家用了。这样想着，英就趁着晚饭后秀还没有拿起电视遥控器进入快速的频道搜索行动前提醒她。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有些发急地辩解道：“姐，你说，我刚来那会还年轻，工作还好找。可是我现在都四十多了，文化也不高，你说哪个单位肯要我呢？”英暗暗吃了一惊，秀的这种态度是她先前所不曾料到的，但是英仍然不动声色地说：“你不是以前在家里会缝纫吗？现在好多服装厂招收女工，都没有严格的年龄文化限制。我正好有个在服装厂工作的朋友，托她帮你看看怎么样？”秀有一搭没一搭地“嗯”了一声，就两眼放光地把目光聚焦在了电视屏幕。

     秀去服装厂上班了，月工资保底加计件两千左右，距家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秀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高兴或者不高兴，每个月不苦不甜地干着三班倒的工作。英和爱人也搬家到距离自己单位较近的一套一百六十多平的海景房，把原来带阁楼的八十多平的楼房留给了秀一家三口。

      英仍然没有忘记给秀的建行卡里不定期打款，用于支付妹夫的医药费。秀从服装厂辞职没有上班的事是英从暑假在家的儿子嘴里听到的。同样暑假在家的秀的女儿不时打电话向哥哥炫耀妈妈又带自己到哪里去吃美食了，英的儿子就在电话里问：“你妈妈不是在服装厂上班吗？怎么会这么有时间带你到处好吃好玩呢？”电话那边无比骄傲地说：“我妈妈已经不干了，那里又苦又累，还要三班倒，妈妈都没有时间给我和爸爸做饭吃。自从妈妈回家后，我们天天都能吃上好吃的。”英这才猛然记起自己因为忙于公司开拓销售市场将近两个月没有和秀联系了。

      晚饭后，忙碌了一天显得有些疲惫的英拿起手机，拨通了秀的电话。英没责备秀，而是认真地询问了秀辞职的原因。秀说：“姐，我年龄大了，手头也慢，怎么也拼不过那些二三十岁出头的人。一个月下来只能拿到七八百的保底工资，还不如我呆在家给他们俩做口热饭。你不用太担心，这几天我琢磨着到小区道南的市场卖菜去。大体环节我都打听清楚了，无非是到批发市场把菜买来，再增加点钱把菜卖出去就是了。”

      秀在市场上卖菜不足三个月，再一次在家呆起来。这次促使秀下定决心不再抛头露面的原因，并不是早出晚归、风吹日晒到市场卖菜的生活受不了，而是同一小区里左邻右舍看她的眼神让她难堪。

     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时分，被太阳炙烤了一天的大地还笼罩在溽热的余威中，下班路过菜市场的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这又是一天中难得的一次进账机会，秀依次把盛放着辣椒、西红柿、黄瓜、茄子等蔬菜的竹筐摆开，等待挑剔的买主。“这水嫩的带花小黄瓜多少钱一斤哟？”一声软绵绵娇滴滴的声音飘进汗湿衣衫的秀的耳中，接着一只指甲经过精雕细琢的玉手映入了秀模糊的视线。“啊，是大姐你啊！”秀热情地打招呼。来人显然楞了一下，她扔下手中的黄瓜，不屑地瞟了秀一眼，就消失在傍晚的人流中。秀像被人掴了一耳光，两颊发烧。

      那天晚上，秀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踉踉跄跄爬上楼，进屋后倒头扑在床上抱着枕头“抽抽搭搭”哭起来。

     妹夫有病在身，秀失业在家，外甥女还在读书，秀一家的生活又在英的心中掀起了波澜。怎么办？英思忖着。要不把自家一楼临街的二十平左右的小棚腾出来，让秀开个小店铺，主营床上用品兼顾缝缝补补？秀打电话征求爱人的意见，爱人说自己没意见，主要看秀的意思。

