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老猫妹   文

　　屋子里静悄悄的，眼前漆黑一片，我摸索着要上卫生间。

　　天天在床上躺着，头晕脑涨，浑身酸痛，想用胳膊支撑着起来，整个身子却沉甸甸地不听使唤。

　　“妈，要上卫生间呀？”

　　眼前有模糊的灯光，是隔壁房间小儿媳妇听到动静过来打开灯。

　　“扶我一把起来。”我有气无力吩咐儿媳道。

　　“自己使点劲锻炼着起来，老依赖别人，再过几天，自己想起来，都没力气。”儿媳是怪我不够刚强吗?我何尝不想自己起来。唉！人老了，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昨天我还能吭哧着自己爬起来，今天怎么就不行了呢？

　　咬紧牙关，暗暗用力，脑门上有汗渗出，我禁不住气喘吁吁。

　　儿媳见状，走上前来。感谢老天，儿媳终于伸出援助之手。

　　我在小儿媳妇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走着······从卧室到卫生间只有几米远下，我却好像走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唉！老胳膊老腿的不中用了。上个卫生间都需要人扶着走。这要倒退个两三年，我做饭买菜用过谁？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老头子去世得早，丢下我这个老太婆和小儿子一家三口住在一起。

　　人老了，是儿女的累赘呀!儿子儿媳不但要上班，而且还要伺候我这个老婆子。最主要我眼睛得了白内障，医生说我年纪太大，病处太多，不能手术。虽然，我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东西，但是却能从儿媳没有温度的语气中，能想象出她冷落落的一张脸。

　　我这儿媳呀，刀子嘴，豆腐心。自从我病重卧床以来，就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她不忍心惊动自己的丈夫，三更半夜的，总是我这边一有动静，就过来看看。虽然有时对我说话的语气不好，但我不怪她。

　　想当年，她跟我儿子谈婚论嫁时，我是一百个不同意，我儿子一米八的大个，她不到一米六的个头怎么能配得上？而且家还是农村的，所以进了这个家门，我是没少给她脸色看。

　　有件事情现在想起来我都愧疚不已。她和我姑娘同月怀孕，我却只给小外孙女做了一些小被褥，而没有给小孙女做。看着怀有身孕的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在笨拙地给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做小被褥，我竟然铁石心肠，毫无怜惜之情。

　　现在老了，老想起以前的陈年旧事，才感到愧疚。

　　要知有今天，何必当初。所以我在这里奉劝天底下那些要做婆婆的姊妹们，对自己的儿媳妇好点，将来不吃亏。

　　我眼前出现朦朦胧胧的光亮，知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离那儿又近了一天。人老有病不好活呀！

　　我突然感到浑身燥热。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有了点力气，双手慢慢移动着把下身睡裤脱了，上衣撸到胸前，赤条条地在床上晾着，才感觉有丝丝凉意。人一下子舒服多了。

　　我微微喘息着，并不为此感到羞耻。就在这时，我看到眼前有许多男女老少在地里干活，他们谁都不说话，也不偷懒，都在埋头干。

　　“妈，怎么把睡裤给脱了？“小儿媳来到我床头，我视而不见，闻而不听，依然盯着那伙儿干活的人，他们可真有力气。可是，蓦然间，我很困惑，房间里出现这么多干活的人，怎么又一下子凭空消失了呢？

　　”妈，你在找什么呢？”

　　“我看那些人干活，男女老少都有，看着看着怎么一下子全消失了？”听儿媳说话，我缓缓地恢复眼前的意识。

　　“妈，你胡说些什么啊？这里哪有什么人？”儿媳顺着我看的方向扫了一眼。

　　我疑惑不解，明明刚才有一大群人在那里干活，儿媳妇怎么就看不见呢？

　　“妈，去不去卫生间？”我半天缓过神来，发觉儿媳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正在给我穿裤子。

　　我用手阻拦着不让穿，我浑身燥热，好容易把衣服退下去，干什么还要给我穿衣服？

　　儿媳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发觉我的倔强不太正常，便没再坚持。

　　她扶着赤裸着的我缓缓地下了床还没有站稳，一股热乎乎的液体顺着我的大腿根流淌下来。

　　我低下头看，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就听儿媳惊叫了一声：“唉呀！妈，你怎么站着就尿了？”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干了一件什么事情，默默无言，任由儿媳数落擦洗······

　　人老了，睡觉就像打盹儿，一天迷迷糊糊地能睡好几觉。

　　睡梦中，我突然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醒了再仔细一听，是小儿媳妇在说话：“前天，妈说要吃烧饼，说兜里干净的连根毛都没有。我也不知道妈所说的烧饼是什么样子，所以晚上下班路过市场时，每个形状的饼都买了两个，一共买了八个，放在她床头，也没看她吃。再说前些日子，我给妈换衣服时发现她兜里还有二百多，谁知道她给谁了，还是让谁给掏去了。问家里白天谁来过了，妈一会儿说老二来过，一会儿又说老三来过。到底谁来过，搞不清楚。”

　　“现在，妈身边离不开人，姐说让二嫂白天来家里伺候妈，工钱从妈养老金里出，可是，晚上怎么办？谁来伺候？”是小儿子说话声。

　　“晚上我来伺候妈。”小儿媳妇说，“二嫂晚上住这，一是咱家地方小不方便；二是人多我嫌烦；三是她晚上起来有动静，我也睡不着。白天我上班不在家由二嫂伺候，晚上我下班她正好回家......”

