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债

夜幕降临，各种霓虹灯竞相闪耀，把城市照得像白昼，绚丽又虚假，但是依然干不赢浩瀚的天幕。

雷宇正在河边夜跑，初秋依然有残夏的余威，河面飘过来的凉风冲撞在身上非常舒爽。此时臂包里面的电话声响起，他放慢脚步拿出手机，原来是舅表哥张清鸿。

“鸿哥，生意好吗？”

“托你的福，还行，你又在健身吧？气喘吁吁的。”表哥夫妻俩在大学里开面馆，开张才半个月。

“恭喜恭喜！愿老表发大财。面这么早就卖完了吗？有空给我打电话。”

“先不说生意，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的忙肯定帮，说！么子事？”雷宇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今天卫生部门来了，要求我们去疾控中心办健康证，没有健康证不许营业。我这几天正患痢疾，办不了，你明天早上代替我去抽血，写我的名字，不要吃任何东西。好不好？老表！”

……

雷宇犹疑了一下，这个忙有点特殊，万一表哥是其他的传染病呢？他们从小玩到大，但一直没听说过舅舅家里的人有什么病。后来各自成家之后，为了生活四处奔波，见面的时间很少，有事都在手机上联络。只有每年的年底，亲戚们吃喜酒才有机会见面。

“我给你二百块钱抽血的营养费，我请别人也要花钱。”表哥明显是感觉到了雷宇的犹豫不决，扔出这句话来。

雷宇知道表哥生气了，抬头望一眼透明的夜空，瞬间思绪万千。

张清鸿在雷宇的心里，是一个有情，有义，还于己有恩的好表哥，好兄弟。从小到大都非常照顾自己，俩人都是农村人，两家只隔一个村子。上中学的时候，被人欺负，第一个就是找鸿哥求助。前几年去东莞开餐馆，找鸿哥借二万块钱，立马转账。前年在家里建楼房，又向鸿哥开口借钱，依旧是立马转账，房子收尾还差点钱，再次向鸿哥借，还是不说二话，立马到账。今天只抽点血，就犹豫不决，还算是个人吗？

“鸿哥，你在用二百块钱打我的脸呢。我没有不帮你，一定要帮的。只是想问你一下，你真的是痢疾吗？”

“对，你记得明天不吃东西，我们八点钟疾控医院见。”

“好的，明天见。”

张清鸿为人豪爽，交际能力强，口才也好，各种朋友都交，人脉广，信息渠道自然也广。赚钱能力比雷宇高出几个档次，他一直是雷宇佩服的对象。

而雷宇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却特别正直，善良，疾恶如仇。不抽烟，不赌博，不嫖，不偷，不抢，基本上没有不良嗜好，他还获得过见义勇为奖。在他身上能看到满满的正能量。

可他现沦落到在摆路边摊。开餐馆亏了，又建楼房欠下债务，摆路边摊不要门面租金，不要交税，本钱极少，这里没有生意可以马上换一个地方去摆，不像门店没有生意挪不走，搬不动，转让又转不出去，摆路边摊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小买卖，但是每天只能赚点小钱。因为要还债，他现在只能做不亏稳赚的事，他的债已还清，想再存点钱去干别的。

他的爱好就是健身和吃零食水果，家里买很多武术方面的书藉，每天一有空闲就自练，经过多年持之以恒地苦练，一般的习武之人还不是他的对手。三十六岁的他像公牛一样健壮。

这天傍晚，雷宇洗完澡像往常一样躺床上在手机里看书。

“医生！不看书了。”老婆病恹恹的声音让雷宇猛抬头，见到的却是她一副笑嘻嘻的淫邪模样……

“医生”是他们夫妻俩同房的暗号。雷宇特喜欢自己老婆的这个样子，她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私底下和自己越淫荡越好。她的妩媚，她的娇羞，她的酒窝，她的美眸，她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她在床上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疯狂，都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独享。

“早上看你都还好好的，咋就感冒了呢？”雷宇伸出手背探了一下妻子的额头，是有一点热。

“麻将馆里被传染的呗，听说学校里流感正在肆虐，几个本地堂客（指结过婚的女人）都感冒了”老婆拍了拍后颈“还头疼”

