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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父亲悄悄地说(小说) 何 俊 何丕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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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对父亲悄悄地说(小说)
                                                                                                               何丕忠
1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公元一九七三年仲秋一个不用读书的日子。
那天一大早,父亲就把我叫醒:“腊狗,腊狗,起床了,陪爹到茅草街称肉去!”父亲叫我的声音不大,却是那种急切但又不得不催我的样子。父亲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每每遇到什么高兴事,总喜欢带上我。父亲叫至三遍,朦朦胧胧中,我仍然清晰地捕捉到了“称肉”那两个字。要知道在那个一年四季看不到荤腥的年代,称肉,就意味着将要打牙祭,那可是一个多么诱人又令人欣喜的字眼。我的睡意立马消减了大半,迅速地穿衣起床,胡乱地洗了一把脸,就随父亲往门外走。母亲早已候在门边,一边静静地看着我和父亲,一边小声地叮嘱父亲说:“才高,钱揣好,肉票不要搞掉了。”父亲说:“桂花,好不容易搞到的肉票,怎么会搞掉呢,放心。”
茅草街算不得一个小镇,但茅草街却开有一家商店、一家粮店、一家面馆,再就是一家食品站。那个年代的食品站在老百姓的眼里就是一个显赫而又馋人的地方,因为只有在那里,你才有可能称到你所需要的猪肉、猪头、猪蹄、猪油、猪下水什么的。而且有时候,即便你有了钱又有了肉票,如果遇到食品站的师傅今天不高兴屠宰,你也只能揣着钱吃不上肉。
茅草街离我家不过八、九里地,父亲还年轻,和我几晃荡,就赶到了茅草街。原以为我和父亲一赶到茅草街,随手就可以称肉回家。到了一看,事情远远不是那么一回事,起早排队称肉的人群迤逦足有半里路长。父亲自然去排队,剩下我没事,前前后后地看热闹。长长的挤挤挨挨的人流好一会才缓缓地向前蠕动一点。不知怎么,父亲先前欢快的脸色渐渐地笼罩上了一层焦躁不安的阴云。终于,父亲把我叫至身边,交代我说:“腊狗,今天称肉的人特别多,我怕等到我们去称肉就没有了,你先到前面的食品站去看一看,看看肉还多不多。”听父亲这么一说,我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遵命撒腿就向食品站跑去。
食品站三间大瓦房,座北朝南,掩映在几株高大的香樟树下。瓦房内支棱着几只大灯泡,格外地耀眼夺目。一张阔大、颀长、油渍斑斓的肉案旁,一个胖大的光头男子满脑门油光闪亮,正神气地抡着一把扫帚样的大砍刀“嘭嘭嘭”地在肉案上左砍右剁,一条条一块块或长或短的猪肉就被他分解下来。光头男子侮慢地只将猪肉在身边悬吊着的乌梢蛇一样的杆秤上略略称上一称,就顺手“噗”地一声扔给候在肉案前的买主。再看肉案左边,高高地摞着三大爿红白相间的猪肉。当时以我十岁少年的眼光来看,委实拿不准这三大爿猪肉究竟是多是少?我只是迅速地走出食品站,跑向父亲,向父亲汇报了我的侦察所得。父亲身材高大,听了我的汇报,梗着赤红的脖子扫视着蜿蜓蠕动的人流,似乎根据人与肉的比例,盘算着轮到我们称肉时,那剩下的三大爿猪肉是否会留下一点满足我们小小的需求。
约摸一个小时之后,父亲终于历史性地跨进了食品站的大门。原先高高的摞着的三大爿猪肉经过蜿蜓人流的不断 蚕食已经所剩不多,以至于跨进食品站的人群更加地躁动不安起来。有人开始大声地打起招呼:“呃,百人吃百人香,前面的人少称一点啰!”
“称两斤的称一斤,称一斤的称半斤哦。”
父亲也大声地说:“好不容易排队排到这里,都匀着点称哦!”
