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猪

  

                                         喂猪

                                         金利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养猪的，种庄稼是男人们施展才能的天地，养猪则是妇女们施展才能的天地。

    在农村养猪一般分为两种：母猪和肥猪。养母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猪圈一定要大，至少能容纳三头肥猪的空间。母猪产小猪崽的时候，只要不是极端的情况，都会生下八九头小猪。每一头小猪都是嗷嗷待哺。如果猪圈太小，可怜的小猪崽子会被老母猪不小心压死。单单猪圈大还是远远不够的，要有充足的饲料。也就是要种足够多的地，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人口地”和“承包地”加起来也不足三四亩。看起来似乎地挺多，但是不要忘记，庄稼是倒茬种的，细细算下来大概种玉米的地也就一亩多。家里余粮不多，岂敢摊子太大。所以常常是，村里家口多的，家里地多，自然打的粮食就多，饲料也就多。这样的人家才能有资格养母猪。因此你倘若走到一户陌生人家，只要瞅瞅他家的猪圈养的是母猪或肥猪就能八九不离的估算他家的富裕程度了。

    寻常人家都是养的肥猪，其实，所谓的肥猪是被阉割的公猪。所以，在农村常常听到的关于猪的性别只有母猪和肥猪，从来未曾听过公猪。牛有公牛和母牛，鸡也有公鸡和母鸡。单单猪是不这样称呼的，如果谁称呼“公猪”定然会遭到大家耻笑，大家都会嘲笑他的无知。其实“公猪”这个性别也是存在的，但是通常大家都不这样称呼，一般是称之为种猪。顾名思义，种猪是专门用来跟母猪交配的公猪。这种猪既不是用来下小猪崽，也不是用来养肥杀肉。而是专门用来交配。所以，一般是相邻几个村子共用一头种猪，它的职能类似妓女，但却不能因次对它有半点小瞧，这可是个正经职业。每次谁家的母猪到了交配时节，都会赶着母猪晃晃悠悠的去有种猪的人家。主人拿出本子记上某年某月谁家的母猪交配一次。一般来说，养种猪的规矩是只管交配，不保证怀上猪崽子。如果没怀上，再来还是需要再记上一次，年末一起算账的。

    那时候，地里的产量远没有现在多。所以，家庭的大项支出全靠猪。地里产下的粮食除了一家人吃之外，也是所剩无几。在农村，评价谁家娶了个好媳妇的重要标准，就是看她是不是一个养猪能手。

    母亲那时候养猪在全村是出了名的，同时间养的小猪崽，母亲养的猪总是比别家的提前出圈，而且养的比别人家的肥。好多村里的妇女都到我家取经，围在猪圈沿上，边看着猪吧唧吧唧地吃食，边问：你喂啥好吃的了，你家的猪这么爱吃，俺家猪的肥膘是不是都长到你家猪身上了？每每有人诚心来取经，母亲总是得意洋洋又故作谦虚的说，哎，哪有什么好的喂，不就是苞米面和上饼子啊，一样喂法，一样的喂法啊。后来，经过我的观察，母亲喂猪还是有一套的，只是她不愿轻易把自己的独家秘方传授给别人罢了。再或者是即使传授了，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母亲喂猪很上心，就像养孩子，甚至比养孩子更用心，我偶尔也会有吃不上饭的时候，但是我家的猪从来不会，母亲总是掐着点准时喂猪：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拌饲料，搅拌饲料也是有大学问的。一般的妇女都是用一把小铁锹或者烧火的火钩子搅拌一下就行。母亲不，她会撸起袖子，把手伸进桶里把玉米面和麦麸子、花生饼子、饲料面这些配料充分的搅拌均匀。仅仅搅拌均匀还是不够的，她会提着满满一桶猪食，快步走到猪圈边。左手拿着一根小木棍，右手拿着瓢，一勺一勺的往猪槽里倒，边倒边“喽喽喽”的叫唤它们。时不时的还要瞭望着猪是不是横冲直撞的把瓢里的猪食打翻。奶奶喂猪跟母亲不同，她总是把猪食搅拌好以后，一股脑的全部倒在猪槽里，然后回屋忙活自己的事情。等猪吃完了以后，再把猪槽里剩下的猪食挖出来清理干净。但是，母亲从来不这样做，她总是先用瓢舀上几勺，静静的看着猪食全被吃光以后，再接着又续上几勺。母亲拌猪食也很有分寸，几乎是很少有剩的时候，即使偶尔有剩，她也会拎回堂屋，等下顿再混上饲料继续喂。