雷宇捧过妻子的脑袋，心疼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老婆，这次要收费哦，给点零花钱好不好嘛？”

“不好！我老公太帅了，身上有钱我会更不放心，你再敢跟我提条件，小心挨打哦”

“前几天抽了我一试管血，还没补回来，你不心疼我，竟然还要打我！呜呜呜”雷宇捂脸假哭。

“确实，宝宝不哭不哭，治好了我有奖！”

雷宇立马剥掉老婆的睡衣，一具美妙的玉体便横呈在眼前……

老婆一年总会感冒三四次，每次感冒初起，她就要雷宇用这种特效法帮她治疗，一治就好，不用吃药。帮她治好了雷宇也不会感染上，反正他有很多年没有感冒过了。

此时此刻，夫妻俩经过大汗淋漓，浑身舒爽且满足，又略显疲惫，他们搂在一起，雷宇帮妻子盖上被单，只听妻子说出了一句让他石破天惊的话：“今天在牌桌上听兰姨讲，她的一个租户是乙肝大三阳，竟然还在大学里开饮食店，现在的人太不厚道了！”

“她的租户会不会是鸿哥？”雷宇紧张起来，疲惫感全无。

“不会吧？”妻子也开始疑惑起来。

“你明天去打牌，再问问兰姨，那个租戸是不是将近一米九的瘦高个子，他老婆矮矮胖胖。”

张清鸿从小到大都比雷宇高半个头，现租住在离雷宇两站路远的一个小区里，因为彼此都忙生意，一直没有登门互访，再想到他长年累月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被感染乙肝也是正常不过的事了。想到这里，雷宇的心揪起来了。

雷宇没有上过大学，对大学生总有一种无由的崇拜与敬重，他认为只有大学生才是对祖国有用的人，他们才是祖国需要的人才和希望，只有他们才能让国家继续富强与进步，在雷宇心里，大学生是祖国的脊梁与未来！假如自己和一个大学生同时溺水，当时的条件只能救一个人，他会毫不犹豫地将生的机会留给大学生，自己选择死亡。他时常在纸上，在地上，在墙壁上，兴之所至地写着一句话：上不能报效祖国，下无能赡养父母妻儿，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动辄自贬废物。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一切向钱看，人情淡薄，冷漠。除了生死，谁会去关心与己无关的事？然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人，却能忧国忧民，此等胸怀，多少人能做到啊！

等待是件多么煎熬的事，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下午五点，老婆香兰刚从麻将馆回来，雷宇第一句话就是：“问兰姨了吗？是不是鸿哥？”

香兰今天手气好，赢钱了，本来高高兴兴如桃花般的笑脸，这句话让她神色立即变得凝重，却又无奈地重重点了一下头。

雷宇一言不发，默默地回到租房里继续准备明天早上做生意的原料，香兰见状也像往常一样赶紧去做晚饭，期间的空隙里，她对老公说了一句：“以后尽量不要和鸿哥一起吃饭了”女人并不了解男人的内心，只是由着自己的思维方式要改变沉闷的气氛。见老公还是不语，又安慰他：“乙肝好多人都有，虽说不能根治，用药可以控制得非常好，不要担心了。”

雷宇不得不点了下头，他的愤怒，他的自责，他的无处安放与渲泄的情绪都强压在心里，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里面却波滔凶涌。

“明天买点水果礼品去看一下鸿哥吧？”

“不去！”雷宇猛然大声说。

“你是怎么啦，在生气？”香兰被老公弄得莫名其妙“不去就不去呗，也是，又没住院。”

“有这种病还做饮食行业，我是生气！”这句雷宇想说的话，却硬是被憋了回去，他知道女人的嘴是关不严风的门，怕老婆到处乱说传到表哥耳朵里。他不想得罪亲戚，不想做忘恩负义的人，又不想表哥去继续害人，尤其是害的大学生！

他想到举报，马上又摆头否定了这个办法，他多么希表哥没有生意，然后将店转让。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结局，又不得罪人，又解决了心头忧患。但是表哥的生意却非常好，他那天抽血后去店里亲眼目睹了的。

他又寄希望于兰姨，她去举报多好啊。但是人都是自私的，租戸没有生意肯定会离开这里，兰姨的房子就空闲了，一下子又不能再租出去。兰姨在麻将馆里说出来，是不是想让别人去举报呢？但是如今的人，谁又有多高的觉悟？谁会去管闲事？