肉案上最后的一点猪肉并没有因为父亲他们的打招呼而停止蚕食,排队人流的身体挤压得薄饼一样,睁着铜铃般眼睛的脑袋忽左忽右地打探紧盯着愈见愈少的猪肉。称肉,这一充满搏弈意味的决战已经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父亲身后一个黝黑瘦长的年轻人飞鱼一样地跃出人群,鹰隼一般死死地抓住了肉案上最后剩下的那点猪肉。紧临肉案即将就要称肉的一位壮硕的妇女哪里肯依,两手拽住了肉块尾端一根细长的猪尾巴。紧挨着壮硕妇女的一位中年男子见势不妙,也仓惶地加入了夺肉的搏弈。三个人团团转转,扭拉撕扯,好端端地一块猪肉终究抵挡不住六只手的强力撕扯,三个人或多或少地均有斩获。
父亲愣在一边,已经无法跻身搏弈的行列。我失望地叹出一口气,巴望着父亲。也许我的落寞异常地凄迷,也许我的眼里充盈了悲凉的泪花。父亲凹陷的眼睛负疚似地看了我一眼,突然,父亲血脉贲张,虎啸般地大吼起来:“今天你们还杀不杀猪,不杀猪老子就要杀人!”
父亲连吼三遍。光头男子并不惧怕父亲,一手拄住着弯月砍刀,一边说:“吼,吼,吼什么!杀猪上面是有规定的,二十天杀一次,一次杀三头。你是想搞破坏是不是?”
“老子是想搞破坏又怎么了?你看看,这么多人还没有称到肉,你们再多杀一头,难道会死了你们屋里的鸡子鸭子?”
“嗬,好大的口气,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告诉你,这个地方我说了算,不杀就是不杀!”光头男子不再理会父亲,收拾好钱箱和刀具,就走进他的宿舍,不再出来。
父亲止不住又吵嚷了一会,看着不会再有结果,就牵了我的手怏怏地正待走出食品站。
这时,一位白发皤然的老者走过来抚着我的头对父亲献计说:“娃想吃肉,做父亲的心疼我知道。我想了想,不一定准确,说不定食品站厨房的碗柜里就有他们留下的肉呢。”
父亲眼睛霎时一亮,立马肯定地说:“对对对,他们的碗柜里一定有肉,一定有肉!谢谢您,谢谢您啦!”父亲一边道谢老者,一边不假思索地冲进了食品站的厨房。
隔着绿色纱窗的碗柜里果然留有一块足有两斤重的五花猪肉,只是碗柜门被一把铁锁紧锁着。这个时候的铁锁哪里还能锁得住父亲。父亲二话不说,一把扯掉纱窗,抓起肉块,丢下一块五毛钱和两斤肉票,就拉起我的手飞也似地跑出了厨房。
跑出食品站不远,后面就传来了光头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光天化日之下,你,你竟敢抢夺国家单位的猪肉,老子,老子饶不了你!”
2
肉总算“称”回了家,但在那个年代,父亲母亲白天都要出集体工,所以打牙祭只能推迟到吃晚饭的时候。傍黑时分,父亲母亲相跟着回了家,母亲脸上挂着永远平和的笑意,解下捡摘棉花的包袱,就急急地走进了厨房。父亲也没有闲着,一边帮着母亲生火、剥蒜、洗辣椒,一边笑着叙说起早上“称”肉不寻常的经历。
    母亲听着,不由担心地停住了切肉的手:“才高,你说食品站会不会真的来找我们的麻烦呀?”

“怎么会?”父亲轻松地说:“他们经常吃肉,一餐不吃算什么。再说我又不是没有丢下钱和肉票。”
“嗯,不会就好。”母亲切肉的手才又重新动作起来。
一阵忙活,终于开饭了,一大盆冒着热气香气扑鼻肉炖粉条的佳肴端上了桌。我和妹妹馋的不行,肉一端上来,就连连地夹了几块直往嘴里送。父亲和母亲只是看着我和妹妹,微微地笑着,一直没有夹肉。我感觉到什么,停住了筷子,噘着嘴说:“爹,妈,你俩快吃肉呀?你俩再不吃,我和妹妹也不吃了!”