    母亲喂猪总是比别人家多喂一顿，那就是凌晨两点的这顿“宵夜”。特别是冬天刺骨的寒风，大家都躲在被窝里，谁有愿意起床呢？那时候，虽然没有闹钟，但母亲确实极少睡过头。两点左右，她会准时醒来，披上棉袄，打个哈欠。然后在门口抱一堆柴火，用玉米皮或者麦秸引燃开始温水。母亲冬天喂猪用温水也是一个独家秘诀。别人喂猪是不会用温水的，只有我家的猪待遇高，能吃上一口热呼呼的饭。期初的时候，我误认为是母亲是嫌弃水凉没法下手搅拌。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样猪更愿意吃。就这样，母亲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在凌晨两点起床喂猪。

    母亲不轻易出远门，因为不放心别人帮她喂猪。有一次姥姥生病，由于中午赶不回来，万不得已，将喂猪的重任委托给我。临走的时候再三叮嘱，一定看着钟，到了十二点就要去喂猪，喂猪的时候饲料要搅拌均匀，喂猪的时候要慢慢的舀着喂……。如此这番的详细叮嘱。我胸有成竹地承诺保证完成任务。

    母亲走后，我像出笼的小鸟一样，约着村里的小伙伴去山上偷摘别人家种的西瓜。玩了好久才猛然想起，母亲交代喂猪的事情。于是赶紧朝家跑去，还没等开门就听到猪呼呲呼呲的声音，看来是饿了。有些时候，如果迟迟不给猪喂食，猪能翻越猪圈跑到院子里。到那个时候可就麻烦了，要严严实实的关上大门防止它跑窜出去，还要赶紧招呼叔叔伯伯们，跟他们说：俺家的猪跳圈了，快帮俺赶进去吧。想到这，我急匆匆的把猪食和好，一股脑的全倒进了猪圈。然后头也不回的又出去玩了。

    傍晚时分，母亲从姥姥家回来了，放下自行车，第一件事就是去检验我喂猪的情况。走近猪圈：猪槽周围都是洒落的猪食，猪的身上也星星点点，猪槽里还剩下了很多。我知道接下来会接受暴风骤雨的洗礼，低着头，沉默不语。母亲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你看你喂的，猪食撒的到处都有，还剩下这么多，都糟蹋了，多可惜。哎……。停顿了一会，她叹息着翻过猪圈俯身去清理猪食。收拾妥当以后，见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她又走过去，说道：行了，知道错了就行了，以后要好好喂，猪也是通人性的，你只有好好喂它，它才能长膘哩。

    后来，我终于学会按照母亲的方法喂猪，也成为了一个喂猪小能手。母亲每次出门都能放心的把这个重任交给我。可惜，没过几年，村里都家家户户不再养猪了。至此，母亲这把好手艺也失去了用武之地，但是每天凌晨醒来的习惯却一直也没改的过来。

个人简介

金利，1984年生于烟台，计算机专业，职业程序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福山作家协会会员，烟台散文学会会员，开发区散文协会会员。业余时间进行小说、散文创作。作品散见于《烟台日报》《胶东散文年选》《烟台散文》《作家导刊》《齐鲁文学》《胶东文艺》其中“心中有爱就是年”入选《胶东散文年选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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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