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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继,我的二姨,1927年生,1943年走上革命道路,从此为之奋斗一生。 2014年9月,胶东大地掀起一股征集胶东红色文化史料的热潮。 2014年12月26日,我电话采访了远在沈阳的二姨。刚洗完澡、感冒还未痊愈的二姨, 听我说烟台正在征集红色文化史料,高兴得像个孩子,在电话那头滔滔讲述她初识抗日军队、参加地下工作、参军路上的往事——
一、初识八路军 1937年春天,住在崖南头的姥姥摔断了腿,妈妈打发我去照顾她。我来到崖南头村时,一群穿灰色军服的战士正在大街上忙碌着,他们有的在扫大街,有的在给崖南头的人家拉柴火、挑水,崖南头的大街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干净热闹过。 在姥姥家门口,我看见几个战士正在姥姥隔壁的院子里做饭。走进姥姥家里,我看见一个军医模样的战士正俯身给姥姥治腿。比以前胖了许多的姥姥告诉我:“村里驻着一支抗日的军队。我摔断腿躺在炕上动弹不得,是他们的军医每天背着药箱登门给我治腿,是隔壁炊事班的战士送来热汤热饭,是其他战士们在炕头唱《贵儿妈》为我减轻腿痛。在战士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我能拄着木棍下地走动了。" 姥姥说的这些战士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在以后住姥姥家的那些日子里,战士们走到哪我跟到哪,战士们搞文艺演出我就追着他们去看演出。 尤其是战士们演唱的《贵儿妈》 让我百看不倦,百听不厌。 也就是从照顾姥姥那天起,我知道大山之外的山里还有一支爱护老百姓的抗日军队,从他们的行动上,我看见了共产党的影子,也就是从他们的歌声里,我听见了党的声音——这一切在我心里埋下了革命的种子。
二、为八路军筹集军粮 1941年春天,我完小毕业升读朱吴高小。咱村的杨振店和你姥爷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们都是搞地下工作的。那时候, 我经常到他家里玩耍。玩的时候,我发现有个穿便衣的地下党隔个十天半月就来他家里小住一段时间。我偷偷观察,发现他在村里开展地下工作。同年4月,海阳抗日民主政府成立,那个地下党来得更频繁了, 他是在村里筹集“救国公粮“。 地下党的行为让我想起姥姥村的那支抗日军队,我觉得地下党就是那支部队的战士。我很敬佩他,立志长大了也像他们一样为八路军筹集公粮,为八路军做事儿。1943年春天, 十七岁的我高小毕业了,因父母是抗属,村组织安排我到妇救会。 加入妇救会后,我跟着妇救会的大姐们逐门逐户筹集军粮,跟着老党员们往海阳、莱阳以及青岛等地送公粮。记得有一天晚上,我赶着毛驴跟着老党员张焕德和杨元德把筹集来的粮食送到青岛回来,双脚磨起了好几个大水泡,在炕上躺了一两天才能下地。 同年,八路军为截断鬼子的粮食来源,曾在各山区发动过藏粮食的运动。运动之初, 那些思想消极、不支持抗战的地主,一方面怕鬼子和国民党的土匪军抢粮,另一方面担心我们向他们筹集八路军的军粮,就把粮食全部搬到山上藏了起来。 1944年4月,庄稼青黄不接,老百姓家里没有多余的粮食上交了。怎么办?八路军正在前方帮老百姓打鬼子流血牺牲,我们这些在后方工作的人决不能让战士们饿着肚子。大家着急万分地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咱那个小山沟里有两个地主:一个叫杨殿江;一个叫曲淑娥。杨殿江把粮食藏在北山的石屋和山洞里;曲淑娥就把粮食和粮囤搬到北山的山沟里。那些用麦秸盖着的粮囤, 一个紧挨一个,摆满了整条山沟,昼夜有家丁看守。 经过商量,大家一致同意去偷地主的粮食。在那个特殊时期,我们的每项活动都要严格按照党组织制定的计划进行,就连装粮食的口袋都由党组织统一安排。经党组织研究同意,我们分批拿着党组织提 供的口袋上山偷地主的粮食。 一天晚上,党组织用计把看守粮食的家丁骗下山,灌醉,我和杨云英还有老党员杨元德拿着三条口袋,踩着月光, 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北山的山沟里,快速打开曲淑娥家的一个粮囤子,用手往口袋里把拉粮食,三条口袋装满了,我们背着下山。 月亮亮如一盏大灯笼,照得满山通亮。 那些年山里有狼,狼藏在树影下窥视、嚎叫。由于害怕,我们背着粮食,慌慌张张走进了乱石丛里。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我的右脚袭遍全身, 我的腿一软差点倒下。走在我 前面的两个伙伴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我故作镇静,说:“让石头绊了一下。” 原来,走在乱石丛里,其实是一块像刀子一样锋利的石头刺穿了我的棉鞋底,把我的右脚割开了一条大口子。黏糊糊的血湿透了我的右脚,浸透了我的棉鞋。怕两个伙伴担心, 我没告诉他们脚受伤了,忍着剧痛,一痛一拐跟在他们身后, 把粮食背下山,送到杨振林家里。 当夜,我们三人又赶着三头毛驴,把偷来的粮食送到莱阳。送完粮食回村,我的右脚肿得像个大血饽饽,一步也走不动了。