八岁的妹妹也懂事地停住了筷子,大睁着眼睛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父亲,一会看看母亲。
父亲便说:“桂花,你都大半年没有吃肉了,你也吃几块。”父亲夹了几块肉放在母亲碗里。
母亲说:“才高,你是家里的主劳力,娃娃正长身体,你们吃好就好。”
看到这个样子,父亲只好带头说:“好,我吃,桂花,你也要吃哦。来,咱们一家人都来吃!”
吃罢晚饭, 睡觉还早,外面月色溶溶,我就和几个小伙伴去禾坪上玩丢手绢的游戏。刚玩一会,却见父亲快步向我走来,父亲慌乱地对我说:“腊狗,不知道你妈怎么了,正洗着碗,却一下子昏倒下去。你快回去照看你妈,我去请胡医生。”
我急忙跑回家里,只见母亲躺倒在一张垫了被单的凉床上。母亲面色蜡黄,双目紧闭,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正从她的发间慢慢地滚落下来。
“妈妈,妈妈——”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拼命地喊着,不时用毛巾擦拭掉母亲脸上滚落的汗珠。
不一会,胡医生来了。胡医生把了把母亲右手的脉象,翻了翻母亲的眼皮,又用两只筷子撬开母亲的嘴巴,一股夹杂着荤腥味的浓重气息直透脑门。
胡医生问父亲说:“桂花晚饭都吃了些什么?”
父亲说:“都大半年没有吃肉了,晚饭吃了几块肉。”
“哦。”胡医生说:“久不沾腥,肠胃涸竭,免疫球蛋白下降,现突遇荤腥浸淫,以致骤然不适。”
“胡医生,这病要紧吗?”父亲焦急地问。
“应该没事,发油昏而已。”胡医生说:“你快去找一张木梯来,把桂花倒抱起来再说。”
父亲找来一张木梯,在几个邻居的帮助下,父亲把母亲脚朝上头朝下地抱上了木梯。
胡医生再次用筷子撬开母亲的嘴巴,左手护住母亲的头,右手两根指头伸进母亲嘴里,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开始鼓捣抠索起来。
母亲的身体在胡医生不断地抠索之下本能地开始痉挛搐动。
看着母亲有了反应,胡医生抠索的节奏越来越快。
“哇——”母亲终于呕出了一滩。
“哇——”
“哇——”
母亲接连又呕出了两滩。
三滩呕过,虚弱的母亲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胡医生脸上露出了成功的微笑:“好了,好了,呕了就好,呕了就好。才高,快把桂花放下来。”
父亲把母亲重新抱回放在凉床上躺下,一边说着感谢胡医生的话,一边又问胡医生需要多少出诊费?
胡医生洗着手,语气颇有些嗔怪地说:“都是一个队里的,又没有开药,一点小忙,不要钱呢。”
“谢谢,谢谢,胡医生,以后你家里有什么劳力活,你只管叫我一声就是!”父亲无以为报,只是搓着手再次表示感谢。
送走胡医生,父亲来到母亲身边,坐下来拉着母亲的手愧疚地说:“桂花,都怪我没用,平时让你没得肉吃,你,你受苦了!”
母亲无力地看着父亲,宽慰父亲说:“才高,别说这些,跟了你生了那么一对乖巧儿女,我知足了!”
“也是,听腊狗说,上次腊狗写的作文,老师都贴到学习栏上了呢。”父亲说。
“何玲也不错呀,才读二年级,就得了五张奖状。”母亲也夸赞起妹妹来。
“嗯,桂花,等儿女们以后有了出息,我一定让你天天吃肉。炒的、炖的、蒸的变着花样让你吃。”
“嗯,我相信。再说我们国家的困难也是暂时的。”
父亲母亲正说着话,真可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吉普车声。随即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进来三个身穿警服的年轻人。一个瘦高个警察盯着父亲问:“我们是公社公安派出所的,你是何才高吧?”