当所有的假设都不可能实现的时候，一股痛彻心扉的悲哀漫过雷宇全身，从此以后他的生活被这件事彻底扰乱了，击垮了。

他每天都受到良心的谴责，巨大的心理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最终还是采取行动了。他在打字复印店里，让店主帮他打了一封匿名信：

亲爱的同学们好！

为了你们的健康，也为了我自己的良心悦安，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一个惊天秘密。

位于学校南门的【鸿哥面馆】，店主夫妻俩都有乙肝大三阳，正处在重度传染期之内。请大家相互转告，不要去其店里消费。

其健康证也是作弊而来的，如若不信，大家可以打举报电话让有关部门核实。

一个有正义感的人！

雷宇又复印了十张，然后瞒着妻子，骑电动车去到那个学校，在各个显眼处张贴。做完这件事，他如释重负，心情一下子开朗愉悦起来，只等着鸿哥关门大吉。

但是他马上又想到鸿哥为了这个店，所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若真的因为自己的一封信而让三十多万块钱血本无归，那自己又成了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当有一天鸿哥得知真相，所有的亲戚朋友又会用一种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想到这里，雷宇打了一个寒颤。

雷宇耳边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来：“个人得失又算得了什么？你怎么轻重不分？三十多万和大学生的健康比起来，就像一只蝼蚁与一群仙鹤，根本没有可比性。”

雷宇的心情，始终因为这件事而纠缠不休。

时间又过去了三天，雷宇不知道鸿哥的生意是否如自己期待的那样，就想去看看。一路上，他都处在忐忑不安中。眼前出现的画面是【鸿哥面馆】冷冷清清，鸿哥夫妻俩愁眉苦脸坐在店里，而自己心里也跟着难受。一会儿眼前的画面又变成了面馆生意依旧红红火火，门庭若市，而自己心里依旧刺痛，良心难安。

远远地，雷宇单腿擎车，看到鸿哥在几个大不绣钢桶前忙碌，表嫂正在舀面，一群青春靓丽的女生围绕在玻璃柜边点着自己喜欢的口味。他们的生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雷宇骑电动车去找那十一张匿名信，大多数被人撕掉了，只剩两张还在，他站在信前无言以对。这时走过来两个男生，受雷宇影响也驻足看了看，雷宇不得不第一次主动与人搭讪：“这是谁贴的知道吗？”

“应该是同行相争吧”其中一个男生说。

“哈哈哈，我觉得卑鄙！”另外一个说。

卑鄙！好刺耳啊，这是在骂我呢，我真他妈的卑鄙。望着走远了的两个男生背影，雷宇又羞，又恼，又恨，又悔，又自怜……

返回的途中有一座桥，他停车倚靠桥栏，缓缓流动的河水是那么漫不经心，远处几个垂钓者悠然自得，一只小鸟忽高忽低飞翔，天阴沉沉不见阳光，一阵河风拂面，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而自己怎么就做不到心如止水？尤其是那一群靓丽的女大学生，总是在雷宇眼前晃动，她们那么健康，阳光，美丽，却在不知不觉中感染上乙肝，让这些鲜艳，明媚，灿烂的花朵陡然间无辜地凋零……他的泪涌了出来，捂着头伏在栏杆上不能自持。

他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河面，不知过了多久，他竟然发现河水是那么亲切，像祖爷爷奶奶慈祥的眼神，祖爷爷奶奶已经死去十多年了，小时候他们最疼爱自己了，此刻祖爷爷奶奶就在河里向自己招手……

垂钓者最先发现跳桥的人，马上拨打110报警。雷宇被捞上来的时候己经是第二天早上，经过法医鉴定，结论为雷宇有抑郁症，因精神病自杀。

雷宇老婆及所有亲人都不相信他有精神病，他的自杀永远成了一个谜。如果雷宇有神经病，那全世界的人都有神经病了。

通联：真名熊大祥。地址：湖北监利县，尺八镇，团湖村，二组。邮编433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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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号1557210651。微信与手机同号。

结尾挺悲的，故事还不错。

不过关

黄海文学 发表于 2023-12-4 10:33
不过关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满意的。谢谢你的严格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