三、杨云英违犯党纪挨打 1945年,各村出现了出卖村干部和党员的现象,为保护本村干部和党员,村里的党组织及时制定了严格的纪律:一, 党员与党员之间不准相互打听各自的身份;二,不准对自己的家人透露组织的活动内容; 三,一切行动听党组织安排, 包括筹集粮食用的口袋;四, 违反党纪者严惩。这期间发生的一件事,虽然过去七十年了,但我还记得很清楚。 有一次,青妇会的杨云英在筹集军粮时,因党组织提供的口袋不够用,就私自做主借了邻居家的一条口袋。党组织发现后,紧急把我们召集到山前那座龙王庙里开会。会上,杨振林不仅严厉批评了杨云英违反党纪的做法,还当着众人的面对她拳打脚踢一番。打过杨云英后,杨振林很严肃地跟 我们说:党的纪律是铁打的。 在这个特殊时期,为保护你们这支革命力量,任何人无权逾 越党纪这道铁门槛。 老领导打了人,我们不但不恨他,反而很感激他。因为他是为保护我们才动手打人的。杨云英挨打确实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在以后的各项地下工作中,不管是党员还是非党员都以此为戒,要求自己严格按照党组织的指示去做。 四、主办乡村俱乐部 几年的斗争考验,更坚定了我的革命意志。看着我在斗争中锻炼成长起来的党组织,安排我和同村的杨元海共同主办乡村俱乐部。党组织的信任 更坚定了我的革命决心,我全 身心地投入到俱乐部的工作中去。 在俱乐部工作的那段时间,我和杨元海围绕党的政策编排节目、编唱歌曲、扭秧歌, 走街串巷宣传党的政策和八路军的抗日决心。 经俱乐部全体成员的共同努力,我和杨元海编排的抗日小剧《懒老婆》,在1945年海阳举办的文艺汇演中,打败朱吴赛区十二个俱乐部参赛的节目,荣夺二等奖。 1946年春天,从前方火 线上抬下的一批伤员转到夏村了。上级通知村里安排妇女到夏村抬担架。听说有抬担架的任务,我急忙放下俱乐部的工作,到领导那里争抢抬担架的任务。老领导杨振林心疼我年 龄小个头矮、不安排我去。我不干,我说我都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抬担架我能行。在我的坚持下,杨振林同意了。 夏村距咱村有七八十里的山路。我和青妇会的姐妹们扛着担架,翻过东边那座大山,往东翻过若干座大山来到夏村,把伤员从外地民工肩上接过来,四人一副担架,轮流抬着往盘石周围的村子里送。 夏村距盘石周围的村子有三四十里地的山路。抬着伤员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我的双脚磨起了大水泡,肩膀被担架压出了大疙瘩。抬不动了,我想停下来歇歇脚、歇歇肩膀的时候,躺在担架上的重伤员的呻吟声,立即打消了我想歇息的念头。看着他们那奄奄一息的年轻生命,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走,快走,争分夺秒抢救他们的生命。 入党的梦想在地下斗争和艰苦磨练中生根发芽。1947年 7月1日 ,在老党员张焕德和杨俊奎的介绍下,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的入党梦想在我二十岁那年实现了。同年11 月,解放军要消灭盘踞凤城的 国民党——解放凤城的战斗打响了,我以党员的身份带领青妇会的妇女姐妹们又风风火火到凤城抬担架。解放凤城的战斗打了三十五天,我们风里来雨里去抬了三十五天的担架。 这次拾担架之前,我是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墩,一个月下来,我黑了许多,瘦了一圈,街坊婶子见了我都夸我壮实了、苗条了。
五、离开山沟沟上大学 1948年2月14日,是我 终生难忘的日子。那天半夜, 我摸黑背起卷着一管水笔、一个本子、一双布鞋的小毯子, 瞒着妈妈,悄悄走出家门,走出那条我走了二十一个春秋的 小胡同,往老领导杨振林家里走去。 在杨振林家里,我的入党介绍人张焕德和杨俊奎在煤油灯下给我开出介绍信,并叮嘱我:“路上千万保管好介绍信, 到了桃村把它交给建国大学的党组织。这张在家庭成员一栏上写着你父母是抗属的介绍信,是你走出大山、闯荡革命生涯的通行证。" 接过介绍信那一刻,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含着眼泪把介绍信叠成方块,揣在贴身的衣兜里。老领导杨振林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在这几年的地下工作中,你很好地完成了党组织交给你的每项任务,你的表现很棒!上级组织只给咱们村一个上建国大学的名额。党组织之所以把这个宝贵的名额给了你,就是希望你出去好好学习,回来继续参加党的工作!“ 天刚蒙蒙亮,我背着那床妈妈一针一线缝制的小毯子, 背着老领导的嘱托,背着大山的希望,走出了那座养育我、 培养我走上革命道路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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