父亲迅速明白警察找他是因为早上“称”肉的事,父亲站起身分辩道:“我不是抢肉,我是丢了钱和肉票的。”
“你先不要跟我们讲这些,走,到派出所去说。”瘦高个警察严厉地说。
“你们,你们不能抓走我的男人!他,他是丢了钱和肉票的!”母亲强撑着想要坐起来。
“不关你事,希望你能配合点!”另一位矮胖的警察狠狠地瞪了母亲一眼。
“桂花,没事,我没犯什么法,谅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父亲走出大门,披着一身清冷的月光,回头看了看母亲、我和妹妹,就弯腰被警察带上了吉普车。
父亲走了,父亲就这样被警察带走了。直到第二天母亲才知道,公社正缺去怀化彭莫山修铁路的名额,看到父亲孔武高大,劳动力好,转念一想,公社就把父亲派到怀化彭莫山修铁路去了。
3
一年后一个深秋的下午,我正在松滋河边玩耍,远远地看见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直到那个人走近我的时候,我才惊讶地发现,这个一瘸一拐的人却是我的父亲。父亲黑了,瘦了,似乎也矮了,令人蹊跷的是父亲的右腿竟然是一瘸一拐?
“爹——”我的眼泪不禁飞速地滚落下来,扑上去一把抱住了父亲残疾的右腿。
回到家后,父亲告诉母亲说:“都怪我不小心,在彭莫山修铁路抬铁轨的时候,绳索突然断裂,铁轨砸坏了我的右腿。不过,感谢怀化铁路局给我办了一本残疾证,每年我都可以领取国家适量的伤残补贴。”父亲说着,从包裹里搜出一本残疾证交给母亲。
母亲一直泪水涟涟,只是问父亲道:“去年公社要你去修铁路的时候,公社的人没有逼你吧?”
“没有,当时公社的人征求我的意见,我没有犹豫,建设国家我愿意去。只是时间紧,公社的人说会迅速通知你,我就没有回来跟你打招呼。”
“怕我拖你的后腿?”
“不怕,我了解你,你喜欢我积极。真的是第二天凌晨就要集体乘车走。”
“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带一套?”
“你还别说,公社的韩书记送我一套旧衣服,还有一件旧棉袄。”
“哦。谢谢韩书记。”母亲转而又说:“那你到了也不找个人写封信回来。”
“我们青年突击队就石门的丁瞎子会写,找他写信的人排好长的队呢。再说不久我的腿受了伤,就更不想让你知道。”
“你呀,什么事总喜欢一个人扛着。”
父亲顺下眼没有再接母亲的话,停了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真的,还有。”父亲又从包裹里拿出几张奖状来,骄傲地说:“你看,这是我修铁路得的三张奖状,三次被评为彭莫山铁路建设先进工作者。”
母亲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奖状,抹了抹两眼的泪水,看了又看,心情逐渐平复下来,赞赏地说:“才高,你出去也有一年多,说不定等会儿就有人来看你,你把这三张奖状贴到墙上去,让他们看看你是积极光荣的,不比任何人差!”
“嗯。”父亲答应着,站起身就要去贴奖状。“爹,你辛苦了,让我来!”我机灵地拿过父亲手上的奖状,用软饭把奖状背面粘了,站在椅子上,在父亲母亲左左右右高高低低的指挥下,端端正正地把三张奖状贴上墙去。
红底金字的奖状宛如三团燃烧着的火苗瞬间辉映了我家晦暗逼仄的堂屋。我和妹妹情不自禁地诵读起父亲的奖状,一遍又一遍,此起彼伏,余音绕梁。
(作者单位:湖南省安乡县人民法院)
何俊,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历史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日报》《人民政协报》《作家报》及《散文选刊》《湖南文学》《中外文艺》等报刊发表作品2000多篇,其中200余篇在《光明日报》《法制日报》《湖南日报》和《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星星》等报刊全国征文中获奖后被多种选本收入及入选全国“七五”普法指定读本。何丕忠,在中央及省级报刊发表作品200多篇,团结出版社出版过《何丕忠小说选》。
(通联:湖南省安乡县深柳镇柳堤北路供销学校宿舍楼  何俊  邮编:415600 手机:13975676413 电子信箱hejun.1919@163.com微信号 hj13975676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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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8: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主题还是不错的,但篇幅拉的太长了,语言太冗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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