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来财+王志刚+1820字+原创首发

老狗来财

                                                                                                                            字数：1820字

    （不抄袭不仿构不剽窃，坚持以平淡的文字讲故事。本文为个人原创，未在任何期刊、报纸、杂志、论坛、贴吧、公众号、小程序发表过。）

    华蓥山的山峰沟壑里藏着不少村庄，伏龙村就藏在其中。李老顺的老屋在村里半坡上，墙是土墙，瓦是青瓦，烟囱有气无力地冒了几十年的烟。老伴走后，老屋里就剩下他，和那条叫来财的老狗。

    来财就是本地土狗，毛色杂乱，但眼神清亮，认得李老顺。李老顺劈柴，它趴在柴堆旁；李老顺坐在门槛上抽叶子烟，它就把脑袋放在李老顺的解放鞋上。它的吠声是这寂静山屋里唯一的钟，准时在清晨和黄昏敲响，告诉山野，这里还有人气。

    儿子小顺在深圳，娶了外省的姑娘,添了孙子。前年回来过春节，偷偷给李老顺五百块钱，说深圳生活紧张，小娃尔要上幼儿园。儿媳妇嫌山里手机发个朋友圈都不行，天天吵嚷嚷要回深圳，火车呼啸着把小顺一家装走了，留下更沉更静的夜晚。李老顺没说话，把五百块钱折了又折，装进一个罐头玻璃瓶，塞进墙角的逢里，那是他预备给自己办“事”时用的。

    开春后，村里统计名单，干部拿着表格：“满六十的，符合条件的，办城乡养老保险，每个月能领百十来块钱。”表格需要按手印，李老顺伸出粗黑的手指，蘸了印泥，狠狠按下去，仿佛按下的不是一份保障，而是一个认输的证明。

    钱在下个月果然发下来了，七十八块五。李老顺揣着那几张纸票子，去村头肉铺买了半斤肥多瘦少的肉，炼了油，油渣拌饭，和来财分着吃了。来财吃得摇尾巴，尾巴扫起地上的灰尘，扬散在这旧屋里。李老顺看着看着，咧开嘴笑了，露出仅有的一颗大门牙。

    华蓥山的腊月，山风像刀子。李老顺惦记着深圳的小孙子，想着该是过年了。他狠心杀了唯一的那只鸡，又取下灶台上方熏得最透、色泽最红亮的那块老腊肉。他用干稻草细心捆好，挂在梁下，准备让偶尔出山的邻居捎到代市场镇上去寄。

    第二天一早，李老顺发现挂在梁下的腊肉和鸡都不见了。空荡荡的绳头钩子，在山风里晃着，像在嘲笑谁。

    屋里屋外，只剩下来财低低的呜咽声。李老顺愣在当场，血一下冲上头，又瞬间褪得干净。他猛地抄起门边的柴刀，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吼着，声音冲向山风里：“哪个挨千刀的贼娃子！连老家伙都偷！你还是不是个人喔！”

    来财从未见过李老顺这般模样，吓得往后一缩，旋即又凑上来，焦灼地蹭他的裤腿。李老顺不理，胸膛剧烈起伏，混浊的老眼扫过坑洼的地面、斑驳的土墙，最后落在来财身上。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起来，毒蛇一样咬了他一口。去年，邻村还有人的狗莫名其妙不见了，都说……是被自己人弄了去。

    李老顺的眼神慢慢变了，怀疑像山雾一样弥漫开来。他盯着来财，又猛地扭头去看房梁下那空了的绳头钩子。他想起来财昨晚似乎叫过，自己睡得实沉，没理会。他想起来财也是饿的，平时一点油腥都舔得干干净净。

    他的手抖了起来，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一步一步走向来财，眼神是来财从未见过的陌生和寒冷。

    “是你……”李老顺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了，“是不是你……吃了？”

    来财不懂，只摇着尾巴，试图去舔李老顺颤抖的手。这一舔，却像坐实了它的罪过。

    李老顺猛地抬脚，并不重，但足够让来财惊惶地惨叫了一声，蹿到屋外去。李老顺没追，他靠着冰冷的灶台，慢慢滑坐到地上。房梁下空了的绳头钩子在他眼里晃荡。

    好一阵，他才爬起来，摸出罐头玻璃瓶那五百块钱，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他想要去村头肉铺，重新买肉。来财远远地跟着他，不敢靠近，慢慢地，在山雾中不见了影子。

    走到村里废牛棚，几个村民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看见李老顺，声音戛然而止，眼神躲闪。

    邻居张老汉咳嗽一声，走过来，把李老顺拉到一边，嘴唇嚅动半天，才挤出几句话：“老哥，丢东西了？莫找了……唉……昨晚半夜我起夜，看见、看见几个人影，慌里慌张从你家那边过来……像是、像是代市场镇上那几个二流子……跑得快，我没看清……”

    李老顺僵住了，直直看着张老汉。

    张老汉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更低：“莫声张了……他们……咱惹不起……丢了就丢了吧……人没事就好……”

    真相像华蓥山深冬的寒冰，突然涌入李老顺的心口，冻得他五脏六腑都缩紧。他误会了来财。他想起来财那双清亮的眼睛，想起它蹭过来的温热身体。

    他猛地转身，四下张望，急切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来财？来财！”

    山路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刮过枯草的呜咽。来财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他的呼唤就飞奔而来。

    它再也没有回来。

    傍晚下起了冰冷的雨夹雪。李老顺找遍了来财常去的地方，一声声呼唤被山风吹散。

    天空最终是暗黑下来了。他外衣湿透，寒冷让他哆嗦，泥巴糊满了解放鞋，独自蹲在那条来财消失的山路尽头，头上已经分辨不出哪是白发哪是雪。

    远山沉默，湿冷的雾气，映着铺天的雪，吞没了所有的路。

作者：王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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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志刚，男，四川广安市前锋人，一个爱好文学的新农民，作品有发《知音*打工》、《观澜河》、《龙华文艺》、《前锋文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