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照片的父亲

没有照片的父亲

散文（字数，1709）


曹广平

对父亲深刻的记忆，是从那次惧怕开始的。生活中一向幽默的父亲，那一天，忽然雷霆大发，一贯在父亲面前理直气壮说一不二的母亲，木讷的仿佛也没有了话说。我清楚地知道，这次父亲与母亲的争吵，源于那两个红薯，而且母亲理短。
红薯是被母亲从地里带回来的，往实了说，就是偷回来的。即使偷回来的红薯，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好，它红彤彤的，散发着诱人的薯香。
也怪我没舍得吃，非要等妹妹回来了一块吃，才让父亲抓个正着。父亲是看边的，说白了也就是看护地里庄稼的，人家没偷，自己的婆娘倒偷了，你说他能接受得了吗？这不是用自己的手掌掴自己的脸吗！父亲一向耿直，这一次父亲依然大义灭亲，把母亲烧好的红薯交到了队长手里。
队长瞪一眼我父亲，你呀——你，让我咋说你好哩！不就是两个红薯吗！至于吗？。好了我知道了，回去告诉我婶，以后这糊涂事就别办了，这让人知道了，还不得游街示众。
父亲没吭声，他心里也一定在感激队长。
后来那两个红薯，还是被我和妹妹两个一块儿吃了，那是队长等我爹去看边走了以后，就又给我母亲送回来了。
婶！孩子饿！我知道。可话说回来，谁家的孩子不饿！都像咱这样，队里的红薯还不得让人给挖完了呀！别给我叔说，他这人性直。
队长走了，母亲委屈的哭了。
到了庄稼快要成熟的那些个日子，父亲决定夜里去看边，因为有人趁夜里偷了队里的红薯。队长下了令。父亲就在村口用木料和荆棘搭了一个三角形的窝棚，他要在这里守夜了。父亲把自己的被窝从家里拿出来，背上就走了，也不给母亲说一声，也可能是说了，我没在跟前。夜里，我们家就少了父亲。
前半夜父亲是不会待在窝棚里的。后半夜天凉了，父亲估计不会有人来的时候才半睡半醒地待在窝棚里。窝棚里不时有咳嗽声传出，谁也看不见父亲睡与没睡。父亲搭窝棚的地方正好是村口处的一高坡，站得高望的远，谁也别想逃过父亲的监控。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父亲竟一连逮住了好几个夜里偷红薯的人，为此父亲也得罪了不少队里的人。
那天是星期天，父亲破天荒的想让我和他一块去看边。不知咋的不争气的我突然就牙疼起来了，而且疼起来就止不住。我鼻子一把泪一把，可把父亲难住了，送我回去，怕有人借机偷队里的红薯，不送我，我又疼的要命。不得已父亲就让我往嘴里噙凉水，果然就没那么疼了，可没过一会，嘴里的水一热，疼痛就又重来了。父亲让我把口里的水吐了，再重新噙上一口凉水。疼痛就减轻了。就这样，一黑夜，疼了噙凉水，热了，吐了，再噙凉水。父亲跟没睡似的，听见我哼哼了，父亲就把我拍醒，让我把口里的水吐了，再重新噙一口，直至到大天亮，父亲也没有合眼。当父亲拖着疲惫的身躯把我背会家里时，父亲的眼窝凹陷，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父亲一夜之间老了。
说实话，这是我对父亲疼我最为深刻的记忆，除此以外，我感觉父亲对我们几乎苛刻，还不如对别人宽容，这也是母亲对父亲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后来直至父亲患上严重的哮喘，到最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我和母亲也没法理解父亲，也许那是自己年纪小的缘故，现在回想起来，父亲何止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他不但爱自己的孩子，也爱自己的老婆，他是用实际行动来维护自己这个家的。用现在很时髦的话说，父亲压根就是一个有良知，富有正义感的人。
今年清明，也正是父亲去世二十周年的日子，我想拿一张父亲的照片到坟头去祭奠，我翻箱倒柜半天，竟没能找到父亲的一张照片出来，耄耋之年的母亲说，别找了，找也找不着，你父亲压根就没照过像。
听着母亲的话，那一刻，我和妹妹潸然泪下。

作者:曹广平，笔名:晨诚，现供职于北京市昌平区小汤山镇中国航空博物馆。
河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邯郸市作家协会会员，邯郸小小说艺委会理事，武安市作家协会理事，武安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秘书长。在《武安文化》《洺河源》《邯郸文学》《当代小小说》《小小说大世界》《黄海文学》《澳华文学》以及报刊和诸多文学网站发表短篇小说和小小说70余万字。2006年微型小说《结尾》获得微型小说选刊校园文学大赛优秀奖。小说《板胡杨久长》《黑七》收入2018当代小小说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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