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一根接力棒的山前水后 王朝杰 1 我的身躯有一尺长,没有上身和下身之分,只是一分为二的两截不同颜色的木棒,一截是红色,一截是白色,我的名字叫接力棒。 最初的日子里,我还是一条铁锨把粗细的辣木树条,在那野草丛生百草丰茂的沟渠边上,我们兄弟姊妹一家人骨肉相连血脉相通地茁壮成长着。有一天,一个身材粗壮、脸色皴黑的中年男人手提一把斧头来到了我们身边。此后,我由一条韧性十足的修长枝条被斧凿刀削成一截五短身材的短木棍。 我们的绿色生命失去了生长的力量,又以不同形式和姿态走向了另一种存在。我们的辣树家庭四分五裂各奔西东,姊妹们有的被捆绑制作成了梿枷棍,在晒谷场上吱吱呀呀地唱着歌,连轴转地摔打着焦干的豆秸秆,浑圆饱满的黄豆粒仓皇出逃,在宽敞的院场上翻滚蹦跳;有的单独成杆,杆头套上一个类似猪八戒肩扛手提的那种耙子,这种被村人称作“捣粪耙子”的农具,在庄稼地里,在菜园子里,拍打平整着土地,一垄垄蔬菜畦子在它的细心梳理下,平展舒阔开来;而我,在经历了切肤的疼痛和数次的打磨后,成了光滑而短粗的一截木棍,后来,我穿上红和白两种颜色的衣服来到了学校操场,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接力棒。 2 我新奇的打扮吸引了好多学生欣喜的目光,爱不释手地在彼此稚嫩的抚摸中传递。接纳我,让我初出茅庐的这个操场并不很大,250米一圈的跑道上铺陈着黄土地的色彩。先我来到操场的还有几架跨栏架在跑道上零散地摆放着,远端,直跑道的尽头是几组两条长板凳摞成的跨栏架,好像是器材不够用了,教室里的长板凳来充当它的角色。 那个把我由一根辣树条修理成接力棒的脸色皴黑的中年男人应该是一位体育老师,他在这方属于他的战场上声嘶力竭地大呼小叫着。在他嘶喊声的指挥下,一个少年在跨栏架之间上下翻飞着,最后一个板凳组成的跨栏架似乎很不友好地阻挡了少年的跨越,磕伤了他的膝盖,一瘸一拐地来到体育老师的面前接受严厉的询问和训斥。我看到那个倔强的少年眼里噙着泪,但并没有掉下来,咬紧的牙齿和紧抿的嘴唇使他又一次蹲在了起跑线上。 时间不久,我排上了用场。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们,我还有一个孪生兄弟,我俩是一根辣条上锯下的亲兄弟。我俩被分在了不同的两个小组,通过传递的方式来决出获胜者。我体验了一把速度的畅酣淋漓和团结合作的奋力拼搏。从孩子们急促的呼吸里、极力奔跑的动作里、欢呼雀跃的振臂高呼里,我也体验和感受到了拼搏的力量、向上的激情和胜利的喜悦。 我和操场上那些欢乐的孩子们一样很喜欢这段愉快的时光,也留恋这片充满笑声的土地。我在篮球架下安静地看着他们打球,篮板的木板已腐朽破烂,篮球的撞击使它发出“噗噗”的声音,但摇摇欲坠下面的孩子无动于衷,篮球穿过球圈的欢乐压过了危险带来的惶恐。夕阳西下,他们抹着额头的汗水,汗水如一笔淡淡的山水画涂乱了稚嫩的脸庞,斜挎着的书包兜一抹霞光,闪耀在回家的路上。 3 天色暗淡下来的时候,我来到了一个破烂拥挤的房间里,里面堆积了一些陌生面孔的器材。知道了它们的名字还是在天长日久的接触之后,那几架生锈的跨栏架是最早在操场上认识的,我不喜欢支离破碎而又苍老的家伙。不过有十几根体型比我修长的多的长棍在向我抛着友好而多情的眉眼,它们穿着与我相同的衣服,颜色有点灰白褪色,后来熟悉之后,才知道它们是体操棒老哥,虽然不是一个家族,却也因相貌类似而惺惺相惜。我躺在清冷灰暗的窗台上,月光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身子,在寂静失眠的夜晚,我端详着那几双跑累了的龇牙咧嘴的钉子鞋、沉重的黑不溜秋的铅球蛋子、带着尖细帽子的竹竿标枪、圆圆的薄薄的冷水面饼子一样生硬的铁饼…… 我步入了它们的行列,融入进了这样一个家庭,我们默默守望,彼此守护。 4 后来,乡镇学校整合资源,合并学校,我们经历了一次的搬家,我也有了自己风雨飘摇的落魄归宿。 