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灵上拓荒 车海凤/文

   我的一位高中同学曾热情邀我去参观他的开荒地。正是春花零落成泥、树头还未披荫的仲春美时，闻之心情跃然。因有家务在身，我只得谢绝同学的美意，但心里始终有所惦记。之所以惦记，是因为我所生活的小城，虽不像一、二线城市那样寸土寸金，但身处这鳞次栉比的钢铁丛林之中，能够像五柳先生那样带月荷锄、采菊东篱，不失为一大幸事。

  直到暑气渐消、凉生晓岸，阳光稀薄得让人不必呆在空调屋里、躲在柳树荫里的时候，我才想起同学曾经不惜以溢美之词夸赞的菜地来。

   世界不单调，应该多看看。

   那天，从同学工作的大院刚出来，恰逢一片云，天色随即暗淡下来，竟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还有经不起风儿追逐的法桐的叶子飘落下来。我说今天不去了吧，同学却说：“等一等，让我们用耐心挥去一片驻不下的云。”

菜地不远，只十几分钟的车程。下得车来，当我的目光还停留在城外的景物无拘无束的自由与野蛮时，不知不觉已沿着弯曲的羊肠小道突进了一里多地，同学心心念念的那块伊甸园就在目前。

   这本是从城里动迁村里挖运出的一大片的渣土堆，而如今已然一派田园风光。同学告诉我，他早就有在城郊开荒种地的想法，一来怀念儿时时光；二来生产绿色食品。有一年，当老家再也回不去的时候，他决定立即付诸行动。正是春时，他从一个杂货铺里寻得了一张镢，赶在一个星期天的傍晚，终于走进了这片戚戚荒草之中。不想，待第一镢下去后，就再也收不住了节奏，如此地积少成多，领地就越开越大，最终接近了一亩。早他一步来这里开荒的一位老退休工人曾对他说，那天看到你提拎着一把镢头过来，以为看完后你就再也不会来了，没想到一个瘦巴巴的书生还能出这样的苦力。

   “贪财呗。”同学自嘲说。

   我一边用手驱赶着不请自到的花豹蚊子，一边贪婪地对眼前的景物给予上下扫描、定格。这是一个微缩版的黄土高原，布满了层层梯田，有的挂在半坡，有的铺在凹地。开荒时开出来的石头瓦块，在大小不一的地头上堆成了小山，此时早已爬满方瓜、南瓜的藤蔓。开荒者在地头的最洼处挖有数米深的坑，上下四遭铺有整块革制篷布，被当作积水“神器”。大葱、白菜、萝卜、韭菜、秋葵、丝瓜——各种作物就在这净土之上以各自的色彩和姿态展示着生命的活力与本真。我禁不住心生艳羡起来。

   与邻地相比，同学所种的菜蔬，成色上显然落后了一大截子，他坚持不打药，靠天吃饭。他倔强地认为塑料篷布兜住的水也有化学污染。遇到旱天，只是偶尔从家里提点水过来蜻蜓点水地表示一下。另外，化肥也是能少施就少施。“反正我也不卖，自己够吃就行了。”他天天盼望着下雨，一天能看卫星云图十八遍。 “只要人努力，即使天不帮忙，也会有所收获，起码地瓜、大葱不会辜负你。”

   同学是一个闲不住的主儿，至今还保有与生俱来的倔强脾气。三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季节，当他大学毕业、坐着公交车要到离家二百多华里的一处偏远的乡镇报到时，他并不知道成功和失败哪个在等待他。果然，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客车就停下不走了，一问才知道前面正在修一级路。他只好扛着行李卷步行了十华里才到达一座大山下的单位，伴着内心巨大的失落和荒芜。在外人听来，这里属于大城市，而工作地点除了大山与家乡的山川地貌不同外，经济上与自己的家乡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他工作的单位有十多人，但只有他是一个外地人，每天、每个星期天，当热闹退场、同事各自散去后，夜晚的寂静和孤独就像周围深山的浓雾一般包围着他。也许应了“寂寞出诗人”这句话吧，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下，他无可奈何地陷进了文学的原野里。他艰难地拓荒、耕耘、播种。三十多年来，他从新闻报道起步，写到了诗词、散文、小说、历史专著……如此大维度的跨界写作，少有人能及，他却是游刃有余、门门精彩，致使很多人惊讶地问他是哪个名牌大学毕业的。而我最清楚的一个事实是：文字、文学并不是他的科班。他“样样通，样样松”的自评在我等熟悉他的人看来，已不是谦辞，而是一种境界。“文学当然是很苦的，但又是苦中有乐的，就像这开荒种地，起初遭遇的是杂草、顽石，再后来就是风景了。”需要赘述的是，我的这位同学在偏远的基层工作仅仅三年即上调县里的机关单位，十年前县上成立首届作家协会时又当选副主席。

   劳动改造人的能力是非常大的。从荒芜中开垦出一片自由豪放的土地，再到硕果累累，需要恒心和勇气。我们常常觉得生活乏味少趣，我们也常常埋怨社会的不公、生活的不易，但从我同学“开荒”的经历中，我分明看到了另一种人生的立意和布篇。这叫在心灵上拓荒吗？

   法国哲学家萨特指出：“存在先于本质”。即人的“存在”在先，“本质”在后。而对这“本质”的探索，就要求按照个人意志做出“自由选择”，不断地打破“自在”，才能逐渐接近本质。纵观人类社会的发展，每一步都离不开那些在各行各业、各个领域开疆辟土、勇于超越的开拓者。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困扰很多人的问题——譬如：人性的光芒、生命的意义以及价值才得以从世界的荒诞与虚无中凸现出来。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此时，我仿佛看到一颗新星冉冉升起，那是璀璨星河中一颗值得仰望、期待的心灵的启明星！

很好

谢谢，辛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