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高书敦

海清

高书敦

海清姓赵，全名赵海清，是我军校的同班同学。

记得上军校报到第一天见到海清，那黄土高坡典型的“红耳团”，那微微泛黄的牙齿，那“出腾﹑出腾”的鼻音象总有揩不净的鼻涕，还有那看人看物“瓷瞪瞪“的眼神，让人觉得这同学定是从哪个山旮旯里出来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因离开学典礼还有几天时间，区队长通知班长，学员队组织新学员去菜地搞农副业生产；但满世界找不到海清，急的区队长把班长训的灰头土脸。（我们是恢复高考后军校从地方招收的第一批大学生，班长是从全军区部队选拔的优秀班长。）

快吃晚饭时，海清嘴里哼着陕北小调“兰花花”，一脸得意地回来了。班长见状，立马拉下脸来，拿出区队长训他的架势，问海清为什么不请假出去疯跑了一天。海清委屈地说：“我就是去火车站看火车了，没疯跑呀！”“火车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火车？”“没见过火车，最远去过延安。”“一天都在看火车？”“就在铁道边上看火车，哪嗒也没去。”“怎么去的？”“走着去的。”乖乖，学校离火车站少说也有十几公里；几个新同学在旁边不约而同地交换眼色，吃惊地吐了下舌头。“知道不知道外出要请假？”“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班长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给区队长报告去了。

后来我知道，海清家在陕北毛乌素沙漠边上的一个小县城里，父亲是县委宣传部长，母亲是小学校长；人家除了没见过火车，也算是县里的贵族哩。那“红耳团”是黄土高坡的标签，那“出腾”不停的鼻子是沙漠气候干噪得的慢性鼻炎，那微黄的牙齿是当地饮用水氟超标，那“瓷瞪瞪”的眼神更是做事的执着。

军校毕业后我还听说，海清在师宣传科当干事时，有一次请假说家里有急事。可没过两天他老婆打电话说孩子病了要他回家；科长纳闷说他早就请假回家了；他老婆说连鬼影子也没见到。一星期后他上班科长问他请假跑哪去了；他嘿嘿笑着说一个人在宿舍里看书。问他看什么书吭哧了半天说看《资本论》；气的科长说你编故事骗鬼吧！海清头一拧说：不信拉倒。

不久，一篇关于学习《资本论》的体会文章登载在一家理论刊物上。

海清现在陕北榆林军分区任武装部政委，正团职军官，上校军衔。

今年入夏后，我打电话给海清，聊天中问他见过大海吗？他说没见过；我说那就来烟台看海吧；他说：好！

一星期后的早上五点多，家里电话骤响。我心里纳闷，谁这么早打电话？

拿起听筒，里面的人说：“我坐火车快到烟台了，来车站接我呀！”

我说你没毛病吧，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我要是有事不在烟台呢？他电话里嘿嘿笑着说，你还能跑到美国呀！你不在烟台大海总跑不了吧。

唉！遇上赵海清这号疯子，你有什么办法。

接他到家吃完早饭还不到八点钟，海清便嚷嚷着要去看海。我说你猴急猴急的，来都来了，还怕看不到大海吗？他说，快去看海，回来再谝闲传。

胶东的天亮的早，此时大海已把红红的太阳捧的老高老高了。看到大海的辽阔，大海的尉蓝，大海的波涛，海清的喘气声都有些粗了。他瞪着两眼直勾勾地说“：妈呀！这大海咋就这么大，这么美嘛！比我们那里的黄河﹑渭河，还有无定河宽阔多了。这么多的水，要是匀一点给陕北，我们陕北的沙漠就变成绿洲了，我们种树也省他娘的老鼻子劲了！”

海清自从当武装部政委后，除了做好民兵训练﹑征兵等工作，其他时间大都用来带领民兵种草种树，改变当地恶劣的生态环境，是出了名的“种树政委”。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海说，不行，我要下去和大海亲近亲近。说完脱下军装，穿着部队发的“八一”大裤衩就要下海。我连忙说，你讲究点行不，好歹也是我军上校军官；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给你买条游泳裤衩。他说，等不及了，又不是光着腚。说完便跳着扑进了海里。

等他在海里扑腾够了，疯够了，爬到海滩上来。我告诉他，烟台开发区金沙滩海滨公园是国家“AAAA”级海滨渡假公园，是天然的海滨浴场，海水质量优良，其环境可与国内外著名海滩媲美！

这时，正值退潮，海水里不少的绿色海藻滞留在了海滩上，他的腿上也粘有海藻。海清奇怪地问，海里怎么还有癞蛤蟆蚧？他说的东西是水坑里的青苔。我告诉他，这是海藻，是由于海水受到污染，海水里氮磷过量而滋生的海洋污染物；这东西大量繁殖后，对海水水质有很大影响，对海上养殖和其它海洋生物都有很大负面作用。海清叹口气说，看来不光是我们那里需要种草种树抵御风沙，你们这里这么美丽的海滨浴场也要进行环境治理呀！我对他说，黄渤海污染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如不进行有效的治理，任其发展下去，眼前清澈的“金沙滩”海水浴场，明天就有可能变成“臭水湾”了！

这时，海清眼睛盯着不远处一位在海滩上拿着编织袋清理垃圾的中年妇女说：“我俩也为美化环境出点力吧。”“我们能做什么呢？”

他不回答我的问话，拉着我径直向不远处一位中年妇女走去。

“大姐，我帮你捡垃圾好吗？”

那位清洁女工有些吃惊地说：“不用，不用，这是我的工作，怎么好麻烦你呢！”

海清说：“别客气，我现在没事，和你一起捡。”

于是，在清晨美丽的海滩上，和着海浪有节奏的拍岸声，在海风温柔的吹拂下，来自陕北的一名上校军官，弯腰认真仔细地捡拾着游人丢弃的矿泉水瓶子，塑料袋等垃圾，一个一个地投进了女清洁工手中的编织袋里。我看到，在海清的身后，金黄色的海滩是那样的美丽，海涛声是那样的悦耳动听，一群鸥鸟在碧蓝的天空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