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李小鱼

                                                                                  老人  
                                                                                李小鱼

      王二突然惊醒，他下意识往旁边的枕头看了看，只看见枕头上自己和亡妻的结婚照，他用双手支撑着费力的坐起来，然后拿着相框里的结婚照一边用嘴哈着汽，一边用袖子缓慢的擦着，他几乎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了。

　　擦完之后他仔细的盯着照片中的妻子，自言自语的说。

　　“我又梦见自己在养老院了，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我总是很害怕。你还记得去年儿子回来给我带了一部手机，还教我简单操作的事情吧！我学会之后查了一下养老院，发现进养老院的都很苦，不能乱走，不能抽烟，不能喝酒，每天吃的都是面条，我还查到有人打骂老人的，那简直不是人过的生活，我害怕死了，我死都不会去的。”

　　说完之后王二慢慢的把照片放回原位，抬头看着房间的四周。13平方左右的卧室里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和电灯之外没有其他东西。王二数了一遍之后并没有发现少什么，只是总觉得自己住了几十年的房间好大，而且今天比昨天又大了一些，里面感觉不到一丝的人气，心里空落落的。

　　他起床穿好衣服之后从兜里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八点，走到阳台上看看下面那些在这个城中村商业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心里好受了一些，又看看左右七八层崭新的楼房，转而一边看一边摸着自己和老伴亲手建起来的这个二层楼，突然一块白色的浆从旁边的墙壁上掉落下来，王二转头看到了红色的砖，砖还缺一块少一块的，于是感慨的说。

　　“老家伙，你也快不行了！你看看你都掉皮了，和左右还有村里面那些七八层的新高楼没得比，你已经不适合待在这个地方了！”说完就在旁边拿起扫把扫起来，边扫边说。

　　“早知道当初村并入大城市建立城中村时就该像其他人一样同意政府的意见，把你给拆了！我也能多得几个钱，每天好吃好喝的，总比现在强！”

　　这时王二已经扫完，他左手提着垃圾袋，右手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下走。来到楼下时直接往门口相反方向的儿子卧室走去，打开卧室门，然后打开电灯，借着灯光往床和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

　　”床还是干净的，房间也是干净的，干净好啊！”声音是难受的。

　　然后关上门，慢慢的走向门口，来到了院子。院子里养着一些盆景，有仙人掌、万年青、蓝草，这些盆景平时王二都不怎么打理，看起来不太干净，盆上有很多的泥土和灰，植物上也有一些。院子里除了放盆景的地方之外还有一块区域是用砖块围起来的，里面全是土，土中种了一些蔬菜，有茄子，苦麦、红苋，这些是王二自己种自己吃的。

　　王二把垃圾放在门口之后又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十点，想着懒得做，同时也没有心情做，于是就走向了旁边的包子铺。这包子铺以前是村里的小卖部，那时王二经常到这里来买烟酒。以前每一次过来都是叫老陈，自从他拿着拆迁款走之后这里已经换了好几个不同的人，每个人所开的店都不一样，都跟王二的生活需求没关系，也就没来过，只是最近看到换成了包子铺这才偶尔过来买一两个。刚开始来的时候王二并不知道该叫什么，等听见别人叫老板之后也跟着叫，但总觉得怪怪的。王二在包子铺买包子的时候准备抓住机会和老板聊聊天，可他看起来很忙的样子，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王二就失望的拿着包子走了。

　　买回来之后也不忙着吃。他搬来一张农村专用的长方形小木凳，然后坐在上面一边吃一边四处张望。看看街对面的池塘，感觉又比昨天浑浊，还散发着一股臭味，与那时经常挑里面的水来洗菜做饭的池塘不同；看看池塘远处的亭子，前几年已经拆了，说是太旧，影响大城市的市容，现在换了一个全新的，连位置也换了；看看旧亭遗址旁的麻辣烫店，王二记得以前是早茶店，村里人经常在里面喝茶、聊天、打牌，现在这家早茶店的主人也拿到拆迁款，搬走了。

　　王二收回目光看着从自己眼前走过的行人。他每天都会看见新面孔，每天也都会看不见老面孔。他们都互相擦肩而过却不认识对方，有的面露愁容，有的行色匆匆，他们每天都很忙的样子，王二很少看见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流的时候，即使有也是行人和这条商业街上的商家在买东西，大多说的无非就是，买什么？多少钱？一句话也不会多说，好像跟他们说话要付钱似的。他们还经常买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奶茶，奶酪，德克士，这些王二都没吃过，看见别人手里拿着这些东西，感觉很奇怪，名字也很奇怪，听说都是外国人发明的，很多人都爱吃这个，他更奇怪，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吃饭，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喝水都要花钱，而且还很贵。他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王二一直想找个人说说自己心中的苦闷和疑惑，可是没有。村里的房子大多都拆掉重建之后人也大多都走了。和他一样老的人有的死了，有的进了养老院，有的和子女搬进了新房子。没有走的现在都变成了七八层楼房的主人（别人都称为房东），专门租房给来这个大城市打工的人，他们每天东奔西跑，每天都在想办法把房子租出去，每天都在照顾租客，很忙，不过王二听说他们很有钱。