　　听到叫老二媳妇来伺候我，我潜意识地想起那两口子来，老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来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媳妇，可是老二却老怂恿着媳妇跟他一道去麻将馆打麻将。在那种特定环境熏染下，老二媳妇不仅学会打麻将，而且还学会了喝酒抽烟。有段时间竟跟着一个经常在一起打麻将的男人跑了。老二这才后悔莫及，东找西寻也没有找着，好在过了一段时间，老二媳妇自己又回来了。唉！老二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呀！

　　又亮天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过几天这样的轮回。

　　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可爱——一个大胖小子，约莫能有六七岁，站在我的床边，冲着我笑。

　　我喜爱至极，默默地看着大胖小子一会儿，感觉跟他既亲近又熟悉，突然，我一下子想起记忆深处那个孩子。

　　我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前四个和老六是男孩子，老五是女孩子，但是老四六岁那年就生病死了。那孩子不仅比这哥几个长得好看，而且还聪明讨人喜欢，事后，算命的说，那孩子是庙里童子转世留不住，想必是他来看我了，我嘴角边扯出一丝笑容，看来我将要离世长辞了。

　　“妈，你笑啥？来，吃午饭！”二媳妇端着饭碗过来。

　　“我在看大胖小子，长得真好看。”

　　“哎呦，我的妈呀！什么大胖小子？在哪？”二媳妇惊恐地叫起来，“妈，你昨天都吓我一跳了，说什么吴婶子来了，那隔壁吴婶子都死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能看见她？你再这样下去，这屋子我可不敢待了！”二媳妇端着饭碗惶恐不安地四下看了一番，这才定下心神前来喂我吃饭。

　　二媳妇做的面片粥滑滑溜溜地很好吞咽，我吃了几口便不在吃了。

　　二媳妇放下碗，给我盖被时，发现我尿床了。其实，我不仅仅是尿床了，而且还拉床上了，一直没敢吱声。二媳妇发现这个后，马上掩鼻惊呼：“妈！你......”

　　二媳妇一边给我擦洗，一边正数落我的不是，我那宝贝姑娘领着小外孙女回来了。

　　现在都时兴生二胎，这是她家老二，刚满两岁，老大也是个丫头，和我小孙女同岁，都上高中了。

　　在这几个孩子当中，数我这个姑娘家富有，女婿是做空调生意的。想当年我姑娘嫁给他时，他还是单位一个小小的电工，上门给人家安装空调。没有想到几年以后，竟然自己做起老板来，房子越住越大，后来不仅买了车，而且还住进了别墅。姑娘和女婿也曾接我去住了一段时间，可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草窝待得舒服。

　　小外孙女忽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像一只小精灵似的趴在床头看我。我费尽力气慢慢移动着一只瘦得干巴的手到了床边，想抚摸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饱含满眼爱意地看着小外孙女，心里感叹着这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孩子呀！

　　天要黑时，我那几个儿子都回来了。就连平日里见不着面的老大也来了。这个老大呀，都五十多岁了，一点大哥的样子都没有。年轻时卖服装挣点钱，就在外面乱搞女人，好端端的一个家呀，散了又合，合了又散。分分合合，直到现在两口子也没办复婚手续，就那么过着。唉！不管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俗话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远忧。

　　我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听到那哥四个似乎在吵架，隐隐约约听到什么袁大头。我一下明白了，他们在惦记我父母留给我的一些袁大头，放在一个装衣服的皮箱底下，有好多块，我一直没舍得卖，也不知道现在市场价格是多少，而那些袁大头能值多少钱。

　　身体好时，一直想找机会儿给这几个孩子分分，可是他们一年到头忙，很少上小儿子家来看我。就连过年过节都凑不齐，很少在一起过上一个团圆年。

　　天似乎又要亮了，我知道自己该走了，老头子站在窗户外面快等了我一宿，大冬天的也没戴个帽子。好多年没见面了，样子一点也没有变。笑容还是那么熟悉和亲切。我轻飘飘地离开了自己的躯体，来到屋子的上空，俯视着儿女们正围着床上的我叫喊着，手忙脚乱地给我往身上套送老衣服······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惆怅地盘旋了一会儿，离开儿女们，飘出了窗户，和老头子相视而笑，然后一同携手飞向天际，此时一颗流星划破整个夜空。

老猫妹   13844980075 微信号:sxm70513524

写一位临终老人前对家庭和生命的诠释。很有高度。

主旨不错，但如此短文承载泰山般的主题，如小马拉大车。故事轻了，人物淡了，浮光掠影，回味如无。

谢谢老师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