在那间简陋的平房里结识了一些面孔苍老的同类器材不久,人欢马叫,车载人扛,我们离开那所六个教学班规模的镇五中,与同样规模的镇二中合并成了镇工业园中学。氛围还可以,新学校,新校舍,新操场,新同行。虽然,有单薄的摇摇欲倒的四层楼房,有不平整的坎坎坷坷的炉渣沟石填充的三百米跑道,但还有热热闹闹的一年一度的镇级春季田径运动会,还有花样繁多的诸如跳绳、踢毽、拔河、越野、队列等小型比赛,学生们欢呼雀跃热气腾腾满面红光。那时候的田径场地上,有铁饼似飞碟在上空飘飞,有银光闪闪的标枪像流星划过天际,有黑蛋子似的铅球从那些铁塔身材的学生手中掷出,有身轻如燕的身影从高高的横杆上飞跃而过,有滚动的足球在两个球门之间来回奔波……那器材室的门口,在每天课外活动的时间里,挤满了借用器材的学生,我的伙伴们被抢来夺去,高高兴兴而去,汗渍斑斑而回。 5 工业园中学是伴随着乡镇工业园区大发展的东风而兴建的,它像新兴事物一样显得单薄、仓促而凌乱不堪。在镇四中合并进来不久,工业园的名号撤销了,教学楼上面那三个铁皮大字躺在楼顶上休息。学校斜对面的工业园维修厂改成了亚业园维修厂。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所在的这所学校远离城乡结合部又一次向北迁移,来到了一所级别很高的社区学校,级别很高是指它是一所示范园区里的配套工程之一,重视程度与待遇可想而知。 我混进众多的达省级一类标准的器材当中,我和其它器材伙伴也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大楼房教室里,我们按类摆放,有放进橱柜里的,有放在铁架子上的,有挂在墙上的,有躺在地上的……边上都贴上了表明身份的标签。有一段时间里,一个年轻潇洒的青年人,三天两头来到器材室打扫卫生,用一块干净的抹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着我们的身子,整理已经很整齐的器材,听说有级别很高的人物要来视察。这段时间里,所有的器材按兵不动,休养生息,等待上级领导的检阅。 一阵噪杂的脚步声从门口经过,我们没有见到大人物的尊容,急匆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这是我们的待遇,我们的受重视程度达到登峰造极的最高境地,就像儿童手中热爱不已的气球,欢呼着把我们放飞到高远处,兴趣也随着降落,任由其东飘西荡。 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不停地搬家,我们失去了宽敞明亮的教室,来到了最后一排楼房狭小昏暗的储藏间里,潮湿阴暗没有阳光的照耀。这还没有完成我们继续迁徙的翅膀的煽动,每一位校长的到来都对我们刮目相看,不屑一顾。我们又一次搬迁到了操场边上的铁皮屋子里,夏热冬冷,老鼠成群。我们的眼睛蒙蔽了灰尘,我模模糊糊地看见,铅球、标枪和铁饼在蒙尘生锈,跳箱、沉默不语,横杆束之高阁。我看见,跑道上,沉重的双腿如同灌铅,我看见篮球和足球场地上没有了你争我抢欢乐的场面,操场上,除了大课间时间和零星的几节体育课上有噪杂的声音,晃动的人形以外,大多数的时间里静悄悄地,没有了以往热闹喧腾的加油助威声,没有了丰富多彩的小型比赛和群体活动,秋风扫着落叶在跑道上闪展腾挪,一群瑟瑟发抖的麻雀在空旷的篮球场地上东张西望蹦蹦跳跳。 再后来铁皮屋子拆掉了,我和兄弟被扔在了草丛里。一个顽皮的小胖子捡到了我,拿在手里掂了掂,看了一眼傍边法桐树上的喜鹊窝,瞄了瞄准,一扬手,嗖的一下,我飞速向上奔去,喜鹊窝边那一支树杈挂住了我的身子。我是一根老去的接力棒,被弃之如敝履般抛在了高高的树枝上。我感觉到了在风雨飘摇中枝头上的清冷不似于手中传递那般热情,我冷视着操场上的沉寂与淡漠,我瑟瑟发抖着这今后栖栖遑遑的日子…… 作者简介:王朝杰,男,山东高密人,从事教育教学工作。喜爱读书,在省、国家级报刊杂志上发表专业论文50余篇。有散文、小说在网络平台发表。 单位:山东省高密市官庄中学 邮编:261505 邮箱:zhaojiechoco2@163.com 电话:15953617278 微信号:w1595361727
|