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姐姐

                      春香姐姐

                      文/宫本有

       胶东半岛有一座有名的大山，人称马石山。这里曾是我胶东抗日的根据地，这里曾是十勇士浴血奋斗的战场。山的东面有一个美丽的小村庄，那是我的家。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父亲响应党的号召，到青岛炼钢厂当了一名工人，由于工作忙，好久都不回家。
       一天晚上，怀有身孕的母亲，侍候一家人吃过饭后，回到了炕上歇息。迷糊了一会，有点口干，于是下炕找水喝。来到水缸旁，弯腰舀水，突然腹中胎儿一阵蠕动，似乎一棵珠子从腹中滑落了下来，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个小生命来到了人间。
       睡梦中的爷爷被婴儿的哭声惊醒，随即说：“奇怪……奇怪……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漆黑的夜里，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天空中有红光若隐若现，随着雷声一道金光落入屋中，随即把我惊醒，便听到了婴儿的啼哭。我看这孩子不一般，可能咱家担当不起。”
         孩子过了十二日后，母亲让爷爷给起个名字，爷爷说：“梦见打雷下雨时孩子出生，就叫雷雨吧。”母亲觉得女孩叫这个名字不好听，便让再起一个。爷爷沉思一会说:“要不起个丫鬟名字好养，那就叫春香吧！”
        打我记事起，春香姐姐就不在上学。她从小很懂事，看到家中困难，主动承担起照顾我和二哥的起居。常常是背着我，领着二哥，我的童年是在姐姐的背上长大的。
         村子前面是一条小河，河对面有一座突兀的山峰。姐姐最喜欢带我到小河中嬉戏，到山中疯跑，那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河边有一小片柳树，春天来临，微风轻柔的托起一丝丝柳絮，美丽的花朵像洁白的雪花一样，在空中悠悠的达几个卷，便纷纷扬扬的落下。我和姐姐在柳树间穿梭，捧起朵朵柳絮抛上天空，让纯真的欢乐飞上蓝天，充满大地。
        夏天到了，小河边更是热闹，鸭子在水里欢快的追逐着鱼群。岸边的柳树上蝉儿不停的叫着：“热死了，热死了。”只有柳树悠闲的用它那长长的发辫轻轻的划动着水面。姐姐会用柳枝给我圈了一个帽子戴在头上，既好看又遮阳。她在河中摸着鱼虾，我坐在河边的巨石上，把两只小脚放入水中拍打着，捡起几块碎石撒向河里，溅起朵朵水花。
       秋天满山遍野到处都有能吃的野果，姐姐带我到山上，一会儿就能弄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果子。有“小枣，册篓，小孩拳，灯笼果”等很多，一种果子一种味道。
        冬天一场大雪过后，到处银装素裹，姐姐带着我在雪地上堆雪人扔雪球。河水结冰后，就到河面上滑冰打陀螺。
       每当玩累了，我会爬在姐姐的怀中撒起娇来，这时姐姐就开始教我念唐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拔清波。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我一遍又一遍的跟着姐姐念着“鹅鹅鹅……”念着念着便睡在姐姐的怀中。
        端午节按照家乡的习俗要吃鸡蛋。烀好的鸡蛋分给一人一个，姐姐总舍不得吃，她会把剥好皮的鸡蛋塞到我手里。这时我要姐姐张开口，掐下一块鸡蛋清，用小手送入她嘴中，她含住我的手不放松，痒的我咯咯大笑。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也逐渐长大。姐姐已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就像一朵含苞的花朵，正在悄悄的绽放。一副水灵灵的样子，很是清新可人。
        这时我才注意到姐姐是那么的漂亮。修长的身材略显丰满，乌黑的头发扎成两个轻松活泼的小辫翘在脑后，有红似白的瓜子脸上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灵气，秀挺的鼻子下是唇红齿白的樱桃小嘴，走起路来婀娜多姿，落落大方。处处透露着母爱之乡女性的那种特有的美丽善良纯朴。
        有一天姐姐有事让我自己呆在家里，看着墙边的大柜小桌早以忍耐不住，平时姐姐不让动，现在她不在家，我就开始胡乱的翻扯着，在一个抽屉里发现有钱，拿出一张藏在兜里。