     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秀听，秀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说：“这要到哪进货，进什么价格、花色的布料，谁知道这些城里人喜欢什么样的？”英料到秀不会顺利接受自己的建议，就耐心地提醒说：“你也不要着急，我只是说说。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到家纺批发市场看看，一方面看看花色品种和档次，一方面了解下价格。还可以到淘宝网上看看，各方面与实体店做个比较，做到心中有数。一旦真的自己要做了，不至于临急抱佛脚。”“你把小棚让给我开店，总得粉刷一下像个样子才可以啊！”秀说。“这个你放心。你负责前期考察，我负责店铺装修。”英看到秀似乎被自己说动了，有些高兴地满口承应下来。

     英利用休息时间找来家装师傅，以八千元的价格连工带料把小棚包了出去。一个礼拜后，粉刷一新的墙壁、抛釉的彩云纹理瓷砖地面、节能的LE吸顶圆灯让昔日光线暗淡的小棚焕然一新。英又请来木匠师傅，距离东面墙壁一米左右的距离打制了一组实木工板柜面，最后在北面邻窗的位置安置了一台电动缝纫机和一张办公桌。一切准备就绪，英一心期待着来自秀的消息。

     一晃一个月又过去了，秀那里还是迟迟没有消息，英有些沉不住气了。英之所以不惜力气装饰店铺，想的无非是要秀在这里安安心心做下去。等不来秀的消息，英给秀打过电话，问她这段时间市场考察的怎么样了。秀在那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批发市场还没去呢，我连网都不会上，到哪找淘宝啊？”一肚子怒火藏在英的肚子里，却无法发作。“不会上网，你不会问问孩子啊，这有什么难的。关键是你想不想把这个生意做下去，我这边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你开门营业了。”英在电话里加重语气说。

     秀仍然没有理会英。英只得根据自己的观察和理解试着从网上进了一批花色、档次、价位各不相同的布匹，试探一下人们的反应。当然，英与秀达成的协议是：赔了是自己的，赚了钱是秀的。

     小店营业了。起初，生意很清淡，一天甚至一个礼拜也没有几人光顾，成交的生意就更可怜了。好在秀在英这里，好吃好喝管着，秀也就不怎么吵着嚷着撂挑子。英也不时提醒秀：要注意人们的反应，多听听大家的意见。同时利用空闲时间学会上网，不断改进进货渠道和产品品质，做到既能赢利又能满足不同群体的需要。

    赶上中午有时间回家，天气好的时候英就会把做好的饭送到店里和秀一起吃，天气不好时，英就来看店，让秀到家里先吃饭。英不断叮嘱秀：中午傍晚这两个时间段，店里一定不能没有人，因为这是一天里人们下班后采购的两个高峰期。这样坚持了半年之久，店里的生意始终维持着不温不火的状况。

五

      秀的关店大吉，让英如堕雾里云里，彻底失重了。英打电话问秀：“好端端的，怎么又不来店里了呢？”秀在那端忿忿地说：“你那么喜欢那个店，你怎么不去开店啊！”“我有工作啊，而你......”英没说完，就被电话那端传来的歇斯底里般的冷嘲热讽打断了：“是啊，你有工作，有知识有文化，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用得好！样样都比我好!我就是用来衬托你的优越和高贵的！”接着“嘟嘟”的是愤怒挂掉电话的声音。后来英才从邻居的嘴里听到消息：原来秀一直在散布自己是因为姐姐的公公生病在床没人照顾，才被姐姐和姐夫雇来的。姐姐的公公走了，姐姐和姐夫也不管自己了，自己在城里的生活没有了着落，而老家也已经回不去了，因为家里的田地和经济来源最直接的果树都荒废了。英能说什么呢？向邻居解释吗？英感觉没有必要。英自忖不论是对婆家还是妈家都尽了最大努力。自从住房条件改善后，英和爱人就把自己在农村老家寡居多年的母亲接来，安置在爱人单位分配的三十多平的楼房里。

      楼下依稀传来爱人和儿子的说笑声，窗外稀稀拉拉的烟火也渐渐熄灭，大地复归沉寂。唯有英睁着迷茫的双眼，不知以后该怎么更好地帮助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