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乐“冤家” 王礼凡

                   苦乐“冤家”

　　　　　　　　　　　　          　王礼凡

　　“今天喝了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收工回来，“二把手”亲自掌勺，焙了一碗蚕豆，炒了萝卜白菜，自斟自饮喝下半瓶白酒，脸红得像关公，直觉得浑身舒坦，心旷神怡。躺在竹椅上，一手摇着巴扇，一手夹支“大公鸡”，悠哉乐哉唱起了“红灯记”。

      突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红灯记”戛然而止。“朝天椒”好似神兵从天降，惊得“二把手”慌忙站起，喏喏连声：“夫人一路辛苦，请坐......喝茶......你不是说明天回吗？”

      “少废话！好啊你，油盐都没钱买，哪来的钱灌酒？搞什么名堂？老实交代！”见他满口酒气，“朝天椒”一肚子气。

      昨天，“朝天椒”娘家兄弟喜添贵子做“九朝”，“朝天椒”喜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找队里支了十块钱，买了花市挂面大母鸡，欢欢喜喜去贺喜。临走吩咐：“我带儿子去，两天就回。你自个在家好生料理，油盐柴米都备下了，不得大手大脚，浪费东西。”

      “请夫人放心，祝你们一路顺风。” “二把手”伸出右手作握手状，就像电影里国家领导人送外交部长出国访问。“朝天椒”照着那手就是一巴掌，“去你娘的，没正经!”

     “二把手”大名牛得宝，三十有几，甲等劳力，慈眉善目，满面春风。何称“二把手”，当然有些来历。大凡一个男人，在家庭中似乎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一家之长。始自何时，无从考证，但这固若金汤的统治地位已沿袭至今。

     可是牛家有些“反常”，这牛得宝温和嬉皮，老牛一样的好脾气，一口“散放”话，逗得你笑掉牙，家无早饭米，他照样笑哈哈，若问他为何如此乐观，他直言不讳：“我这是‘叫花子打响鞭----穷快活’。愁也愁不来嘛。”赶上喝点酒，抽支烟，样板戏可以唱上大半天。

     其妻曹仙姣，人称“朝天椒”，何哉？辣呀！她干活泼辣言语辣，心直口快脾气大，自诩阎王老子都不怕，谁都不敢招惹她。她爱打抱不平，敢说几句公道话，这一点好些男人也比不上她。“朝天椒”还是一个能干人，要粗能粗，要细能细，样样农活拿得起，料理家务有主意。

    可是那年月，虽有两个大劳力，一年到头也分不了几个钱，但柴米油盐，四季衣衫，送情达礼，她都安排得有条有理，尽管日子过得紧巴巴，但一不超支二不扯债，粗茶淡饭也亏了她。

     牛得宝娶得如此贤妻，是他的福气，他对她的治家之道十分满意，还夸她“嘹亮”，领导有方。自己乐得少操许多心，除了上工干活就是吃饭睡觉侃大山，至于柴米油盐一概不管。

     “朝天椒”也当仁不让，大权独揽，俨然一家之长。队里的男人们十分不满，担心“朝天椒”开了这头，坏了规矩，自家的媳妇也“跟鸡子上笼”，只骂牛得宝窝囊废，白在男人中站了一个队。他却满不在乎，还美其名曰：“这叫任人唯贤，武则天还当皇帝哩！”

     去年儿子叫他到学校开家长会，他竟当着儿子说：“傻儿子啊，老子下了野，家长是你妈。”

     一天收了工，“朝天椒”进门又是洗衣又是烧火，“二把手”放下扁担拿张纸要进厕所，“朝天椒”吼到：“想偷懒哪，先去挑水，再来扫地。”牛得宝二话不说，挑完水便拿起扫帚，这时儿子放学回来了，他也吼到：“小兔崽子，快来扫地，老子独管你！”

     鉴于以上种种表现，人们送他一个“二把手”的雅号。什么“二把手”，说穿了就是怕老婆。但他大言不惭，“不是我怕老婆，是老婆不怕我。”

     财务当然是“一把手”亲自抓，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二把手”有时也阳奉阴违，搞点“小鬼”。

     三个坛子两个盖，贫贱夫妻百事哀，总是有些事情搞不团圆，两口子也免不了磕磕碰碰，但一旦“朝天椒”认起真来，雷霆震怒，他便立刻回颜，嬉皮笑脸，一个巴掌拍不响啊。小打小闹，隔夜就好。