       母亲回家后发现钱少了，问姐：“春香，怎么抽屉里的钱少了一张，是你拿的吗？”“我没拿呀！”姐姐回答着。母亲嘴里叨咕:“怪事？明明是三张怎么变成了两张。”姐姐把目光转上了我，我怯怯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姐姐问：“是你拿的吧？”我结结巴巴的回答：“没……没……我没拿。”姐姐上前翻起我的布兜把钱找着了，拿着钱朝我脸上就是一巴掌，嘴里骂着：“我叫你不学好，我叫你不学好。”之前从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也没打过我，这次她怎么这么厉害。其实我就是好奇，拿着玩吧，没想到用它去干什么，为这事记恨了她很多日子。
        从这以后还真有点怕她，有时不听母亲的话，只要她喊一声，我就乖乖地服从，好像有一种魔力在驱使着我。不过姐姐是个很讲道理的人，我在外面跟谁打架总是先批评我。
        随着我们长大，逐渐不用姐看管了，她开始学习钩花。经人指点后加上天资聪明，不几天便学会了，并且钩起花来又快又好，婶子大妈们时不时的就夸她，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
       听说在钩针上插上一根鹅的羽毛，钩起花来又好用又好看，我决定给姐弄一根。来到河边，挑了一个羽毛丰满的鹅上去就拔，鹅疼的掉过头来朝我脸上啄去，顿时鲜血直流，我哭着跑回了家。姐姐看到后，背起我到卫生室去擦了红药水。她用手抚摸着我的脸，心疼的眼泪直掉。
        一年后，姐姐被安排到大队去养蚕。我己开始上学，放学后总要到蚕屋里转转，帮姐姐把桑叶分给蚕宝宝，蚕宝宝吃食的声音，就跟下小雨似的，“刷……刷……刷……”小蚕逐渐长大，经过四次脱皮后变成了茧，这期间，姐姐天天忙在蚕屋里，不敢有一点松懈。
        转眼之间，姐姐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每当有媒人前来提亲时，姐姐总是愁眉苦脸，似乎有难言之隐，不想嫁人，对媒人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应付应付就过去了。母亲不解的问：“春香！你看，和你年龄差不多的伙伴，都有对象了，你也该找一个了吧。”姐姐有点不耐烦的答道：“妈！你又要往外撵我，好！我这就找。”
        邻村有个表姨来我家走亲戚，说她村有个小伙，当兵才回来，人长的挺帅，家庭也好，于是定下了某日看看人。小伙子见过姐的面后，回去跟表姨说：“这个亲俺不能噶，我看她毛渣散，不像个人样，跟个鬼似的。”表姨没想到他会拒绝，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姐姐可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好姑娘，无论从长相、性格、气质都是无可挑剔的，表姨当场把小伙数落了一顿。
         母亲很郁闷，正好有个算命先生来到村子，于是请他给姐姐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你这个女儿是偷跑的花，不能结婚，到了结婚年龄就离开了人世，你命中没有女儿。”母亲似信非信，嘴里叨咕着：“真能这样吗？”
        三姨也住在本村，一次风寒感冒后，身体一直不适，到医院看过后说心脏有毛病，不能干体力活。姐姐开始三天两头往三姨家跑，帮着做饭，洗洗衣服，三姨很是喜欢。这样过了一年，三姨病情不但没轻反而更重，最后撒手而去了。
        三姨去世不多日，母亲做了一个梦，梦见姥姥、三姨来到家中，看到猪圈里喂了一大一小两头猪，很是喜欢。三姨对母亲说：“姐，(母亲排行老大)我看那个小猪挺好，给我吧？”母亲说：“这事我说了不算，你大哥去赶集了，等他回来再说吧。”姥姥、三姨不作声，出来掀开猪圈门，把小猪赶了出来，姥姥前面唤，三姨后面赶，一会功夫就不见影了。父亲回来后，母亲哭着说：“小猪被赶走了！”父亲安慰了几句后梦就醒了。(母亲，姐姐都属猪)
        立冬过后，村里开山搂草三天。那个年代，没有液化气来做饭，做饭暖炕都是草木，一年的烧草全部要在这几天准备好。