　　王二曾经去找过自己的儿子。去的时候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自己儿子的家里他看见了又长又大而且看电视剧特别清晰的电视机，还有特别柔软有弹性坐上去还会陷下去一大块的沙发。王二记得第一次坐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把沙发坐坏了，连忙赶紧起来，闹了不少笑话。

　　在自己儿子家里王二发现自己听不懂他们的谈话。他们经常说一些像某个自己从来没听说过的国家发生战争，某个根本不知道的明星因为犯某个陌生的罪名被抓，他们公司内部因为某某新奇的工作发生争吵……。虽然他们偶尔会关心一下自己，说说自己能听懂的家常。但王二知道这是他们在迁就自己。最后王二受不了就回了家，之后就没再去过。

　　可他心中想找人说说话的愿望一直都在。

　　此时王二手里的包子已经吃完，然后他把凳子挪到一边，准备开始卖东西。他先把一块长方形木板搬到靠近商业街的院子门口，然后搬来两张胶凳子，把木板放在凳子上，最后把昨天没卖出去的蔬菜和中草药摆放在木板上。王二卖的东西都是自己在房顶上圈的那块土里种的，除了有院子里种的那几个之外还有黄瓜、枸杞、香瓜，辣椒。　　

　　放好之后王二则搬来刚才的凳子并坐在上面，右手拿着一把芭蕉扇，左手拿着一本被翻烂了的书，边扇边看。

　　王二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东西能不能卖出去。他的东西摘下来什么样子卖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没有清洗过，有的还带着点泥，和超市还有菜市场里面的没法比，而且他不像其他在自己家门口卖东西的人一样贴个价位牌，也根本不叫卖，所以很少有人来买。

　　今天可能是王二运气好，他刚坐下没多久就迎来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看到王二卖的黄瓜就问。

　　“大爷，黄瓜怎么卖？”

　　王二抬头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看见了准备买东西的年轻人，就像抓住一颗救命稻草一样，连忙放下书，然后微笑且尽量矜持的说。

　　“不要钱。”

　　年轻人一脸懵，他并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位老人要干什么。王二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说。

　　“小伙子，你几岁了？从哪里来的？住在哪里？”

　　年轻人还是一脸懵，但依然礼貌的回答。

　　“26岁，从贵州来的，现在就租房子住在前面的巷子里。请问一下您这个黄瓜怎么卖？”

　　王二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做出思考的状态，继续不管不顾的说。

　　“贵州？ 哦！我知道了，云贵川的那个贵州是吧！？年轻的时候我去过，那里环境很好，都是大山，都是树木。你是贵州哪里的？”

　　年轻人听出王二并不想做买卖，就不再理他，直接走了。

　　王二看着年轻人离开的背影，心中刚涌起的激动被狠狠的交了一盆冷水，令他心灰意冷。

　　他不再管门口卖的东西，直接拿着书回到沙发上躺着睡觉去了。等他睡醒一看时间，已经是六点，他透过窗户看见外面很多下班回来的人，他们有的手里提着装饰精美的盒子，有的手里提着装着月饼的袋子。王二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起来翻找日历，最后在电视机上找到了，那日历是年初的时候买的，到现在上面还有一层灰，王二刚拿起时，上面显示在二月份，于是他翻到今天的日子，查到今天是中秋节。

　　他放下日历，然后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

　　“唉！又到了中秋节，孩子们都是过年才回来，以前你在的时候还能和你凑合过一过，自从你走后我再也没过过中秋节，都忘记过中秋节是什么感觉了！今天过一下吧！”

　　说完之后王二起身把院子外的东西全部都收了回来，之后去超市买了点肉，一瓶白酒。回到家他拿出五年前妻子在时买的五人分量的电饭锅，这个电饭锅在这五年里坏了很多次，他也修了很多次，一直都勉强用着，他儿子给他买的到现在都还没有拆开过。每次看到这个电饭锅，他总能想起以前妻子为他淘米煮饭的样子。边想他边用平常吃饭用的碗往锅里加了半碗米，然后加了一点水，等电饭锅插上电之后他开始用买来的肉和没卖出去的辣椒还有茄子一起炒了两盘菜，一盘辣椒炒肉，一盘辣椒炒茄子。

　　半个小时之后饭也做好了，菜也做好了。王二把饭菜都端到圆形小饭桌上，再放上五个人的碗筷还有凳子，给自己倒满一杯，干了之后自言自语的说。

　　“以前是三个空碗，现在是四个空碗。”

　　说完之后又倒满一杯，继续说。

　　“没人说话好难受。”

　　又喝了一杯，继续倒满之后他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儿子发了条短信。

　　“明年送我去养老院吧！”

很不错的作品，叙述稳，节奏也压得很稳，把一个孤苦老人的心酸描绘的入骨三分。

故事很好。人物塑造也很成功。只是语言嫩了些。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