     前几年分有自留地，她俩起早贪黑，干完公家的干自家的，一年四季的蔬菜，除了自给还有卖的。“朝天椒”喜欢赶集，起早卖了菜，换了油盐钱，也捎带一盒便宜烟，打一斤散装酒。

    这年头割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自留地，等于砍倒了“朝天椒”的摇钱树，她不得不停止了对“二把手”的烟酒供应，财务上更是严格把关。

    “二把手”嘴里不说，心里却老惦记着哪天能痛痛快快地抽几支烟，喝几杯酒。

    昨天“朝天椒”一出门，“二把手”觉得有机可乘，“一把手”不在，“二把手”当家，以生活开支为由，拿两钱花花。柜子里，箱子里翻了个遍也找不出打一斤酒的钱，不由骂道：“他娘的，好厉害的管家婆！”......“唔，有了，门前一堆棉梗，队里分的，卖了就是钱。”又一想，不行，棉梗多少捆，“朝天椒”心里有数。只见他眉头一皱，记上心来，从每捆里抽出一把，捆数照样不差。忙活了一阵，抽出百把斤，今天一早挑到集上卖了，烟酒解决了，还有一点私房钱。

    哪知“朝天椒”说话不算数，提前一天回了家，搞的“二把手”措手不及。他点头哈腰，嬉皮笑脸，“夫人息怒，我老实交代，由于本人没有认真学习，没有彻底的‘斗私批修’，存在私心，过年打酒我留了一手，多打了一斤，放在床底下，一直舍不得喝，今天酒瘾犯了......”“放屁，过年是我打的酒，年没过完酒喝完，骗不了我。我知道你的鬼点子多，说过两天回是考验你，果然不出我所料。到底哪里来的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着上前一掌，搞起了“逼供讯”。

    “二把手”往后一退，撞在板凳上，摔了个四脚朝天。这“窝囊废”第一次冒了火，爬起来就是一家伙。结婚十几年，他没有弹过“朝天椒”一指甲壳，看来今天是酒壮怂人胆。可一收手就后悔不迭，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里拔牙，找死呀！

    “朝天椒”想都没想过他还有这一手，脸上一声响亮，这还是头一次开张。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大叫一声：“呀呀呀，反了，狗胆包天，敢打老娘，老娘和你拼了！”弯腰操起扫帚，当头一“棒”。“二把手”左手一抬，挡了，右手一抓，顺势夺下。

     “朝天椒”一发恼了，一时找不到应手的武器，便从门后摸出一把锄头。“二把手”一看动了真家伙，那铁玩意可不是好玩的，挨一下一个血口子。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一个箭步，夺门而出。“朝天椒”这口恶气未出，岂肯善罢甘休，拿着锄头撵出了门。

     “二把手”怕别人看见笑话，就围着自家屋子转。一个在前面逃，一个在后面追，赶驴推磨般转了七八个圈。

     “二把手”想这不是办法，喝了酒毕竟有些头昏眼花，倘若追上了一家伙......实在有些怕。便跳出圈子，落荒而逃。

     “朝天椒”发了蛮劲，穷追不舍。今天不制服你，你岂不是要在老娘头上做窝，以后老娘说话还能算数么？

     “二把手”边跑边想点子，跑到了村外的水塘边。塘不大，水挺深。他立在塘边作跳水状，回头喊到：“别过来，过来我就跳，淹死了该你守寡！”“朝天椒”不吃这一套，骂道：“是个有脸的，坟头都长了草！”一发逼过来。“二把手”大叫一声：“我不活了......”一个猛子扎下去，伸出头来已到了塘中央。“朝天椒”举着锄头够不着。

     “二把手”一边凫水一边望着她笑，“陆军冇得海军傲，端着长枪打不到，有本事下来呀，旱鸭子。”

     “朝天椒”到底是女中豪杰，智勇双全，只见他扔了锄头，捡起一块石头。“二把手”见状大惊，鬼一般嚎叫：“饶命！我投降......”举起了双手。

　　说时迟，那时快，“朝天椒”右手一扬，一个“炸弹”就命中目标。“咚”的一响，“二把手”躲闪不及，额头金光一闪，“红水”往外直翻。

     “朝天椒”本来是想吓唬他，出一口气。一看“二把手”的脑袋开了“红花”，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忘了自己是个旱鸭子，大叫一声：“我的冤家......”向塘中扑去，却好比秤砣落水，“咕噜咕噜”连喝几口水，拼命挣扎。“二把手”赶紧游过来，一把抱住了她。“朝天椒”扑在他怀里，两口儿泪如雨下。

                                            （电话15072174196）

真是一对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