        天不亮，一家人吃过早饭，带上干粮，推着小车来到了大山上。丝丝的凉意让人心旷神怡，远处的薄雾像一条纱带缠在半山腰上。顾不上欣赏那美丽的风景，热火朝天的干起来。姐姐干一会，便找个地方坐一会，父亲不高兴的问：“春香！你怎么老坐着不干活，就这三天的时间，咱可的抓紧啊！”姐姐不好意思的说：“爹！不是我不干，怎么我一点力气也没有，老恶心。”以前搂草姐是最能干的，搂的草甚至比父亲还要多，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开山过后，父亲让大哥领姐到镇医院检查检查，是不是有啥毛病。那天从早上走了一直到吃过午饭后才来家。回来后哥哥顾不上吃饭，急急忙忙的进了父亲的房间，滴滴咕咕的说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父亲、二哥、姐姐三人早早的起来，坐车到烟台去了。
        第三天的傍晚终于回来了，我看到父亲似乎苍老了许多，阴沉着脸不住的唉声叹气。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提心吊胆的问二哥：“什么病！”二哥说：“肝癌！”我惊的嘴巴大张着。“什么！癌！不可能！”那可是不治之症。二哥说：“已经确诊。”顿时我的脑袋嗡的一下，身体懵在那里一动不动。
        活蹦乱跳的姐姐真的要离开我吗？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能让姐姐离开我，我一定要让姐姐活下来，我不能没有姐姐。
        以后的日子里，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姐姐四处求医找偏方。为了给姐姐节省体力，上坡也不让她下车。蹬啊……蹬啊……使劲的蹬啊……一定要治好姐姐的病，我还要和姐姐一起玩，还要在她怀里撒撒娇，还要买最好的东西给她吃，还要……还要……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从脸上不住的往下流，湿透了衣服……湿透了黄土地……
        姐姐很有灵性，似乎从我们的一举一动看出点什么，找出吃药的瓶子，看到说明后，明白了一切。她心里很坦然，反而安慰起家人来：“人的命运，上天早就安排好了，我这个样子，也是老天的安排，都不要难过。”
       听说得癌病的人很痛苦，疼起来要命，可从来没听姐姐“哼”过一声，看着日渐消瘦的姐姐心如刀割。
        姐姐最爱听的是刘兰芳说的评书扬家将，我把收音机放在她眼前，每天放给她听，陪着聊聊天。姐姐拉着我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呜咽着说：“小弟，偷钱那次打你，是我的不对，无论怎样，我都不应当打你，为这事，我心疼的几天都没吃饭，以后再也不打你啦！”我抹着眼泪：“打吧！打吧！我要你打我一辈子，我都心甘情愿。”
        随着病情的逐渐加重，姐姐知道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把一些小物件给了我，把心爱的手表摘下来给了二哥。
        姑姑知道姐姐病了很着急，回家对婆婆说起了这事，(婆婆会打卦算命)婆婆掐指一算说：“你侄女是龙母娘娘身上的一棵佛珠，被雷电击落掉落在人间，她要在小年那天收回去。你告诉你哥，小年那天，打两刀纸，太阳出来后，一刀在院中烧烧，另一刀放在墙头上压着，然后在院中杀一头猪，地上沾上血，这样你侄女找个替身就没事了。”姑姑把这事对父亲说了说，父亲不相信这个，也没在意。
       小年那天，姐姐气色好转，精神了许多，父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的笑容。过年了，还没置办年货，于是父亲赶集去了。
        姐姐听着杨家将慢慢的睡着了，家里人都开始忙自己的活。不大会，母亲炒好了鸡蛋，端着鸡蛋来到姐姐身边，叫了几声没回音，在身上推了几下也不做声，母亲吓坏了，赶紧喊二哥说：“快……快……快点到集上找你爹。”二哥骑上车飞快的向集上赶去，找到父亲后，父亲什么东西还没买，就和二哥慌慌张张的往家奔，到家后姐姐早以断气了。
       年迈的父亲瘫坐在炕上，开始后悔当初没听姑姑的话。我也想，小年那天如果安照姑姑说的那样去做，或许姐姐能躲过这一劫。
         那天晚上，东邻的大叔做梦，梦见天空中霞光万道，彩云飘飘，锣鼓喧天，鼓乐齐鸣。龙母娘娘踏着祥云，在众多的仙女拥簇下缓缓走来。姐姐一身仙女打扮，起身离开了她的家乡，慢慢的向天空中飞去……


         姓名: 宫本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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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散文。

内容不错，但语言太嫩。上刊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